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
如果这个时候有视频通话,夏杨会看见宿野眼圈儿已经红了。呼呼的风声掩盖了他的哽咽,夏杨知道他放完了花,又没戴围脖儿手套,就催他赶紧回去,别死冷寒天的在外头晃悠。
宿野听话回到家里,双手冻得发疼,心里却已经暖和了很多。今年春晚没有主持人读贺电的环节,但夏杨的短信发来了不少,吃着了包糖块儿的饺子预示着好运啦,炸红十好不容易亮了一把让人撅头啦,《故乡的云》听得他想哭啦……一条接一条,还一直问他吃了啥,在干啥,有没有意思啥的。
跟夏杨唠嗑的间隙,宿野有一搭没一搭地看节目,也计划了从初一到初六,也就是夏杨回来前的日程,主要是琢磨琢磨夏杨下学期的复习节奏和内容,其他就是一些做题读书和出门转悠的安排。
零点整,俩人几乎在发出短信的同时收到了对方的新年祝福。互道过晚安,宿野就收拾收拾上床睡觉,夏杨又跟家里人打了几把牌,才跟表兄弟们到客厅打地铺。身边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夏杨一天折腾下来也挺累了,但惦记着宿野,睡不着。越想越后悔,怎么能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大年三十儿,整个春节假期,他就自己过?他可能的确不会想他那个爹,可他要是想妈妈了怎么办?夏杨恨不得立刻飞到宿野身边,但现在被一左一右两个人夹着,他连起身去厕所都费劲。
大年初一,楼下又有不少放鞭炮的,宿野睡不成懒觉,索性起床煮饺子。水还没开就听见敲门声,他心里一惊,反应过来宿向宇在国外不会突然回来之后,又满心疑惑,关了火去开门。
竟然是夏杨!宿野都来不及说话,就被他一把抱住。
“想死我了宝贝儿!”
“你咋回来了?”
“来接你啊!谁家宝贝儿过年自己在家啊,可怜死了。”
“不都商量好了吗,几天而已,初七就能见着了。”
“不是那么回事儿。早饭吃没?吃完赶紧收拾东西跟我走,我老舅在楼下等着呢。”
“你们吃了吗?我刚要煮饺子,让老舅也上来吧。”
“我们早上吃饺子了,他上来怕你不好意思,车里冻不着。”夏杨很自然地洗手进厨房,把饺子下上。
“那,那要不你们回去吧,初一不是还要去亲戚家串门儿什么的……”
夏杨冲他飞眼儿,“你也是我的亲人啊!哎呀你不用有啥顾虑,我爸妈本来就想带着你来着,你不也知道么。过年都张张罗罗的,没人会一个劲儿盯着你,你想闹哄咱就跟着闹哄,不想闹哄咱俩就猫屋里,就说要复习,高三嘛,谁也不会多寻思啥,你待会儿带点儿卷子练习册啥的,学不学的,是那么个意思。”
宿野快要被说动了,跟夏杨走当然要比自己在家更好,不仅因为他喜欢跟夏杨在一起,那种一大家子人聚到一块儿热热闹闹过年的气氛也让他好奇和向往。只是他仍然担心,作为未公开的对象,去人家家里过年,“是不是太奇怪了”。
“那奇怪啥呀,就假设咱俩根本没在一起,就是纯洁的友谊,我好朋友在家没个伴儿,我带过来不也正常么,你说是不?那有的亲戚好几年都见不上一回,哪有同学亲啊?人家想起来了,说来也来,一住住半拉月,你差啥呀?我家人性格你也知道,你到那儿用不上一顿饭的工夫就混熟了。你就来吧,不带后悔的,我保证让野哥待得舒舒服服的!”
看宿野还有点儿迟疑,夏杨立刻展开膈应攻势,“来嘛,来嘛来嘛来嘛,你不来我都输钱了!小野哥哥那么聪明,来帮我回回血吧!”
“那我尽力吧。”宿野没咋打过扑克,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帮上忙,只是到底抵抗不了夏杨的撒娇和自己的欲望,决心跟他回去。
孩子终于松口了,夏杨乐呵呵地给他盛了饺子,宿野不想让夏杨的老舅等太久,直接往碗里倒了凉开水,酱油也不蘸,就那么干吃,夏杨劝他慢点儿,他支使夏杨去帮他装书包。
“昨晚上偷偷抹眼泪没有?”
