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暮岁都不知道一个姓氏竟也能将众人紧张成这样，微微扬起嘴角：“十二，姜十二。”扫过众人的目光最后停在刘六六紧攥衣角的手上，“不过是一个略懂命理之术的无名小卒。”

“我刚刚瞧着，行小将军好像很熟啊？”焦景承端起茶喝了一口。

行衍笑道：“曾有幸领教过。”

“难不成小将军这是知道自己回不了战场，想要逆天改命？”辛眉蝶震惊地捂住嘴，偷偷看向焦景承。

刚刚与净悟大师同来的裴御风不知何时已站在行衍身后，右手握着剑柄，大有拔剑便刺的架势。

焦景承挑眉看了一眼，打趣道：“行小将军，你这贴身侍卫的功夫真是越来越好了，看来你这些年没少在他身上下功夫啊！”

行衍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笑笑不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其实，朝廷的事姜暮岁知道的不是很多，不过对于行衍手上的那把银锏她倒是了解一些，上可打皇宫贵族，下打朝廷命官，焦景承虽有兵权，可还是有些畏惧行衍。

“辛门主有没有听过‘心不死，道不生’？”姜暮岁看了赵明松一眼，而后转向辛眉蝶，缓缓开口道：“睡太久，这执迷便如跗骨之蛆，日益滋生，愈发壮大，下场不好。”

“你说什么！”辛眉蝶身后的弟子纷纷拔出剑，剑指姜暮岁。

“各位，今日齐聚于此，是为了商讨两日后舞林大会讨伐煞鬼一事，如今这般争执，岂不是耽误了大事？”吴有亮劝和道，“煞鬼为祸江湖，人人得而诛之，我们应当团结一致，共同对敌才是。”

“就他？一个江湖术士，装神弄鬼之辈，也配和我们一起议事？”辛眉蝶丝毫不领情，上挑的嘴角轻哼一声，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吴盟主，你不会是怕了吧？这煞鬼先是杀了月天门的前前任乔门主，又屠了水升庄满门，如今又夜袭万药谷，怎么难不成她真是鬼？”

“姜姐……”刘六六看了姜暮岁一眼，“谁说万药谷是煞鬼所为？哪个碎嘴子传的？”

“小神医，你这是？”吴有亮有些诧异，“难道当时万药谷还有其他隐情？”

刘六六从袖口中掏出一枚飞镖扔在地上，“这是插在我师父胸口上的，和当年屠水升庄的是同一伙人。”

“小神医，你怎么能确定他们不是煞鬼派去的呢？”吴有亮不解道。

“因为，因为……”刘六六一时语塞，偷偷瞅了姜暮岁一眼。因为当年姜姐姐背着半死的李知也求她师父救他；因为当年姜姐姐救过她的命；因为姜姐姐怕她为难，故意说出抢千霜的话。

“六六神医怎么感觉认识这煞鬼？”焦景承颇感兴趣的一把搂过身旁的蓝衣，蓝衣娇羞地将头埋进他怀里。

“行小将军当时不也在万药谷吗？行小将军可看到煞鬼了？”焦景承继续问道。

行衍摇摇头，“当时天色昏暗，又加上那些人皆是蒙面，并未看到什么煞鬼。”

吴有亮叹了口气，“不管看没看见，月天门和水升庄皆是她所为，三年了，让她逍遥法外三年，如今我们手上有她画像，就不怕找不到她。”

“对！”孙铭附和道，“这次舞林大会，我们一定能抓住她，为死去的同门报仇！”

姜暮岁看着刘六六焦急的样子，心中无奈。这傻丫头，这时候还想着替她澄清，可又有谁会信呢？这世上每个人都在愤世嫉俗，又都在同流合污。

就在姜暮岁出神时，吴有亮突然开口道：“听小女说姜先生能观像看命，不知，我吴某人，在先生眼中，如何啊？”

“吴盟主是想问这次武林大会？”

“如何？”

姜暮岁道：“吴盟主可知这卦不算空。”

一门外弟子忽然进来，走到姜暮岁面前，递给她一锭银子，姜暮岁在手中抛了抛：“吴盟主，恕我直言，您这面相，不像江湖侠士，倒更像一个赌徒。”

吴有亮原本绷着的脸突然炸开，哈哈大笑道：“那赌赢了吗？”

“输赢不是最终，而是一开始下注的时间。”姜暮岁抬起眼，“这局一开始就输了。”

大厅内一时间没了声音。

“你说我会输？”吴有亮脸上没什么变化，可那双眼里却满是危险，“那姜先生再帮我看看，这煞鬼，又当如何？”

曾有人说皮囊是人心的最好伪装，如今看来还真是如此。门外的脚步声就像是撕开这伪装的最好利刃，姜暮岁侧头看了角落中吴婉儿一眼，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吴，吴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孙铭霍然站起身，看向门外的一众弟子。

