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的食铺开了,春芽更是忙得分不开身。自从码头开了,靠山村不少人去城里找到了活计,春芽在村子里也雇不到什么人。最后还是二春媳妇抽空回了趟黄各庄,找黄大舅家黄二舅说,春芽要顾两个女孩子,包吃包住,一年五个银元还有四季衣裳。
黄二舅听了自家妹子的话,指着站在一边的女儿说:“妹子你看上那个带哪个走,手脚都是勤快的。”
黄大舅这些年年年带人去靠山村干活,农闲了也会组织了人手去县城干活,在黄各庄很有威望。黄大舅抽了一口旱烟说道:“妹子,县城婆子也要十个铜子一天呢。”
二春媳妇看着和自家阿爹越来越像的大哥淡淡地说道:“大哥不愿意就算了,二哥家两个女孩儿都跟着我去吧。”
黄二舅很高兴地推了小女儿和大孙女出来,小女儿十六,还没许人家,自己出去赚嫁妆最好,要是能嫁到靠山村去就更好了。黄二舅知道木头还没有说亲呢,黄二舅把这个念头压在心里,交代小女儿手脚一定要勤快,眼里要有活,
黄二舅拉着小女儿的手说道:“你赚回来的银钱,全部存起来给你做嫁妆,只要你好好干活不要丢了爹娘的脸,不要丢了你小姑姑的脸。黄各庄的姑娘一年连半个铜子都赚不到,更不要说银元了,你做好了这份工,这份钱就是你的,爹娘不会花用你的工钱,全部存起来给你做嫁妆。”
黄二舅的大孙女才十二,黄二舅不好意思的对着二春媳妇说道:“大丫头年纪是小了一点,不给五个银元也行,你跟宋大姑娘说,四个不三个银元就行。”黄二舅同样拉着小孙女的手放到小女儿手里:“好好跟着你姑姑,听姑奶奶的话,多干活,少说话。”
“吃饭呢?”小孙女睁着大眼睛看着黄二舅,她只知道自己要被阿爷送到别人家干活去了,阿爷只叫她干活,她要吃饭呐。
“你个傻丫头啊,姑奶奶带你们去的地方全是好吃的,那里全是阿爷没吃过的好吃的。”黄二舅高兴地揉揉小孙女的头,把小女儿和孙女推给了二春媳妇。
黄大舅看着二春媳妇带着人走了,他拉不下面子,黄外婆却拉住了二春媳妇。
“闺女,我知道你现在不比以前了,性子大脾气也大。”黄外婆把二春媳妇拉到了一遍劝她,“三丫头,我如今跟着你大哥住着,你只带老二家的孩子走,老大家的脸往哪里搁呢?”
“娘,我知道大哥眼界高了,如今看不上这三两个铜子一天的活。”春芽和二春媳妇说定了是十个银元一年,二春媳妇长了个心眼,扣了一半,这不大哥二哥态度立马不一样了。
“哪能呢,哪能呢,女孩子在家里也是白淘气。”黄外婆拉了黄大舅的大孙女过来。黄大舅大孙女十四了,家里地里一把抓,什么都能干。
黄大舅也不抽旱烟了,他走了过来对二春媳妇说:“妹子,大丫头能干着呢,她也不跟她小姑姑比,只是能不能一年四个银元?”
二春媳妇看着大哥:“不要一天十个铜子了?”
“妹子,我那是跟你说笑呢。”黄大舅能屈能伸得很。
二春媳妇带着三个女孩儿回来,将她与黄大舅黄二舅讲定地价钱说了。
“这怎么能行?”春芽听了这个价格吓了一跳。
“春芽不是我要替你省钱,”二春媳妇鬓角已经有了白发:“你听我说,乡下女孩没什么赚钱的机会,像我大半辈子,第一次出门还是嫁人。如今跟着你,手里头每天有铜子进账,十年前这种事我想都不敢想。这些女孩子在家里干什么呢,忙完了地头忙灶头,一辈子没什么机会自己赚钱。”
二春媳妇顿了许久:“你们去府城,我也想去啊,去看看四叔嘴里春花家的酒楼是什么模样,去看看你口中的楼房是什么模样。可是我不能,我走开了,这凉粉就卖不了了,你也说过做生意,一个一个客人把门敲开难,关上门却是容易的,我贪心,舍不得铜子。”
“二嫂,下次我们一起去。”
二春媳妇摇摇头:“我是真的老了,早两年这些活我就能替你干了。”二春媳妇低下头看看自己粗大的手指,“我是穷人舍命不舍财,我知道穷人的心。我那些侄女们一天有几个铜子的收入,她们会很珍惜,给得多了能不能落到她们手里不说,她们会过不了以前的日子。她们终究还是要嫁回去的,别叫她们手里有太多钱,她们没学过花,也不会花。”
