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恒听见席夏叫出他的名字,比起第一次不记得他,也没有心情舒畅很多的样子,反而神色古怪地打量席夏一番。
“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勇气拒绝顾姨的推荐表。”顾恒闪过一丝愤恨。
席夏一脸莫名,“你在说什么?”
顾恒讨厌极了他这幅表情,就像是什么都做了,然后无辜看着你,讨得所有人的欢心,所有人的关注,却又表示,这些他都不在乎。
即使他一直为顾家射箭,竭尽全力提高顾家的荣誉,最后顾家弓箭馆里的指导老师还是会偶有感慨,如果席夏还在就好。
席夏,席夏,永远都是席夏!
就连去到贵族弓箭馆,都能听到柏家弓箭馆传来的柏寒深关注席夏的消息,听说柏寒深是为了席夏才去了团体赛,并且连继承的事也不管不顾。
还有那个叶独息,他觉得这些人脑子都有问题,他不喜欢席夏,从小就不喜欢,席夏没有一刻是让他顺眼过。
“看你的表情,恐怕也不知道柏寒深为了和你比一场,甚至放弃了家主继承的事。”顾恒淡淡说出口,观察席夏神情变化。
席夏瞪大眼,又快速平复心情,因为他知道,柏寒深不是为了和他射箭,而是破风弓箭馆的那三箭,是射出三箭的丘意碎。
丘意碎在半空中震惊,他确实没想到柏寒深能做到如此地步。
“请参赛选手进入等候室!”
广播声音响起,选手们按照自己的抽中的顺序进入不同的等候室。
顾恒怒瞪席夏一眼后离开。
洛参横:“神经病,别管他。”
居乐赞同点头,“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居一兴拿到号码牌,“走吧,去更衣室,顾恒我记得一直参加单人赛,这次参加了团体赛,是个强劲的对手。
“落位,我们的后背就靠你了。”苏靡它把落位号码牌递给席夏。
席夏拿着写着五番的白布,紧绷的身体放松许多。
伍味拍拍他,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居乐:“一起来喊个加油吧。”
五只手搭在一起,席夏突然抬头,悄悄对半空中的丘意碎眨眼。
席夏:来吧。
丘意碎欢快飘过去,将虚无的手和席夏的手重叠,那一刻,即使没有控制身体,仿佛都能感受到其他人滚烫的体温。
“加油!”
在这个冰雨薄脆的冬季。
……
“连胜保持!”陶软举着长弓和其他人的弓弭撞一下,像碰杯庆祝一样。
射箭比赛一般分为上下半场,每场每队二十箭,比赛完成后记总箭数排名积分,对方队伍主动认输直接获胜,可以不完成下半场比赛。
盛祺和柳送月还在回味刚才的比赛,余光看见柏寒深没有去往等候室,急问:“柏寒深,等候室在这边,你去哪儿?”
柏寒深快速浏览贴在大厅的对局表,“七号弓箭场。”
柳送月看着柏寒深离开,又看向七号弓箭场后的比赛人员名单,“我觉得七号弓箭场要暖和一点,我也去那边待着吧。”
陶软举手,“我也要去!”
盛祺扶额,“喂!”阻拦无效,只能快速登记完成绩,然后跟过去,他也想看看让柏寒深魂牵梦萦的对象。
越临近深冬,在弓箭馆射箭的人离开得越早,虽然二楼弓箭场有空调,但也无人愿意久待。
盛祺每日都会最后一个离开,检查弓箭场内是否整理得当,当听到一楼如约而至响起弦音,盛祺无奈下楼。
“柏寒深,今天也不早点回去吗?”
东区已经开始降雪,鹅毛般的飞雪粘在黑色choker上,格外显眼,拉弓的指节骨冻得通红,热气吐出片刻,便被冷风刮散。
弦音一响,似乎连头顶的灯都闪烁一下。
少年闻声望来,薄雾似的眼眸无情无欲,像是从雪夜中诞生的神明。
柳送月在一旁咳嗽两声,盛祺才将将回神。
盛祺:“你们怎么也在?”
陶软搓搓手,“我和柳送月看见柏寒深一个人练,手痒,也想来试试。”
柏寒深听见她这么说,立马解释,“是我想多熟悉熟悉落位,才摆脱他们和我一起。”
盛祺摆摆手,“没有要责怪你们,已经确定席夏是落位,你想多练练无可厚非,但是临近比赛,别把自己折腾感冒了。”
大家已经习惯盛祺的唠叨,一边耳朵听,一边耳朵出。
“你们这么多年就没联系过吗?当时就没留个联系方式?”陶软好奇问柏寒深。
柏寒深抿唇,灰色的眼眸倒影矢道上飞舞的白雪,仿佛又回到三年前。
席夏在青年大赛中途离开后,柏寒深追了一段路,因为人生地不熟,不稍片刻就迷了路,丢失了人影。
在回等待室的途中,柏寒深看见和席夏穿着统一射箭服的人,他匆忙上前,“请问你认识席夏吗?”
