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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世道一点也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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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从寅时开始燃烧。

屠戮从几日前便开始了,金陵城中御军被杀得所剩无几,城中剩下的都是些不成气候的老弱妇孺。

负责纵火的禁卫军通常先点燃稍远一点的角隅,剩下的士兵赶紧打梆子把坊间的所有人唤醒。那些人睡眼惺忪地摸出门,便被士兵堵住,人手塞了一把武器,没刀后就用耕地的农具。

钉耙、锄头、铁锹,有什么用什么。

等人都疏散得差不多时,埋伏在各个角落的士兵再接着点燃剩下的房屋。

每座里坊都如法炮制。

寅时一刻,南皇的棺椁从宫内发葬,仪葬队领头的是傀偶班的修士。

碍于民众怨声载道,徐满坞和江拂西并没有出面。

秋夫人抚摸着棺材的纹理,心头倍感煎熬,但她不能自乱阵脚,低头匆匆笼上麻纱。

寅时三刻,送葬的队伍已经走到城门前。

秋夫人回头望了一眼城内。

修士们一时不得脱身。

这个钟头,阮天月的计划应当已经开始行动。

再过一刻钟。火舌很快就从内城烧到了外城市集,等烧到北魏士兵的驻营地时,整座城池已经陷入一片炙热的红光之中。

军鼓仓促地敲响,北魏的士兵匆忙拖着衣裤夺门而出,江拂西站在城墙上安静看着火龙四处流窜。一只箭矢从火光中射向他眉心,江拂西用手掰断。

到处都是倒塌的木梁,浓烟滚滚,即使站在高处也难以看清底下的情况。护卫们要去寻找射箭者,被江拂西冷声制止。

“进攻。”

北魏的士兵们听见他们的帝王淡定地下令。

将领立马问:“我们在金陵四面都埋伏了兵力,城外拢共八万人,城内一共三百士兵,攻哪个门?”

另一个臣属建议道:“皇后已成傀偶班掌中之物,我们不若从正阳主门进入,血洗里坊,杀光这城内城外所有反抗的人。”

江拂西抬袖,打断他的话:“我们士兵人数足够。兵分九路,攻打所有门。”

阮天月组织好南朝的禁卫军,分成五十三支小队,每个小队的队长都是平日里负责京中巡防的士兵,在火场中依旧可以摸清地形迅速进攻。

一共两千御军。

再加上一些半道组织起来的城民。

他们要对上的是数量足有八万的大军。

阮天月横刀立马,马蹄踏过满地的血污,视线越过城门,护城河中到处都是漂浮的尸体。她对各个队长交代道:“守住正阳门,设伏仪凤门、仙鹤门、玄武门,观今朝天象,江拂西应当会派徐满坞前去观音门,这处由我来亲自领兵。”

“我已给明昆君传信,请他插手护住皇后娘娘。”阮天月挥舞长枪杀敌,不确定地对下属们道,“那处不用去了,我们的士兵也斗不过修士。”

“能救娘娘的,只有明昆君......”

季念昭将秋夫人护在身后,正和傀偶班的一干修士对峙。

吊梢眼的堂主费了半天口舌也劝不动季念昭,彻底失去了耐心:“你想怎样?南朝已经要亡了,你们掺进来,不过就是早几天亡国晚几天亡国的区别。”

季念昭攥着千山剑站在秋夫人身边,看着脚底下水火中挣扎的芸芸众生。

他看了一会儿,不忍心再看下去,不攻击那些北魏的士兵,只是挡在这群修士之前:“我不管南朝北魏的事,我管你们。今日你们谁也别想用仙法插手凡人的战争。”

在季念昭的护送下,秋夫人一直爬到了城墙最高处。站在这个位置,每一个南朝的士兵们都可以看见他们南朝的皇后,那些世族士人们彷佛找到了主心骨。

秋夫人依旧害怕臣民们看不见自己,踩着绣花鞋试图攀到城墙墩子上去。

早上高处凛风大,秋夫人摇晃几下身形站稳后,看了季念昭一眼:“仙君,我想要南朝子民们都能听到我的声音。”