“我听说过不会赚钱的还没听说过不会花钱的。”春芽不赞同地看着二春媳妇,女孩手里有两个铜子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春芽你不懂,”二春媳妇不知道如何将她的道理讲给春芽听,她固执地说道:“按照我的说法,这三个女孩儿我给你留下来。要是十个银元一年,春芽你自己找人去。张小花那么大人一年才十个银元,小草整天跟着她娘干活才五个银元。妹妹,你不要因为她们是我的亲戚就特别关照着,这些姑娘总要回去嫁人的,你再雇人怎么办?还有你不能寒了小花和小草的心,她们真是把这里当自己家那样照顾着。还有,你既然在外面说了小花是五个银元一年,就不能有人高过小花去,做人呢,就像你教给我的,心里要有一杆秤。”
“这样吧,这三个姑娘年底谁做得好了再给一个银元。”春芽抬手阻止二春媳妇,“二嫂你听我说,她们可以学着花钱也可以学着攒钱。万一她们不嫁回去呢,出来几年总要学会算计吧。”
二春媳妇低头算了一会说道:“好,由你,她们哪里不好你只管说只管教,打也行骂也行,教不好我给送回去。”
春芽看了二春媳妇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三个女孩儿都将家里最好的衣裳穿了来,过年新做的细布袄子,只是这三个丫头都有虱子,二春媳妇留了她们在自家厢房住着,天天洗了头拿篦子给她们篦虱子。
春芽等着人用,又受不了虱子,她走过去看到二春院子里一排三个姑娘对坐着低了头篦虱子,问她们:“你们愿不愿意剪光了头发,我给你们头巾。剪了头发从今天就算工钱,干得好还能加钱。”
黄大舅的大孙女叫大妮,她机灵一些说道:“我爹说工钱是说好了的。”
春芽看了她一眼说道:“不干活还想拿工钱?”
黄二舅的小女儿五丫更有决断:“剪,宋姑姑,你不用再给我们加钱的,工钱姑妈已经和阿爹说好了。”五丫以前来过二春家,也见过春芽。
“二哥,”春芽点点头,“你带着她们去县城剃头发,全部剪成光头。”
二春媳妇从地里回来就看到三个光溜溜的脑袋,她给侄女侄孙女重新洗头洗澡才送了过来。家里多了三个人手是好事,只是二春媳妇当初说好了是包吃包住,如今怎么安排这三个女孩子成了大问题。木头十来岁了,不能和三个女孩子住一个屋里,真有什么事是怎么也说不清的。
二春媳妇说自己家里有房子,就让三个女孩儿在自家住着。可是春芽一早就要人干活,小女孩觉好睡,每天都要二春媳妇叫好几回。
春芽咬咬牙,给木头把房子盖了,让木头自己一个人住去。
木头地基上的暖房拆了,重新盖了主屋三间,东厢三间,西厢空着,连着山脚的方向压出好大一片晒场出来。木头在主屋住着,东厢除了一间厨房用来烧一点热水,其他两个房间全部用来做库房。木头的新房子只比后面春芽的屋子矮几块砖头,一样的青砖瓦房。新房子盖好了上梁那天,柱子也来了,柱子和二春一起帮着木头扛梁木上山墙。
大黑又生了两只小黑狗,木头管这两只小黑狗叫“二黑”和“三黑”。二黑和三黑陪着木头一起住到了木头家里去。西厢两间屋子都收了出来,一间张小花带着小草住,一间黄家姑侄三人住,主屋空着,偶尔春芽会在里面歇晌,宋四婶下乡来也住这里。宋老四回靠山村来不及回去也住在这里。
小如意五岁了,生得灵秀可爱,日常起了床跑到春芽家里吃朝食,碰上赶工小人儿会搬了小凳子坐到一边看春芽放调料一边问:“大姑姑,这个是什么啊?”“大姑姑,这个什么味儿?”“大姑姑,油锅好了!”吃完了朝食就在院子里摘花遛狗,要不就是跑去陪宋大伯放鸭子,再不就把羊圈里的羊牵出去吃草,每天忙得不得了,全家就她只要醒着就跑个不停。
赵三妮生了如意之后一直没有开怀,私底下不免会嘀咕:“如意什么如意?我到现在还没怀上儿子,我看还不如叫招弟呢。”这些话赵三妮只敢私底下说说,连跟柱子抱怨都不敢。
早两年木头房子盖好了,赵三妮眼红得能滴出血来,她咬了牙找春芽讨说法。
春芽把宋大伯和柱子都找了来:“咱们当初分家是怎么说的,柱子你告诉你媳妇。”
柱子抱着头说:“当初说好了木头他自己盖房子娶媳妇的。”
春芽盯着他看了半天让木头把账本拿给他看:“要不要拿一个算盘给你?”
柱子翻看着账本,宋四叔给木头十个银元的工钱,林记给木头十个银元的工钱,二春给木头十个银元的工钱,朱家给木头开了二十个银元的工钱,春芽给木头二十个银元的工钱,林子也给木头开了二十个银元的工钱。这些工钱不算,木头地里的产出春芽还按照粮行的价格算钱给他,木头一年能有两个金元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