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7月31日,又是一个月末。
长街上一阵急促的警鸣声划破天际,紧张的声音响彻全市!
烈日焦灼着整片大地,滚烫的地面仿佛灼伤了他的双足……
W市监狱时隔数月后,发生了第二次性质恶劣的越狱事件!
这一次震惊全市。
犯人是从医院急救室里逃脱的。
他打昏主治医师及几名医疗人员,拔掉维持生命的氧气管与输液管,换上医生的衣服,光明正大从正门离开。
不过,警方很快发布了一条新消息——
逃犯逃走时间为上午九点左右,且犯人身染重病、身受重伤,体力不足,不会走出太远,重要关卡都已设防。
现在全市出动所有警力进行全面抓捕.
此人十分危险,曾是军人出身,如遇反抗,警察可直接击毙!
市民如见此人请及时报警,不要试图通过个人力量制服逃犯。
另外,还有一则重要通知:
犯人可能感染艾滋,病情严重,身体有明显消瘦,呼吸困难无法说话,皮肤生有大面积疱疹及溃烂,请勿与此人产生任何接触。
所有的电台都在如火如荼的报道着。
清晨,陆歧路坐在办公桌前忙碌的时忽然听到一阵警笛声,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心中便一直惴惴不安。
当他离开办公室走到大街上时,铺天盖地的广告牌几乎同时插播了一条重要新闻。
而报道中那个号称‘月末越狱者’的人,不是别人!
“攻止……”
他蹙眉站在原地,愣愣看着新闻里不断切换的画面。
那是急诊医疗室里的录像。
录像里,裴攻止迅速抓住医生的手用自己的头颅猛地撞击,主治医生当即昏厥过去。
一旁小护士们看傻了眼,一个个不敢轻举妄动,可怜最终还是没能逃脱‘黑手’。
视频里男人换上医生的衣服和鞋子,从医院正门光明正大的上了一辆出租车……
陆歧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震惊到无以复加。
—— —— ——
此时,离开医院。
裴攻止坐在出租副驾驶的位置,窗户紧闭着,里面的空调冷得让他难受。
“咳咳……”伴随着一阵轻轻地咳嗽声,司机从前视镜里斜瞄了他一眼。
虽然医生的白大褂可以挡住他身体的病症脓创,但脖子和脸上的疤却十分引人注目。
况且,很少有医生会直接穿着白大褂上街打出租的。
就在此时,电台的播报里响起了这则越狱事件的消息。
司机听着听着,听着听着……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一抖……心惊胆战。
这条路本应一直走到头去,但司机却在一个岔口处打了转向。
裴攻止不动声色,一只手猛然握住对方的方向盘,司机两手也抵不过他的一只手臂的力量。
这哪里像是骨瘦如柴的重症患者?
司机惊出一身冷汗,副驾驶的裴攻止依旧目视前方,不言一语。
—— —— ——
“最新报道,逃犯所上出租车车牌号为W-J08*5,目前警方正在追逃,请市民小心出行。”
听到这样的报道,裴攻止握着司机的手,在一个转角猛打转向。
车子又回到了大桥上,就在马路中间,他猛踩刹车停下。跟着几击重拳击打在司机的太阳穴上,人很快昏了过去。
他扒下对方的衣裳换好,然后跳车直接坠入大河!
身体砸入水中时,一只鞋子被冲击掉了,而这双鞋本就不合脚,他索性将另一只也扔在了河中。
现在并非涨潮时期,河水还算平稳,只不过因为身体缘故,他的确费劲力气方才游到岸边。
上了岸,沿着岸边的林子一路向西行走。
最新的报道就停留在他跳下来的那座大桥上。
昏迷的司机被120送去了医院,警察围着长河边地毯式寻找他的踪迹……
—— —— ——
陆歧路焦灼地盯着城市的电子屏看,掌心渗出了不安的冷汗。
爆裂的太阳令整个大地都在哔哔啵啵作响。
这个方向……
是去渭南市中心医院的路!
他知道了!
他知道裴攻止要去哪里了!
陆歧路毫不犹豫,当即折回办公地点,开车迅速离开。
—— —— ——
抵达W市中心医院的时候,这里似乎仍是一片风平浪静。
陆歧路赶到重症监护室外,他看见医生正在和赤明诚的父母进行沟通。
两位老人看起来又年迈了许多。
他调整情绪,走了过去。
届时,赤明诚的母亲韩作荣女士看到了他,并向他示意。
陆歧路望了望玻璃那头的赤明诚,还在安详的睡着。
或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不会知道,那个男人疯狂的男人又为他做了些什么……
—— —— ——
“伯母,你们真的打算撤掉他的呼吸机吗?”