季念昭什么也没说,依她的请求施展了术法,把对面一干不敢轻举妄动的修士气得咬牙切齿。

秋夫人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告诉季念昭“是因为高处风太大”,接过季念昭递来的长弓,瞄准正骑马大军阵前的北魏帝王江拂西。

皇后的声音很快笼罩在金陵城的上空。

“将士们,直到最后一刻,我都会站在这里。”

“天就快要亮了。”

徐满坞站在观音门前,他仰起头看天象,推衍此夜的风势,俯身看向那些还蹲守在观音城门外的流民:“东风再过不久就会换向成西北方向的风,这座城门的火势比其他城门蔓延得更快。请赶快离开吧。”

那些流民惊恐地看着徐满坞身后黑压压一片阵营,缩回破布下的赤足,没敢反抗,却依旧没有一丁点要挪道的意思。他们去哪里都是个死,不如等待会北魏破开门后趁乱去城内捞点财物。

而南朝的禁军蛰伏在暗处,还在等待时机,只有等到这些北魏军进入布满浓烟的里巷时,才是他们出兵作战的最好时机。

就在这时,难民群中走出几个妇女老人,其中一名女子手里还牵着一个总角年岁的小孩。她们一脸凄苦地看向徐满坞,女子抱着孩子给徐满坞跪下,然后说:“我们一家都是商贾,去岁都在金陵经商,对于金陵的地形再熟悉不过。”

老妇人摸了一把眼泪:“如今真是熬不住了。”

“大人,城里到处都是烟气,不好行路,我们可以为你带路。”

“只需要这个数。”她们畏缩挤在一处,几近小心地竖起几根手指,见徐满坞没有立马接话,又立刻撇下两根手指:“就这些,求求你们,我们只想要活下去。”

徐满坞有所顾虑,又有些无奈:“是吗?”

妇人道:“我们认得小路,知道南朝军队会从哪个方向伏击你们。”

徐满坞:“你们可是南朝子民。”

妇人道:“是了。但再过不久,我们就是北魏人。这天下谁做主和我们这些百姓有什么关系,我们能吃饱饭就行。”

徐满坞一愣,直起身随和地笑笑:“那么便请带路吧。”

一行人破开观音门的瞬间,便有一阵热浪涌来,想来在这之中苦战守候多时的南朝士兵也不好受。

走了没多远军队就接连遭受重创,大道上没有人,却有飞羽从各个暗角射出,北魏军要对付这些埋伏的士兵就必须进入巷间。这群妇人带路也很老实,只是两边的墙都在燃烧,时不时就有滚烫的碎瓦木梁落下,被燎伤砸倒的士兵占了一小半。

“大人,走上这个阁楼。”那位抱孩子的女子很怕这些火烧到自己的孩子,恨不得赶快把徐满坞带到阮天月藏身的地方。

她抱着孩子率先走上了楼,徐满坞掐了一道屏障,灭掉这阁楼里的火。

女人看着烧得乌黑的墙,抖得更加厉害,瑟缩地扭过头:“大人,就是这里。”

徐满坞走过来的时候,他身后的老妇忽地把门一摔,女人抱着孩子向他扑过来。

“你——?”徐满坞想要后退扭开她的手,女人从胸襟掏出一道爆破的符箓。

耳边巨大的轰鸣过后,徐满坞歪歪扭扭地爬起来,一张嘴满掌心全是血。

他有修为,只是受了重创。那对行刺的母子却远没有这么走运,女子和她孩子的尸首碎块也不知炸向了哪个地方。

徐满坞从房屋的废墟中爬出来,阮天月的长枪已经抵在他的喉头。他捏住长枪,转头四顾,就在刚才,留在阁楼外面的这支士兵已经被南朝士兵逼入火海中。

铺天盖地的箭雨落下。

“你们赢不了。”徐满坞也不动怒,只是缓慢地盯着阮天月,“最多再扛个把时辰,南朝的援部深陷长川,根本不可能赶回来。你们的坚持没有任何意义。”

