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看着账本好久,这一笔笔记得清清楚楚,可是当年宋四叔只给他两个银元的工钱,他能去找宋四叔讨回工钱吗?当年林记可没有给他工钱,还有二嫂,还有林子,他们就是给木头送钱。他盯着账本许久,才抬起头说道:“大姐,我也能干活。”
春芽冷冷地盯着他:“你媳妇来可不是说你也能干活,她说得——”春芽顿了好一会才说道:“让你媳妇把她说得话再说一遍。”
柱子站起来“啪”地打了赵三妮一巴掌说道:“不懂事的妇道人家,还不给大姐赔罪。”
赵三妮眼泪刷地一下子流了下来,她哭哭啼啼说着:“大姐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眼皮子浅······”
春芽将他俩个赶了出去,无奈地坐着叹气。
宋大伯站起来又坐下:“芽妮儿,你别生气,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当。赵家女人就是眼皮子浅,小肚鸡肠。”宋大伯绞尽脑汁想着词,宋大伯是个老实人,一辈子没和宋大伯娘红过脸,没动过宋大伯娘一根手指头。这一次他也觉得赵三妮一巴掌挨得不冤,宋大伯低声劝着春芽:“芽妮儿,看如意面子呢。”
小如意依然是青字辈唯一的女孩,赵三妮虽然不待见她,抵不住她有疼爱她的祖爷爷大爷爷四爷爷大伯伯二伯伯三伯伯四伯伯大姑姑小叔叔小姑姑。赵三妮在如意四个月忙着秋收的时候把如意的奶戒了,春芽就喂她羊奶和牛奶片冲的奶水,如意小小年纪就知道饿了找大姑姑比找亲娘顶用。
柱子和赵三妮挨了一通训斥,回来学着春芽收拾了两三亩山地按照不同时节种菜种瓜,收了要么送去三家巷市集要么送去码头,一年也有好几十个银元的收入,日子慢慢过得平顺起来。如意身上不是伯娘就是嫂子们的针线,赵三妮也乐得偷闲。
入了夏,小如意怕热地很,总是趴在春芽平房东面的竹床上,张小花看着呼呼大睡的小如意拿了扇子给她轻轻地扇风。
春芽也坐在小凳子上吃凉粉:“你不吃一点,这里穿堂风大,哪里就要特意给她扇了?”
张小花笑眯眯地看着如意摇摇头说道:“我喜欢给如意扇扇子。”张小花说着拿出帕子给如意擦汗,“东家,如意了真好看呐,睡着了也这么好看。”
“像她娘,她娘可是十个金元新妇。”春芽说得是赵三妮刚嫁进来那一年,靠山村和前山村的人都叫她“十个金元新妇”。春芽懒得叫她“如意娘”,每次提起来都是“十个金元新妇”,叫得赵三妮不敢跟春芽打照面。
“你说如意这么漂亮,将来得要多少聘金啊?”张小花贪恋地看着如意的面庞。
春芽和张小花正闲谈着,小草跟着林子从外面回来,林子拿着一封信说道:“大姐,三姐捎信来了。”
“我看看,”春芽拆了信:“春苗怀孕了,她怀相不好,吃得不好睡得也不好,玉树说过了三个月就带她回来。”一封信打破了宋家的平静。
春芽在自己住的房子后面加盖了一座两层的小楼,上下两间,里面搭了木头楼梯。小楼盖好了整个靠山村的人都来看稀奇,县城也有楼房了,码头那里也是,村子里不少人也盖楼房,像春芽这样里面还套了个木质小楼的还是第一个。这座小楼外面是砖瓦结构,只是内墙全部用木板,春芽砍了几十棵梧桐树来盖这个小楼。
房子盖好了晾了大半个月,林玉树陪着肚子微微隆起的春苗回到了靠山村。春苗回来的时候木头正在荷塘里掐藕尖,林子和小草在薅草,张小花和黄家姐妹在平房房顶晾晒拉拉草,春芽在看木工张安装家具。
“怎么想起来又盖了小楼?”张师伯满意得看着雕花的窗户:“怎么样?好看吧。这是南边传来的新样子。”
小如意在楼上咚咚地奔跑着,这两年靠山村的地基越放越小,自从村长家里率先盖起了两层的小楼,靠山村不少人家新地基都盖了小楼,县城已经用砖头盖小楼了,夷人的手艺。春芽盖小楼是为了给春苗住,两层一明一暗的两间,楼下是一间小客厅和书房,楼上是卧室和绣房,卧房安置着一架百子架子床,地基才用了不到两分地。
小楼里面套着的木质小楼是卯榫框架,楼梯扶手都是木头的,楼层也是铺的木板,张师伯拿出了家里的好料子。
春芽在楼下看着小如意爬上爬下:“这个够结实吧?”