那人听见讨厌的名字,本不想理睬,但看清柏寒深是进入同中竞技的人,装出一副耐心的样子,“认识,我和他都是顾家人,你有什么事?”
柏寒深面露欣喜,找了张白纸,写上联系方式递给他,“这是我的号码,我是柏寒深,麻烦你把这个交给席夏,让他联系我好吗?”
男生看看手中的白纸,思考半晌,当着柏寒深的面认真折好,“好啊,我会给他,但席夏一向不理外人,你最好别抱太大期望。”
柏寒深没有失落,知道席夏一定会联系他,因为他们还有一场没有完成的比赛。
工作人员发现柏寒深,慌慌张张把他接回等待室,柏寒深走之前再看了眼那张纸,才跟着离开。
三年里,没有一通电话是席夏打来的。
盛祺只看见柏寒深嘴唇微动,转身搭箭,留一句。
“没有联系,我不在意。”
……
“七号射场选手准备!”
席夏他们已经换好射手服,工作人员也将弓具交换给他们,最后检查他们腰间的号码布。
蓝山一共有五个等候室,只有一号等候室有凳子,里面是即将上场的选手。
顾恒看见席夏坐在他身边,脸侧过去。顾恒是顾家这几年看重的子弟,其他顾家选手看他的态度,都不敢多交流,沉默低头。
射场上除了弦音还有观众的叫好声,和席夏的比赛,顾恒已经等待许久。
“起立!”
上一场已经结束,两队听从号令,依照大前到落位的顺序进场,顾恒队伍在前,他一进入本座,就看到选手观赏区里坐着的柏寒深。
他果然来了,顾恒咬牙。
广播里介绍选手信息,顾恒耳里只有席夏的名字,他甚至能摒弃前四个人的动作,独留席夏一个人在他的目光中。
赛场上人声鼎沸,顾恒对比赛程序驾轻就熟,但在本座挑选箭矢的手还是忍不住抖了下,箭与箭发出碰撞声。
胸膛起伏,不一样,这场比赛不是他参加过最重要的比赛,也不是决定生死的一场比赛。
可这场比赛里有席夏,从来只站在他前方的席夏。
他一直站在席夏的阴影里,明明是一起学习射箭,一起在顾家长大,但只有席夏是万众瞩目的那个。
每年青年大赛顾家都会选拔孩子给予单人赛决赛申请名额,顾恒认为努力就会被看见,可在他已经通过选拔的那一刻,家族指导老师通知,席夏提前赢得联赛,可以参加这一届青年大赛,于是那一个名额理所当然的给了席夏。
总是这样,在他即将进入大家视野的时候,席夏总会用影子遮住他。
家族里其他孩子嘲笑他,“我看见你晚上也在联系,说了没用吧!你还不是比不过席夏,切,没天赋就是没天赋!”
顾恒扯扯嘴角,“不是,我没有努力,就是试……试。”
在众人怜悯又蔑视的目光中,他说不下去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即使很努力了,却还是比不过席夏,这让他无地自容。
如果没有努力,或许他还能骗骗自己,骗骗大家,说自己只是不想争,可以把自己伪装成满不在乎,表示他有实力,只是站在高位不屑而已。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不如别人。
他只能一个人蹲在射箭场里哭泣,他竟然为努力而感到羞耻。
“吓死我了!你这么晚还在练习射箭?”
顾恒露出一只眼睛,看见是席夏又马上缩回去。
席夏拍拍胸脯,开玩笑,“我还以为是鬼,你吓人的技术真不错!”
见对方没有反应,席夏走过去,看见顾恒手臂上的号码牌,想起他应该是参加顾家青年赛选拔的孩子。
席夏从裤兜摸出一团白纸:“对了,这张单人赛推荐表给你,你是这次选拔的第一名吧?”
顾恒愣愣盯着眼前皱皱巴巴的表单,“什,什么?”
席夏笑,“因为这是第一名的奖品。”
顾恒后来才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奖品,是席夏回去后找指导老师改了单人赛推荐人。
划掉了席夏,改成顾恒。
即使没有那张推荐表,席夏也从青年大赛底层一轮一轮的淘汰中进入决赛,甚至打败了拥有推荐表的他,和柏寒深进入同中竞技。
顾恒看着如夏日艳阳的席夏,深知自己的卑劣。
这种卑劣是听到顾柔离婚时的窃喜,是将柏寒深交给他的白纸,扔进漫天飞雪里的果断,是顾柔教他感后到取代席夏位置的畅快。
是席夏不珍惜所拥有的一切,他会比席夏做得更好,会证明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对的,他的弓道不是模仿席夏。
“比赛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