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到底是江湖,门派就像是雨后春笋,一茬一茬的,左一个什么派,右一个什么门的,趁着舞林大会召开在即,更是一夜生出好多个什么宗,什么殿的,姜暮岁颇有一种我还挺牛逼的错觉,她一人竟能搅动武林了。
看看这画像,确实像那么个事,姜暮岁蹲在地上,举着一张纸细细端详起来。
“先生。”
姜暮岁移开面前的纸,“呦,姑娘,今天想算谁的死?”
吴婉儿瞥了一眼画像,淡淡道:“先生昨日只观面相便能说生死,那先生觉得此画中的人怎样?”
“煞字开头,以鬼为缀,怕是不死不休。”姜暮岁回答道。
吴婉儿身体微微一晃,幸好被她身后的持剑青年扶住。青年低垂着眼,在吴婉儿看他时快速的将手放下。“谢谢先生。”吴婉儿掏出一块碎银递给姜暮岁,没走几步,突然回身,“先生既能算出生死,定也能有破解之法。”
姜暮岁道:“有的是劫,有的是果,劫可挡,可果却是承的。”
吴婉儿沉默片刻,却又说:“有因才有果,有果才会劫,因果循环,如同齿轮运转,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我先做那拨动齿轮之人又如何?”
“姑娘的意思是?”姜暮岁问道。
吴婉儿道:“先生可愿与我走一趟?”
姜暮岁道:“那我就跟姑娘走一趟。”
七星门也算是三门之首,执掌一方江湖的门派,可这山门却局促得很,像是哪个暴发户小家小户随便盖的,连飞檐斗拱都透着股小家子气。除了几个穿着统一服饰的门派弟子,门外还站着几个官兵。
“小姐。”门外弟子朝着吴婉儿行了一礼,然后伸出胳膊,拦住了她们的去路,“门主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小姐你也敢拦?”青年上前一步,欲推开面前的胳膊。
门外弟子不屑地瞥了青年一眼,道:“我拦的是闲杂人等,我可没拦着小姐。”
吴婉儿拉下青年的胳膊,冲着门外弟子道:“这位是我请的先生,也算是我的朋友,不是什么闲杂人等。”
门外弟子依旧拦着,“如今这煞鬼来了泉阳,谁知道会不会混进什么人群中,小姐还是谨慎些为好。”
“门外吵什么呢?”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父亲。”吴婉儿端正的朝吴有亮行了一礼。
吴有亮一身锦袍,倒与他这府邸风格很是适配,微鼓的肚子,硕大的翡翠扳指,全然没有武林人士那种豪迈之气。
他走到门口,打量了姜暮岁一番,问道:“小兄弟看着有点眼熟啊,好像在哪见过呢?”
姜暮岁呵呵一笑,拱手道:“许是在下长了一张大众脸,吴盟主才感觉我眼熟。”
“父亲,女儿近日偶有困惑,特请先生前来解惑一二。”吴婉儿解释道。
“整日看那些神神叨叨的书,以后如何嫁得世家子弟。”吴有亮恨铁不成钢,又不忍说重话,于是转头看着姜暮岁道:“既是婉儿的朋友,那便进来吧。”
“先生这边请。”吴婉儿道。
“婉儿,”吴有亮突然喊住她,可眼睛始终没离开过姜暮岁,“记得换身干净的衣服再去正厅。”
吴婉儿怔了一下,却并没有搭话,而是冲着匆匆而来准备带路的弟子道:“我带着先生去就行。”
带路弟子面露难色,偷偷瞥了眼吴有亮,然后拱了拱手:“是,小姐。”
姜暮岁挑起眉,这七星门还真是有趣,一个个的全然没有江湖做派,倒是把世家大族的繁文缛节学了个十成十,难不成还想做个官当当?守卫森严得更甚于帝王家,门内官兵比门外还多,甚至还有不少弟子来来回回巡视,她跟在吴婉儿身后,细细观察了一翻。
“先生,我父亲您觉得如何?”吴婉儿突然开口发问。
姜暮岁淡淡道:“执棋者却也是棋中人。”
吴婉儿眉头微蹙:“棋局如何?”
姜暮岁只吐出两个字:“死局。”
吴婉儿猛地停下脚步,恭敬地朝着姜暮岁一拜,语气急切:“可有解?”
姜暮岁沉默着。
吴婉儿更加焦急,咬了咬下唇,问道:“用我命,可能破局?”