“放心,别人家最多用十二根梁,还有用九根梁的,你看看你着巴掌大的地方用了二十二根梁。我存了好几年的好料子,处理得好着呢。对了,今年桐花快要收了吧,回头我再来。”
玉树扶着春苗进了院子,只有大黑围着他们汪汪叫着,春芽从后院小楼走出来见到的就是消瘦的春苗笑眯眯地站在院子里吃樱桃,玉树在她身旁举着一只手接春苗吐出来的核,另一只手忙着摘樱桃。
“春苗?”
“大姐,我回来了。”
“怎么这样了?”春苗瘦得脸都尖了整张脸上只有一双眼睛大得吓人。
张师伯也走了过来,看到春苗吓了一跳:“这是?”
“张师伯,她是春苗啊,”春芽忙到:“这是他女婿。”
张师伯看了眼玉树就盯着春苗:“闺女啊,你受苦了。”张师伯眼圈红了红,想到了什么说:“回来就好,你大姐给你盖了绣楼呢,来,你来看看,哪里不好,师伯给你改。”
张师伯看着春苗把楼上楼下走遍了,没说出一个不好才放心。
吃了饭送了张师伯,春苗在小楼里睡得安稳,玉树这才有空跟春芽说话。
“春苗自从怀上了吃什么吐什么,每天就靠喝点白开水顶着,大姐看着不是事才给您写信。”玉树坐在小凳子上:“刚开始胎不稳,她又吃不下,我们也不敢让她动弹。现在差不多三个月了,刚好有大船,平稳得很,三天就到了,我们才回来。”
“我看她刚才吃得挺好啊。”春芽想到春苗一回来就摘樱桃吃,晌午饭也没少吃放心不少。
“她能吃得下去,就是消化不了,下半晌就会吐出来。”玉树苦恼地说:“我带她看了几回大夫,也没什么好法子。”
“你先去歇息吧,明天我让木头从济民堂请个大夫回来看看。”春芽看着玉树,脸皱地像个老头子,看来也是没少受罪。
傍晚的时候宋大伯娘来看春苗,春苗正捧着盆吐得稀里哗啦。
“哎呀,怎么吐成这样?”宋大伯娘看着春苗气都喘不过来,心疼地摩挲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伯娘,我吐完就好了。”春苗漱了口,对着宋大伯娘笑,明显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春芽,你去摘条丝瓜,老一点的,老丝瓜。”宋大伯娘想了想,指挥春芽摘了条老丝瓜回来:“我娘家外甥媳妇怀孕什么也不吃下,就是要吃丝瓜汤,去年我来找你要丝瓜瓤给她回去煮水记得不?你用老丝瓜给春苗煮点丝瓜水试试。”
春苗回来第二天,柱子摘了一篮子新梨送了过来:“大姐,给春苗压挤点梨汁喝。”听说春苗能吃丝瓜,又摘了一篮子丝瓜送了过来:“大姐,我那里丝瓜多,你吃完了再跟我说。”
也不知道是丝瓜汤有用,还是回了家日子过得舒心,春苗吐了两天终于能吃下去东西了,喜得玉树立刻给府城去信。
“春芽,在家呢?”午后村长娘子提了一篮老丝瓜走了进来。
“真是,现在谁都知道我家缺老丝瓜了。”春芽看到老丝瓜笑了起来:“快坐,这么热,吃碗凉粉吧?”
“好,给我刨丝儿,”村长娘子对着走向厨房的张小花说道:“我就爱春芽调的小料,给我多放点。”说着 在竹床上坐下来:“宋娘子呢?”
“歇晌呢,现在也就吃点老丝瓜水,每天要睡好几回。”春芽对着小楼努努嘴:“幸好回来了,要不我得多担心呐。”
“女婿也回来了?”
“嗯,春苗怀相不好,妹婿就辞了工在家照顾她。两个人商量好了,妹婿不上工,就在家陪着,等孩子生下来也好照顾孩子。”春芽点头道:“要不妹婿也不能陪着她回来这么久。亲家大姐住在绣坊里,两个人要一直待到孩子生下来呢。”
“我看春苗回来,女婿也是闲着,倒是有一件事想请他帮忙。”
“你说。”
“你知道我公爹只是个童生,如今官府要求村塾的先生至少是秀才才行。”村长娘子苦恼道:“公爹倒是想在考一考,可是一来年纪大了,教村塾和考秀才只能专心做一个。我们倒是支持公爹回家专心备考,可是这样村塾就没人了,若是县衙指了个秀才下来,公爹就算考上了也不能——”秀才娘子顿了一下,接过张小花的凉粉:“我知道春苗女婿是秀才,他如今也算是在靠山村常住着,能不能暂时接了这村塾的活?说来不怕你笑话,公爹也想跟他请教请教,他不好意思去县城跟着年轻人一起挤学堂。”
“这个,我要问一问才行。”春芽说道:“他们两夫妻也不知道在村里住多久。”
“放心,公爹说了就试一年,要是还不行的话就让县衙指派人。”村长娘子道:“春苗怎么也要孩子大一点才能回去,有一年我们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