年迈而优雅的妇人轻轻点头,眼中闪烁着泪光。那是一位母亲的脆弱与坚强,这样的抉择想必谁也不想去做。
但赤明诚已经在医院躺了八个多月,大脑没有任何苏醒的反应,重症和急救室两处已经来来回回光顾了数十次。
而赤明诚的父亲似乎终于敲定了什么,向着医生恳切感激地点头致谢,最终,陆歧路看见医生走向了重症室……
他整个人一惊,当即加快步伐,拦住了医生的脚步,跟着转身抓住了赤国存老先生的双手,再三恳求着:“伯父不能啊!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开!他还没等到坏人受到惩罚的那天,您就不怕他死不瞑目吗?”
“我们俩已经年迈,无法照顾他周全,医生已经说了他醒来的概率几乎为零,身体又受到重创,反反复复无法治愈,再这样下去也只是连累所有人受罪,我想让他走的安稳些,体面些,你没瞧见,他身上都生了褥疮……”
“是啊歧路。”赤明诚的母亲缓缓走来,冲他温柔的一笑,握住的他双手,反而安慰起陆歧路道:“我知道你和警察一直都没有放弃对坏人的追查,但是现实一点,我们都知道……明诚等不到那天了。”
“但是可以再等等的!”陆歧路有话如鲠在喉,他想告诉两位老人,裴攻止就在赶来的路上!他们的儿子最爱的男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可话到嘴边,却又那样难以开口……
如果不是裴攻止拜托赤明诚去了川省,如果赤明诚不曾在很久很久以前爱上那个男人,或许也不会与家人断联,不会造成如今惨状。
他们的儿子所深爱的男人,正是间接害了他的‘凶手’。
无论如何,裴攻止在这两位老人面前都是有罪的。
可是……
他不惜再次越狱,陆歧路很难不被这份情义打动!
不由坚持道:“能不能再等等?再等一下下就好!”
快了,应该很快的!裴攻止已经上了那座桥,虽然不知他现在所踪,可一定会马不停蹄的赶来的!
然而,韩作荣女士却在陆歧路耳边安慰他,并不理解他内心真实的想法:“最难过的是我们为人父母,但很感激你对他的救命之恩与照顾,现在是十点多,直接送到火葬场就能活化,他的墓穴都已经买好了。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也许两位老人早就做了打算,其实若非之前听说他们有拔管的想法,陆歧路也不会想办法让山炮带口信给裴攻止。
只是没想到裴攻止如此按捺不住,会选择再次越狱。
他知道裴攻止对赤明诚的愧疚。但这样冒险也实在令他担心。
陆歧路想要最后努力一次,于是说道:“等一等!你们知道那个人吗?那个赤医生一直喜欢的人,或许我不该这样说,但他现在正在越狱赶来的路上!就为了这一点,求求你们再晚一些吧!”
医生惊了一瞬,愣愣地看向赤国存老先生,但赤明诚的母亲却摇头,严肃地冲医生道:“麻烦您了,进去吧。”
就在两位老人的示意下,医生犹豫着进入了重症室。
陆歧路走了一步想要跟进,却被韩女士拦住,恳切道:“他是我的儿子我最了解!我想明诚一定不愿看到自己爱的人为他做出这样的事。如果他现在来此,只能闹得满城风雨,不如尽快的回到正途,求一个从宽的结果。我想陆律师明白我的意思,况且明诚已经这副模样,他生前很在意形象,一定不愿所爱之人看到他现在这副惨象。不如将一切的美好都留在那片松柏林吧。”
—— —— ——
那片松柏林就是赤明诚的墓地所在,而这样一位深明大义的母亲所提出的请求又有谁能反驳?
她说的没错,如果裴攻止现在回去自首,或许比在医院被抓住要好得太多。
赤明诚一定也不想、也不愿、也无力背负裴攻止为其一次又一次的越狱加刑,但无疑,这个男人是值得的。
值得裴攻止付出一切去珍惜。
就像裴小芽,值得裴攻止这样为他复仇一样。
说到底,裴攻止的身边似乎只有陆歧路理智的可怕。
他既羡慕他们这样勇敢的牺牲,却又对这样的愚蠢深恶痛绝……
—— —— ——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歧路苦涩一笑,韩作荣女士轻轻给了他一个拥抱,就像母亲的怀抱,久违而温暖。他听见年迈的妇人声音颤抖着,对自己道:“我相信你们可以还明诚一个公道,但是……一定要保全自己在先,否则我和伯父都不会心安的。”
“是。”陆歧路恭敬地点头。
赤明诚的母亲温柔一笑,目送他远去。
—— —— ——
陆歧路转身离开了医院,他知道裴攻止一定会来,所以一直等在重症室的这栋大楼外。
这栋楼有左右两扇门并排,虽然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但一眼是能看到那头的。
他一直等,等到将赤明诚送往火葬场的车也离开。
那一瞬间,心里莫名其妙就空了下来。
这样的炎炎夏季,陆歧路竟感受到了寒冷。他看一看表,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十二点前,赤明诚注定要被推入火化炉,慢慢化为一堆白骨。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了死去的辛娣,越发觉得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