春城的冰雨让很多外地人受不了，幸好蓝山是封闭场馆，可以阻挡寒风，再喝两口热水，也还能忍受。
“比分多少了？”
“咬得很紧，席夏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你别问了，我都没法好好照相。”
“一个学校的，我肯定希望居一兴他们能赢，能不紧张吗？”
青年大赛这次举办的时间正好在寒假，所以一中摄影部的人也趁此机会来支持支持。
“你们是春城一中的学生？”
摄影的学长放下相机，礼貌回答，“我们是春城一中摄影部的成员。”
男人笑笑，“我的孩子也在春城一中。”
学长经常给人拍照，看见男人笑起来的模样和脑海里的一张脸重叠，惊讶道：“你是席夏的……”
席简点头，略带深意地问：“席夏参加了弓箭部？”
学长心道不好，看样子席夏应该是瞒着席简参加比赛，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席简身边的小孩突然问：“席老师，谁会赢啊？”
席简学校组织的寒假活动就是带学生来看比赛，没想到正巧撞见席夏也在里面，说不生气是假的，席夏一直在骗他，可是看见席夏重新站在赛场上，内心未免动摇。
席简管理好纪律，“老师也很好奇，所以我们一起安静看比赛，不要打扰到其他人。”
“好！”
学长以为逃过一劫，哪知席简转头，“照片能发我一份吗？”
这是要秋后算账，收集证据的节奏啊！学长硬着脖子点头，内心为席夏祈祷。
上半场结束，下半场下午才会开始，中午的午饭由场馆提供，因此不需要单独购买。
比分是16比15，中间伍味失误一箭，因此席夏他们只比顾恒队伍少一箭，压力不算大，就看下半场能否逆转。
“咚！”
“席夏！”
席夏脑袋撞到储物柜门，一时有些眩晕，他表示没事，大家才松口气。
席夏弓背坐着休息，摊开双手，每根手指都出现重影，甚至刚才大家的呼唤声都像是隔着一层玻璃在叫他。
右手无名指的红痣刺目，席夏用另一只手按上去，却怎么也遮不了。
从刚才比赛最后一箭开始就这样，整个人恍恍惚惚，别说射箭，走路不撞到人已经让席夏竭尽全力。
丘意碎盘腿坐到他身边，看见他把无名指抓红，“夏！快停下。“
席夏：“不要红痣。”
丘意碎无措，“可是夏的红痣在左手。”
席夏身体一顿，对啊，他的那颗痣在左手，丘意碎的才在右手。
席夏：“你控制了我的身体？”
丘意碎疯狂摇头，“丘没有！夏，你的身体不对劲，在比赛时我就发现我好像更能控制身体。”
现在如果离开，就会被视为放弃比赛，席夏不可能这么做，握紧双手，只有痛觉才能让他获得片刻清醒。
“那我去帮大家热盒饭。”
今天天气冷，盒饭送来时已经凉了，场馆提供的拌饭有些冷硬，伍味主动端着大家的饭出去。
苏靡它见席夏一个人待着不动，担忧道：“是胃疼？”
“刚才撞了下，已经好了。”席夏白着脸摇摇头，如果胃病这时犯了就好了，至少能保持清醒，不出现幻觉。
席夏突然起身，“我去帮伍味。”
他打算把冷掉的米饭吃了，这样或许会减轻幻觉，胃病这么多年，席夏已经十分有经验，什么情况能进医院，什么情况吃药就可以缓解。
只要挨到比赛结束，拿到胃药就行了。
丘意碎：“不然告诉大家吧，丘有种不好的预感。”
席夏尽量辨别重叠的事务，“不行，顾家的积分很高，如果赢了他们，我们在淘汰赛会很有优势，如果错过这次和贵族的比赛，以目前的赛制很难再遇到柏家，之后的比赛再出现一点状况，我们就不能进入区赛，这场比赛一定要赢。”
丘意碎挡在他面前，“那让丘上场，想赢的话就让丘……”
席夏：“这是我的事！我想自己想办法解决。”
席夏绕过丘意碎，顿了顿，“真不是你引起的幻觉？”
丘意碎垂头丧气，“丘也没办法做到这样，除非是夏自己吃了精神类药物，丘只会保护夏。”
席夏不置可否，忽然看见两个人影，丘意碎还欲争辩，席夏示意安静，“看那边。”
丘意碎跟着席夏看过去，发现伍味和顾恒正在微波炉前交谈。
顾恒：“又找了个主人？干得不错啊，名声差成那样，他们还愿意接纳你。”
伍味：“不关你的事。”
顾恒：“行吧，他还真是费尽心思，竟然把你送到春城来了。”
席夏呼吸一滞，暗自猜测把伍味送来的人是谁？有什么目的？
伍味没有和他们在一起嬉皮笑脸的表情，“正如你说的，我是败家之犬，不劳你在我身上废心思。”
顾恒嗤笑一声，“怎么能不废心思，你上半场那支失误的箭，不就是让我来和你谈条件？说吧，要让席夏输，你想要什么，我可听说你跟在叶榕身边，叶榕给你的权利不低。“
叶榕？伍味是叶榕派来的？席夏心被高高提起，如果伍味叛变，他又有什么条件让伍味回心转意。