“打倒你足够了。”阮天月一枪扫来。

徐满坞用法术相抗,枪锋扎穿他的手臂。阮天月没有犹豫,蓄力想要杀掉徐满坞。几名修士从天边赶过来,仙术将阮天月拍出十几米外。

“你与我斗,只有死路一条。”徐满坞捂住伤口,拖着袖袍站起身,随和地道。

“再来。”阮天月吐出一颗碎牙,又抽出一把长刀,踩着瓦脊跳到半空,试图劈向这些修士。

晨曦破晓的时辰,天空一半橙黄一半淡蓝。风起火燎,江拂西已经出兵,厮杀的两方终于正面对上。

站在这么高的城墙上往下看,季念昭只觉得战场的士兵像豆子一样在这箩筐中滚来滚去,但秋夫人的泪水让他感到由衷的难过。

季念昭陪皇后在城墙上站着,直到北魏的士兵踏着南朝人的骸骨涌入城门内,秋夫人转头看他:“现在是什么时辰?到正午了吗?城里烧火导致烟气大,连天穹也看不清。”

“正午早过了,夕阳快落山了。半天时间......”季念昭胸闷膈道。

“那就好。”秋夫人说,“时间已经足够了。仙君你走吧。”

秋夫人从锦囊中掏出一练白绫,季念昭倏地瞪大眼,要去抢那白绫:“皇后娘娘,你如果走了,让谢尘钰谢余怎么办?他们两个年轻气盛,你留下这两个小辈独自在这世间吗?!你想要活我就一定能护住你!”

皇后并没有挣扎,任由季念昭夺下了白绫。

秋夫人慈爱地看着季念昭,微笑道:“明昆君,妾身恳求你再答应我一个请求——将钰儿和舟安两个小辈收入不孤山,让他们拜入仙门,修仙问道。告诉他们,别回来复仇,好好活着就行。”

“钰儿十五岁的时候说自己想要做修士斩妖除魔。如今他做不成太子,也只好去做他喜欢的修士了。”

“做仙人好哇。”秋夫人神情怅然,“做了神仙便逍遥快活,远远傲过做王侯。”

“你该走了。”秋夫人从箭筒里拔出箭,尽管北魏的敌人实在太多,她依旧不死心地拉弓放箭,“去找钰儿。”

季念昭以君臣之礼拜别了秋夫人,他走了一段路后,终于忍不住再回头。

秋夫人依旧站在城楼最高处的位置,任何一个金陵的子民都能看见那个渺小的人影,南朝人能,北魏亦能。

就在季念昭撤去屏障转身离开的不久,四面八方的乱箭已经洞穿了皇后的身体。

秋夫人依旧雍容且庄严地站在那里。

其实从刚才起,季念昭就很想告诉秋夫人。她的腕力很弱,箭法真的很烂,没有必要一直射下去,反而会招来北魏的注意。

但她终究是要拉弓对准日头,然后射出那些箭。

为了她的南朝。

阮天月瘫倒在血泊中,胸膛微弱地喘息。

徐满坞看见她满身的血口,问她:“值得吗?”

阮天月没有回答他。

徐满坞告诉阮天月:“金陵的火势已经被北魏控制住,御军几乎全军覆灭,江山从今日彻底易主。”

阮天月手脚冰凉地寻找自己的武器,张着一口鲜血淋漓的缺牙,喃喃:“再来!”她瘫痪的脊柱在地上蹭了蹭,没能顺利爬起来。

徐满坞拂袖离去。

过了很久,阮天月意识模糊中感觉脖颈蹭了个毛茸茸的脑袋,她听见秋焕在自己身边嚎啕大哭,拉住自己的手,将她驮在背上:“别睡,我带你去找大夫!别睡,一定不要睡。”

“......”

阮天月说不出话来。

“阮天月——你醒醒!你赢了!那些北魏人没猜透你的打算,我知道,我猜到了!你赌赢了!”秋焕还在使劲地晃她,“那个什么明昆还是昆明的道君刚刚出手了......仙门动摇了!太子和王爷拥有了修士的庇护。还有!你昨夜传出去的情报和下一步的行军策略也已经成功递送到了阮冰轮的手里。”

“你赢了!”秋焕的哭声越来越小,如同一层云雾隔在两人之间。阮天月听见他说,“赢家怎么能死,这不公平。”

“这世道一点也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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