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澜听着他轻轻松松说出她的家族秘辛,内心惊疑不定。
“不知郎君是从哪儿听来的传言?”
凝澜面上不显,打探道。
这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类似丘山岭秦氏这样的家族地方,在皇宫禁院内全有专门的书籍记载。
赵晗元从小可是偷着读了不少。
“是不是传言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眸光冰冷,“把尤遥交出来。”
凝澜不知所措,她根本就没有对那小娘子做什么,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从未见过的生人居然知晓自家家族秘密。
“这位郎君瞧着面熟。”
屋内烛光隐约照映出一个佝偻身影,但她声音苍老醇厚,强健有力。
凝澜惊了一下:“阿婆!”
“你出来做什么?夜深露重赶紧进屋歇息!”
那阿婆摇头:“无妨,偶尔出来一下没事。”
阿婆走到院内,仔细打量赵晗元。
“确实眼熟。”
赵晗元疑惑:“老夫人以前见过我?”
阿婆闻言,爽亮笑道:“老朽都十七年没出这村子了,如何见过你?”
赵晗元心中惊奇:“那也许是见过家中长辈?”
阿婆冷然一笑:“小郎君姓赵吧。”
看来这位老夫人确实认识赵家人,但似乎不是什么友好的关系。
赵晗元试探道:“难道阿婆是与我家祖父相识?”
阿婆摆摆手:“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若是在小辈面前提这些,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凝澜在她们身后急得不行,赶忙插嘴道:“阿婆!”
话尾带着轻轻地怪怨。
“这丫头,又催我。”
阿婆双手一伸,无奈转身回屋去。
凝澜搀着阿婆,对着院内的两人:“你们也进来。”
凝澜安顿好阿婆后,从里屋走出来。
赵晗元端坐在椅子上,而楚随川正满屋乱逛。
凝澜轻舒一口气,走到桌前,给他俩一人倒了一杯茶。
“喝吧。”
楚随川上前:“这是什么?”
“保命的东西。”
“保命的东西?”
楚随川拿起茶杯,左右端详。
说是茶水,颜色却很淡,里面还飘荡着像茶渣一样的黑色点状物。
楚随川不太敢喝,看向赵晗元。
赵晗元没有说话,端起茶杯,一口喝下。
楚随川看着他,见他面色如常,无事发生,也不多废话,一口闷了下去。
凝澜解释道:“这符水能保你们三天不受浓雾侵扰。”
“这是符水?”楚随川惊讶道。
他想到刚刚那个黑渣,原来是符灰。
“怎么了?”凝澜习惯了他一惊一乍的性子。
“没怎么,就是第一次喝符水,有点新奇。”
凝澜走到门口:“你们明天一早便赶紧走吧,在这待得越久就越危险。”
“既然已经喝了这符水,那我现在能出去了?”
赵晗元站起身,攥紧手心,盯着她。
凝澜知道他心中记挂着那位娘子。
“你们刚喝了符水,身体还需适应,那小娘子便由我去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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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郎君喝完符水,不一会儿后就这个反应。”
凝澜关上后门,转脸看向尤遥,“娘子刚刚以为我要害这两位郎君的性命吧。”
尤遥手抓着衣袖,有些尴尬。
“那黑灯瞎火的,也不能怪我误会嘛。”
凝澜婉转笑曰:“我不怪娘子。”
“现在娘子能喝下那水了吗?”
两人走回前屋,尤遥重新端起茶杯,犯了愁:“我喝完之后,也会像他们俩一样吗?”
“这我可说不准。有的人喝了什么事儿也没有,可有的人喝了之后能跑七里地到山里去。”
尤遥也不管了,为了这条命,随便吧!
她定在原地等着身体起反应。
等了好一会,无事发生。
她眼睛一亮:“诶!我什么反应都没有!”
尤遥心里直高兴,拿起长剑,跑到前院,开始舞剑。
凝澜看着她莫名其妙开始练剑,补充道:
“对了,所有有反应的人都会以为自己没反应。”
不过尤遥没听见,她只觉得自己脑血不断冲向头顶,心里越来越兴奋,连剑都无法抵消掉她这份兴奋。
她收起剑,跑到屋里,扯起纱帐就拉着赵晗元往外走。
“赵晗元起来,起来扎马步。”
赵晗元睡得正香,突然一股巨大的扯力将他向外拉。
他惊醒过来,抬头一看拉他的人是尤遥,欣喜瞬间占据心头。
但见尤遥眼睛充血,满脸通红,拉着他,边拉还边叫他去扎马步?
哈,扎马步?现在?
他还不如不清醒。
“娘子,这大半夜的上哪儿扎马步去啊!”
“你去不去?”