“婉儿!”青年突兀地喊了一声,就在吴婉儿回头看他时,又立马低垂下头,说道:“小姐,到了。”
吴婉儿原本闪烁的眸子瞬间暗淡下去,微抿的嘴唇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一声叹息,转头对姜暮岁道:“先生,这边请。”
正厅内坐着的人抬起头,吴婉儿行了一礼:“三皇子。”
焦景承正搂着一位蓝衣女子,女子似乎是想从他身上下来,却拗不过男子臂力,硬生生又被搂了回去,直到女子娇嗔的捶打了一下,这才从那怀中脱困。
时隔几日,再次见到蓝衣竟是如今这般,姜暮岁看着站在焦景承身旁的女子愣怔了一下。
焦景承扫了姜暮岁一眼,见她目光一直盯着蓝衣,面露不悦道:“何人?见了皇子为何不拜?”
吴婉儿赶忙解释道:“他是我请的命理先生。”
姜暮岁拱手道:“见过三皇子。”
“命理之术?装神弄鬼的玩意儿!也配在本皇子面前卖弄?”焦景承眯缝着眼,又特意拍了拍蓝衣的屁股说:“贱民就是贱民,一点规矩不懂。”
姜暮岁笑了笑,自顾自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贱民也是民,民之天下,民亦可换天下。”
“大胆!你想造反吗?!”焦景承勃然大怒,猛地站起身来,指着姜暮岁厉声喝道,“来人!把这个贱民拖下去!”
话音刚落,两个官兵便应声而入,气势汹汹地朝姜暮岁走去。吴婉儿脸色一变,连忙上前解释道:“三皇子息怒!先生他不是这个意思……”
姜暮岁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自顾自地喝着茶。
“三皇子。”行衍一身青纱玄袍,看了一眼姜暮岁,然后朝着焦景承微微颔首,似要行礼。
焦景承嘲讽道:“行小将军,你那胳膊都废成那样了,这些虚礼就免了吧,况且这里是七星门。”
行衍依旧眼含笑意,说道:“三皇子说的是,江湖嘛,没那么多虚礼。”说罢,他便自顾自地坐到姜暮岁身旁的位置,朝她说道:“没想到在这儿见到先生。”
姜暮岁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吴有亮打着哈哈说道:“两位官爷也挺辛苦的,来人啊,给送点吃食。”
“吴盟主。”冯江流带着几个门徒走了进来。
“吴大哥。”金风堂的人也紧跟着走了进来,许是今天他们的孙堂主在,一个个扬着头。
“孙贤弟!冯贤侄!”吴有亮一改刚刚的畏首含腰,带着几分热情,“快坐,来人,上茶!”
孙铭冲着焦景承拱拱手道:“早就听闻三皇子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焦景承眉梢轻挑,带着一丝睥睨:“大家都是武林之人,没那么多虚礼。”
冯江流带着人径直走到姜暮岁身边,看了她一眼后,坐了下来。
这时,门外一弟子匆忙来报:“盟主,玄鸣寺的净悟大师、点苍派赵掌门、百花门辛门主、还有云霄观的阳玄上人来了。”
姜暮岁喝茶的手顿了一下,玄鸣寺、云霄观、月天门、金风堂、点苍派、百花门,这江湖上排得上号的门派今天都来了。她又不着痕迹地看了吴婉儿一眼,此女外表虽柔弱,心眼子还挺多。
吴有亮连忙起身,亲自出去迎接。
都说话本的故事不能信,姜暮岁倒觉得所言非虚。据传,百花门的辛眉蝶曾与点苍派的赵明松私定终身,其实两情相悦本是一段佳话,可放到百花门就是耻辱。那百花门的老太婆不知哪根筋搭错,非不让门下弟子谈情说爱,硬生生拆散了两人,拆就拆,还非要弄出个第三者出来。辛眉蝶原本也算是个温柔可人的俏人,如今却被弄成这般心狠手辣。故人相见,当真是分外眼红。
姜暮岁将目光移向门外那道枯槁白发的老者身上,听闻这云霄观的阳玄上人也曾在朝廷任过职,还颇得龙椅上那位赏识,不知为何,后来竟上山修了道。看山看水,修得本心,只是今日得见却感觉阳玄上人不像是修心,更像是被吸了气。
净悟大师身穿袈裟,手持佛珠,慈眉善目的向各位施了一礼:“阿弥陀佛。”
众人还了一礼后纷纷落座,刘六六看到姜暮岁时有些诧异,坐到净悟大师身边时还不忘看几眼,竟连辛眉蝶都跟着打量起来:“这位小兄弟是?”
“一个臭算命的。”三皇子坐在高位,不屑的瞟了一眼。
吴婉儿像众人行了一礼:“他是我今天特意请来的命理先生。”
辛眉蝶嗤笑一声,问道:“吴盟主,怎么还要请人为这舞林大会卜上一卦啊?”
“敢问阁下名讳,师承何派?”孙铭拱手一礼,问道。
“在下姓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