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旗扬看着裴攻止沉睡的脸,表面上波澜不惊,心底还是有一些羡慕的,羡慕那个可以被他想念的人。
但很快,他又觉得无所谓了,因为那些人永远也回不来了,但他会替他们照顾好这个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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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两个枕头虽然洁白,可仍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叠摞在一起还不如一件棉衣的厚度。
方旗扬索性将薄毯整理一番垫在床头让裴攻止依靠。
这个男人总是无意识的呕吐,他担心他会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只是这样下去太不方便了,想了一瞬,他转身离开了旅店。
方旗扬弄来了毯子,盆子和新的毛巾,还有简单的纱布和白药,这些都是在旅店老板那儿买来的。
这儿没有热水,也没有任何烧水的东西,店老板那儿倒是可以烧热水。
他又给了老板一些钱,就这样,在房间与一楼的柜台来回徘徊,一盆一盆不厌其烦地为男人擦洗身体、清理伤口。
方旗扬脱下他的外套,摸到口袋里鼓囊囊的矿泉水瓶,他知道这是赤明诚所剩无几的骨灰。
就着昏黄的灯光,方旗扬盯着那东西看了一会儿,可怜自己的英雄一定很痛吧。
他原以为这个男人很强大,不想也有这样无能为力的时候。
方旗扬想罢,转手摘下自己钥匙扣上的小玻璃瓶装饰。
这个玻璃瓶是他送给楚文龙,这串钥匙也是楚文龙家里的。
玻璃瓶的长短如同一根手指,瓶身要再宽一些,瓶盖可以打开,里面有一只漂亮的船。
这个瓶子来历不小,是意大利著名玻璃大师早年作品,瓶中的船无法取出,是制作过程中烧制植入的。瓶身是双层通透的过渡色,里面海蓝色的液体缓缓晃动,玻璃帆船就这样一直漂泊在大海中。
因为楚文龙喜欢船只,是个船模谜,所以,他特意拜托兄长从意大利玻璃大师那里求来的。
方旗扬小心的用水果刀划开塑料瓶身,将赤明诚的骨灰一点点拨弄进去,一丝一毫的骨沫也未曾遗漏。
只是很遗憾,赤明诚余下的骨灰竟连这样精致小巧的瓶子也盛不满了……
瓶身里的船帆半埋在白色骨灰之中,仿佛终要乘风破浪回归港口。
那只瓶子里还有一样东西,就是蚱蜢。
这是裴攻止从一念的坟头旁拔下的青草,带着水汽与灵气,也不知在何时被叠成了一只十分小巧的蚱蜢,放在了赤明诚的骨灰瓶中。
方旗扬认真比对了一番,觉得可行,所以也将那只小巧的编织品塞入了海蓝色的瓶子里。
扭上玻璃盖,水滴般的镂空孔中又被他系上了一缕白色纱布。
暂时只能这样将就了,他将手轻轻钻入裴攻止的颈下,拉过绳子的另一头,打了个结结实实的死结。
不知道自己猜对了没有,裴攻止不愿回去,一直带着赤医生行走,其实大概是因为哪里都不能让他安心吧。唯有带在身上,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当再次触摸到裴攻止的身体时,方旗扬才发现,这个男人竟抖得特别厉害,身体不知何时滚烫滚烫,好像发起了高烧。
这村子里有一个私人医馆,方旗扬没借到伞,冒雨冲了出去。
买了几副退烧药和消炎药,好不容易半干的衣服瞬间淋透。
一切差不多都打理妥当,看着安睡的男人,他觉得自己瘦弱的身躯也能扛起天与地。
他很满意地坐在床边,抚摸着裴攻止的头发,直到天色大白。
他一夜未睡,床上的男人忽然动动身体皱皱眉心,仿佛要醒过来一般,方旗扬才起身与他保持些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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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了,较之昨日,天色已经大晴,气温也彻底升了起来。
方旗扬的衣服已经被身体暖干,裤子还有些潮湿。他站在窄小的窗前,犹豫再三后,最终拨响了一人的电话。
很快电话那头就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喂?”
“您好。”方旗扬礼貌地向对方打招呼,那头的男人微微蹙眉,看看手机号码,疑惑道:“您是哪位?”
“方旗扬。”
“方旗扬?”对方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一些印象,方旗扬想了一瞬,道:“方春林是我父亲。”
“哦……您是方委员长的公子!”对方并不感到惊讶,语气中反而有种严肃感。
方旗扬‘嗯’了一声,道出了自己的目的:“我知道您在调查秘密案件,关键证人在我这里。”
“你的意思是……”男人蹙眉,露出一丝吃惊,方旗扬平静又道:“稍后我会将地址发给您,不能告知警察,只能您亲自带人前来,否则,我杀了他也不会交给任何人。”
“这话从何说起呢?”男人有些不解,苦笑一声。
“我等着您。”方旗扬没多说,挂断电话,便将具体地址发给了对方。
从看见裴攻止的状态他就知道,近几月这个男人在监狱里一定过的很不好,所以,他对警察没有信任感。
他宁可裴攻止死在自己手里安安静静地走,也不愿让他再回到监狱里受罪。
发完短信给对方,方旗扬就知道自己和裴攻止能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
他望着裴攻止的眼神颇有深意,片刻动身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