尤遥瞪着眼,威胁他。
“咱们明早再扎马步,不行吗?”赵晗元企图和她商量一下。
最好明早一起来,尤遥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不行!就要现在。”
其实尤遥现在让赵晗元去扎马步为的不是扎马步这件事,而是为了和他争论。
这样她过度兴奋的神经就能在争论过程中派上用场,最好能不断被消磨,让她冷静下来。
赵晗元看出她现在不太正常。
“娘子你喝了那符水?”
尤遥点头:“你去不去?”
她泫泪欲滴,抬头凝望他,红晕坠在眼尾,也点在眉间。
赵晗元脸上潮红还未完全褪去,便又涌上来了。
他咽了咽口水:“我去。”
尤遥见赵晗元不按常理出牌,急眼了:“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屈服?你的底线呢?你的坚守呢?你的理想呢?”
赵晗元懵了。
“啊?”
“不是娘子你让我去的吗?”
“我让你去你就去吗!”
“对,”赵晗元突然很认真地点头,“娘子让我去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尤遥神经陡然中断。
她大脑宕机,也很认真地低着头,消化他说的话。
“我不需要。”
再抬头,尤遥望着赵晗元的眼睛。
“戊君,自私一点儿不好吗?”尤遥还拉着他的手:“凡事先考虑考虑自己不好吗?”
“我不想在你心中,我和你父亲一样。”
赵晗元轻轻摇头:“怎么会一样?娘子让我做的一切都是戊君心甘情愿去做的。”
尤遥眨着眼睛,狡黠一笑:“包括扎马步?”
赵晗元跟着笑,他回握尤遥的手:“娘子说的自私,你自己做到了吗?”
“难道那日娘子在水下不顾一切救我的命也是出于自私?”
尤遥被问住。
她喃喃道:“我们是朋友……”
“娘子视我为朋友,”赵晗元微笑时,眼尾会变得弯长,“但戊君太贪心。”
“戊君只想做娘子的夫君。”
床帐旁烛光摇曳,将两人相对的身影映在纱幔之上,暧昧朦胧地绕着红影,久久不能散去。
赵晗元轻笑:“娘子的心跳得好快。”他眼里的邪气不加掩饰,“戊君也是。”
赵晗元拉着尤遥的手,放在了他的胸膛。
砰、砰、砰……
两人的心脏同频共振。
他的心跳声太大,震得尤遥心发疼,她抽出手,“我听见了。”
尤遥用确认的语气问他:“你想做我的夫君?”
赵晗元肯定地点头。
“那我考虑考虑。”
赵晗元眼角垂下,埋怨道:“娘子又搪塞我。”
尤遥瞪眼:“瞎说,我是真的要考虑考虑。”
“你要真想竞争这个位置呢,可能需要等一等。”
“什么意思?”
尤遥沉吟道:“我父亲在我和我家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给我订了门娃娃亲。”想到这破事儿,她就有些烦躁:“我这次进京呢,也是为了把这门亲事给搞没。”
她不怀好意地笑着。
赵晗元满脸黑线:“娘子知道那结亲对象是谁吗?”
尤遥摇摇头,有些茫然:“不知道啊,祖母就和我说是一门娃娃亲,其它的什么都没告诉我。”
赵晗元沉默了。
他要怎么和她解释,她所说的这门娃娃亲的对象就是他。
然后再告诉她,自己下江南就是为了她而来。
他刚想开口,尤遥就接着道:“诶呀,这些都不重要。”
她拍拍赵晗元的肩膀:“你呢,好好表现,我很看好你。”
赵晗元被她逗笑:“那是自然,戊君一定会在娘子面前好好表现。”
两人正说着话,刚刚还在后院跑步的楚随川突然跑进来。
他看到尤遥,激动得又哭又笑,扑过来:“尤娘子!”
“尤娘子我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尤遥刚准备感动,结果又把收回去了。
她就纳了闷了:“让你说点儿好听的话怎么就那么难?”
楚随川呜呜得说不出来话。
自从下了船,他的心就没放下来过。进了秦家村之后,不安便达到了顶点。如今看到尤遥平安回来,他的恐惧暂时减轻了一些。
尤遥叹气,看他平时神气得不行,都忘了他才到十三岁的年纪。
她摸摸他的头:“好了,现在看到我无事,可安心了?”
“有尤娘子在身边,我安心多了。”
赵晗元在一旁扒开楚随川抱着尤遥的手:“好了,时候不早了,都去睡吧,明早得赶紧离开这个村子。”
楚随川慌忙点头:“对对对,咱们明早得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尤遥看着赵晗元慎重的神色,不免心中存了忧虑。
临睡前,尤遥打算去前堂将灯给灭了,却见凝澜守坐在正位,闭目养神。
“这烛火不能灭。”
凝澜听见尤遥的脚步声,睁眼告诫她。
可这烛火的明度微乎其微,灭或不灭基本上没什么区别。
“若是灭了,明日便找不到路了。”
凝澜黛眉轻锁,眼下是藏不住的倦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