伍味看了眼顾恒，“我现在不听命于他，你也不用说服我什么，上半场丢分是我自己失误，下半场你们就不会再有什么好运了。”
顾恒也没真把赢得希望放在他身上，“行，你最好如你所说，不过我可不行人的本性轻易就能改变，为了叶榕背叛叶独息的事被席夏知道，你看他是站在你这边，还是叶独息那边，你自己心里清楚。”
顾恒走后，席夏松口气，伍味没有其他心思，至于背叛叶独息的事，席夏只会相信自己看到的，不会仅凭别人的一面之词而彻底改变对一个人的看法。
他揉了揉蹲麻的小腿，打算出去帮忙，顺便阻止伍味将他的饭热好。
可能是照顾到他的胃病，伍味特意将贴有他名字的盒饭放到最后一个加热，这样能保证到他手里时热的时间能长一些。
席夏心里熨帖，刚迈出一步，就看见伍味拿出一个白色的药瓶，抖了一盖子什么放进席夏的盒饭里，并且用筷子搅拌一番。
药，除非是精神类药物，不然不可能人格动摇，致使丘意碎力量增强，他出现幻觉。
凉意仿佛穿透场馆玻璃，像一只百足虫慢慢爬上席夏的背部，让他发抖，脚步控制不住的后退。
万一是胃药呢？席夏想，可能是伍味以为他胃不舒服才放了些胃药，他不该去怀疑伍味，不该因为别人的话轻易认为伍味是在做坏事，他应该当面去问。
可是，内心有一个声音说，真的吗？为什么他要放进饭菜里，明明工作人员说，药瓶都不能带进来，为什么他带进来了。
席夏像掉进蛛网的夏虫，拼命挣扎，却只能愈陷愈深。
席夏吞吞口水，颤着嗓音问丘意碎，“丘，那是我的幻觉吗？我是说伍味手中拿的东西。”
丘意碎也百般确认，“像是药瓶，夏，我们去揭发他。”
“不可以，”席夏一边后退一边喃喃，“如果伍味出事，这场比赛就无法举行，不能这个时候。”
他每退一步，都感觉离悬崖边更进一步，如履薄冰。
“伍味，麻烦你了。”苏靡它接过盒饭，按照名字发到每个人的手中。
席夏拿着温暖的饭菜，一揭开，诱人的香味进入鼻腔，是一颗毒苹果，沉甸甸的放在席夏手中。
他有点想吐，可经过上半场比赛，胃里什么都没有。
居乐看席夏拿起筷子却一直不吃，看了看席夏的饭菜，没发现什么问题，“怎么了？”
席夏捂住口鼻，抑制胃酸上涌，可笑的是，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他的幻觉消退很多。
席夏尽量避开和伍味对视，他害怕被伍味发现。
伍味看了一眼席夏，就像看见垂死挣扎的天鹅，漂亮又无辜，而他是圈养天鹅门口的猎狗，口中的利牙被天鹅看见，自然会害怕，抖落一身纯白的鹅绒。
“吃我的吧，”洛参横仿佛察觉到什么，将盒饭分一半到盖子上，递给席夏，“你那个可能太辣了。”
席夏深吸一口气，点头，不能在这里停下来。
……
“今年的比赛真热闹啊。”登记比分的地中海工作人员感叹，他看着电脑上的比分，“往届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结束了，平民大部分都会被淘汰。”
另一个稍显年轻的工作人员站起身，给两人添了热水，“春城这边来分来的是顾家和柏家，两个家族都是在射箭领域有头有脸的家族，平民应该赢不过他们，大多数还是平民内的竞争。”
地中海吹走杯子表面的茶叶，“柏家已经提前胜出，现在和顾家比的恐怕也是哪个贵族学校的队伍。”
“好像不是，”年轻人翻看对局表，“春城一中，一个不出名的队伍，甚至看过往记录都没有进入区赛。”
“贵族的技法不是平民能轻易打过的，除非司酒酽来了。”地中海镇定自若。
“啪！”
大门被一个慌张赶来的工作人猛力拍开。
“七号弓箭场比赛结束，春城一中获胜！“
挨着窗边的绿萝转动两圈，落在地中海手上，打翻一杯热茶，烫得人飞起。
“复查！复查视频！”
……
三十分钟前，射场上只剩下席夏和顾恒两个落位，两队的比分正好持平，就看最后一箭的情况，观众席上无人说话，所有人屏住呼吸。
两人都到达“会”，紧绷的弦如赛场上的神经，只等“离”的到来。
“咔——”
场馆外的风都寂静一歇，然后欢呼声冲破穹顶，蓝山隔壁温室的鸟类四离五散。
“席老师，是春城一中赢了吗？”
“老师！老师！他们的落位叫什么名字啊？”
席简望向已经回到本座的席夏，他的身影清瘦，澄澈的眼眸轻垂，似乎对外界的欢呼毫不在意。
明明以前还是小小的个子，什么时候都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很多年前，他也是因一声弦音，遇见顾柔。
“席老师？”
席简回过神，微笑时的酒窝和席夏一模一样，“他叫席夏，一位优秀的弓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