宿野心虚埋头,“我才没那么没出息。”
夏杨不想探究真实性,哭没哭他都心疼,也都过去了,从现在开始他要让宿野这个年过得热热乎乎高高兴兴的。
昨天晚上是夏杨头一回提到他老舅,不知道为啥,宿野脑海里出现的是一个很斯文的形象,会穿高领毛衣的那种,温柔又亲切,陪着小他不多的晚辈们,怎么闹都不嫌烦。见了面发现跟想象的八竿子打不着,大冬天的,夏雷戴着大墨镜,穿着皮夹克,车上放着《潇洒走一回》,像从九十年代来的人。张口管宿野叫野哥,给他造一愣,忽然感觉夏雷送夏杨过来接他这个事儿,多半不是出于对外甥的宠溺,更像是哥们儿义气。
宿野欢欢闹闹热气腾腾的春节之旅就从上了夏雷的车开始。夏雷比夏杨更加自来熟,跟他俩天南海北地唠,一路放着时代金曲,碰到会唱的就带着他们唱,没有一刻冷场,这要不是天冷,宿野真想打开车窗,像小狗一样探出头去,嗷呜嗷呜地迎着风高歌。
夏雷几乎是贴着车速的上限开,一个来小时到地方。一进屋,夏杨的姥姥姥爷、大舅一家、夏杨爸妈,还有来串门的姨姥他们,全都过来欢迎。宿野眼镜上霜,看不清人又有些慌张,只能一个劲儿问好。夏杨爸妈之前就说了宿野不少好话,大家看他大个儿、白净又礼貌,也都喜欢得不行。夏秋怕宿野被一群大人围着不自在,很快给他领走安排住处,当然是跟夏杨一张床。就住几天,没带多少东西,也没啥需要安顿的,宿野放下书包就想出去帮忙干活儿,虽然他不习惯人多,更害怕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
“忙啥呀?休息休息呗,谁能挑你啊?想在屋里待着就消停待着,想玩儿就玩儿一会儿,等着到点儿吃饭。”
宿野还是觉得猫在屋里不好,让夏杨安排他干点儿啥。
“你想打麻将吗?我爸我妈等会儿要出去,大舅妈他们三缺一。”
“我也不会啊。”
“让他们教你呗,你就说想不想玩儿,不想的话不用特意陪他们。”
“要不我去厨房打打下手?”
“不用,我大舅自己乐意整,别人帮忙他嫌碍事儿。你要真想表现,晚点儿可以一起包饺子,或者给我大舅家我老弟辅导数学。”
就不说他不擅长跟小孩儿打交道了,大过年的辅导孩子数学,要多扫兴有多扫兴,宿野选择自己学习传统技艺,咬咬牙上了牌桌。他本来就很受欢迎,又让夏杨大舅妈他们凑上了手,更招人稀罕。夏远东赞助了本钱,依旧是那种让他拒绝不了的热情,夏秋给他速成了一下打法,出门前在身后支他,宿野规则记得快,但毕竟第一次玩儿,打牌要想,码牌手法更不利索,每回都有点儿焦虑,不好意思让别人等,一圈下来比模考还累,不过谁也不嫌他慢,还时不时给他传授技巧,在新手运气的加持下,他还胡了好几把。
不过等到夏秋和夏远东出门、坐他身边的人换成夏杨之后,宿野的牌运就急转直下了。夏杨的家里人每年过年都要连打几天麻将,童年的暑假到姥姥家里,也都是伴着洗牌的声音做作业,可这个成长环境偏偏没把他的兴趣培养出来,他偶尔观战,从不上桌,要不是宿野在那儿,他瞅都懒得瞅一眼,宁愿看春晚重播。但他以为自己从小耳濡目染,多少也算比宿野有经验,可以支一手,结果把宿野支的,不是输牌就是屁胡,本钱全交了学费。
“姥爷说大舅跟大舅妈合财,那咱俩这是不是就叫不合财啊?”回到俩人的房间,宿野数着剩下的几块钱问夏杨。
夏杨被逗乐了,刚才大家还都夸宿野聪明呢,谁家聪明孩子能问出这问题啊?这能反映合不合财的问题吗?
“拉倒吧!咱俩这是单纯的手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