“不如我替你算一卦，”吴有亮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姜暮岁身上，“阴气贼害，人死，才能成鬼，你说是不是，煞鬼，姜暮岁！”

众人皆是一惊，姜暮岁却懒得去看他们脸上各异的表情，她看着从一侧房间中走出的齐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原来在这。

既如此，她也懒得再装下去，伸手揭下了脸上的假皮，露出与画像上几近相同的脸。

“煞鬼！”孙铭惊呼一声，拔剑出鞘，“你还真敢来？！”

“快快，让我见识见识你们七星门的七星镇鬼！”焦景承兴奋的站起身。

姜暮岁趁机勾起凳子一脚踹向门外，七星门弟子显然也没料到姜暮岁会突然出手，一时竟有些反应不及，被凳子冲开一条口子。就在姜暮岁冲出门外之际，一道银光突然出现，她连忙旋身后仰，左手撑地，借力旋转一圈，稳稳站定。银丝在七星门弟子手中如同灵蛇舞动，将姜暮岁围困其中。

吴有亮道：“姜暮岁，你杀我武林这么多弟子，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也免得你再去祸害武林！”

“我杀的皆是该杀之人。”姜暮岁转身看向台阶上的众人，匕首从袖中滑出，“吴有亮，你可还记得十年前做了什么？”

“恶徒残党，本就该杀，休得再信口雌黄。”

银丝在七星门弟子手中发出嗡鸣的低吟，像无数根细针在慢慢搅动她的五脏六腑。姜暮岁只觉天地旋转，眼前渐渐漫出血红，她咬紧牙关，手中匕首脱手而出，顺势跟着匕首的方向踹向面前的人，将那人一脚踹飞出去。又猛然回旋，左手缠住银丝，用力一拽，将另外两人拽至面前，右手成拳，轰然击在一人胸口。那人瞪着眼吐出口血，而他身后的人如同天空掉落的巨石，重重摔在吴有亮他们面前。

染血的银丝在姜暮岁手中滑落，她垂眸看了一眼，翻卷的肉皮将掌纹断开，却依旧感觉不到痛。许是刚刚那一下不像一女子能使出的功法，那些原本气势汹汹的弟子此刻都畏缩不前，眼中满是惊惧。姜暮岁走到仍旧躺在地上的那人身边，一把拔出他身上的匕首，一步步踏上台阶。

“妖女，让我来领教领教！”孙铭飞身而至，就在剑快要触及到姜暮岁时，她身形一侧，避过剑锋，同时匕首在手中翻转划向他。

孙铭大惊，急忙撤回长剑，横于胸前堪堪挡住这突如其来的一击，金属碰撞的铿锵声回荡在山间。姜暮岁并未就此罢休，她脚下步伐变幻，横扫而过，带起一阵劲风，直击孙铭下盘。手中匕首更是如同疾风骤雨般连续出击，招招狠辣，逼得孙铭连连后退，险些从台阶上跌落。幸好，他身后赶来的七星门弟子眼疾手快，及时出手将他扶住，这才避免了一场狼狈。

姜暮岁大喝一声：“今日，我只杀吴有亮，无意与他人纠缠，劳烦各位让一让！”

话音未落，数枚飞针伴随着几名七星门弟子一同朝着她而来。姜暮岁飞身后翻躲过飞针，反手抵住一名弟子刺来的长剑。孙铭见状，抓住时机，蓄力一掌猛地击向那名弟子。姜暮岁猝不及防失去平衡，与那名弟子一同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额角的血顺着脸颊滑落在地，姜暮岁站起身，抹掉嘴角的血，无力地左臂垂在身侧，她强忍着剧痛，从肩膀处拔出一根细长的银针，百花针，一针便废一处穴，笑笑道：“今日怕是出不去喽。”

站在台阶上的弟子见姜暮岁在笑，一个个面面相觑，吴有亮厉声喝道：“给我杀了她！”

可台阶下早已不见姜暮岁人影，只一瞬间，台阶上滚下一个又一个。染血的衣裙像是不知疲倦的舞者，奔着台上的人而去。

少年跟在姜暮岁身边，看着她满身伤痕，喃喃道：“走啊，别再打了……我们…我们走吧，走啊！”他伸手想要拉住她，却又停在半空中，无力地收了回来。

姜暮岁再次机械般地拔出没入□□中的匕首，喷溅的血液早已浸染双眼，模糊的世界犹如一个血红色的漩涡，人影攒动，可早已不知谁是人谁是鬼。

少年看着一群群人从高处蜂拥而下，像黑色的潮水般汹涌，撕心裂肺地大喊道：“走啊！！！”

姜暮岁握住刺在她肩膀的剑，咧开嘴道：“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