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夏没在春城待多久,苏靡它在东区租的房子需要退租,原房东觉得晦气,让席夏三天内赶紧搬完,不然他就亲自将里面的东西扔出去。
居乐他们和席夏一起回东区帮忙,房间里还有一大半的物品没有整理,甚至有一些还没有从纸箱内拿出来,所以席夏他们收拾得很轻松。
将东西分类,有的寄回春城有的扔掉,最后一天房间里已经没多少要搬走的,只剩一两本书,居一兴和伍味去了苏靡它大学处理后续的事,居乐和洛参横去给她办职业中断证明。
最后让席夏在出租房收尾,席夏拿走剩下的书,最后检查一次门窗,“没问题了吧,丘。”
丘意碎盯着他前几天和苏靡它站在一起拥抱的地方出神,知道席夏喊了几次才回答,“嗯,看上去都收拾完了。”
他停顿一下,又问:“夏,是我的错吗?如果那天我答应了苏靡它,就不会发生这件事。”
席夏将书装进纸箱,说:“我不知道结果会不会有改变,但是苏靡它一定是为自己做出选择,而不是其他人,她想站在赛场上,不想待在病房里。”
“嗯?这是什么……”书页抖落一个信封,席夏拿起看看,“丘意碎……像是苏靡它给你写的信,你要看看吗?”
丘意碎犹豫,最后还是没有打开,临走的时候,席夏把信带了回去,想着可能等过去一段时间后丘意碎或许想看看。
网上关于苏靡它的讨论又被翻了出来,和上次截然不同,舆论呈现向苏靡它一边倒的趋势,都在称赞她是新时代女性射箭的榜样,甚至有人做了上次谣言复盘,为苏靡它澄清,大家一边攻击当时辱骂苏靡它的人,一边将苏靡它为射箭而死的帖子推向热搜。
苏父苏母整天以泪洗面,时不时翻看和苏靡它的聊天,到头来发现他们多是以吵架结束,根本没什么值得可回忆的,于是只能抱着她小时候的照片,沉溺在回忆中。
等苏靡它死了,这个世界好似所有人都对她充满爱意。
经历了苏靡它的事后,席夏心里总有些后怕,他时不时问丘意碎消失的时间,但这个点连丘意碎自己都不知道,更别说告诉席夏。
席夏开始讨厌丘意碎站在他的身后,因为这样他总有种感觉——丘意碎要离开了,在一步一步远离他。
席夏看着桌上一大一小的药瓶,最终还是打开了致幻剂,丘意碎劝了几句便不再做声,因为他也害怕,害怕像苏靡它一样突然离开,不是因为怕死,而是怕不能再陪在席夏身边。
吃了药后精神总是恍惚,席夏待在家的时间越来越长,大半时间都在睡觉,柏寒深以为是因为苏靡它的事让他消沉,一直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所以想了个注意。
“射箭指导会?”席夏瘫在沙发上,看柏寒深在厨房忙碌。
“嗯,全国大赛进入预选赛的选手都被邀请去参加明天的指导会,就是教大家射箭,讨论经验。”柏寒深的声音不大不小的传出来,足够让席夏听清。
席夏有气无力的抬了抬胳膊,照他这个样子,怎么去指导别人射箭,正打算说不去,丘意碎蹲在他身边说:“夏,去吧。”
席夏转动脖子看他,“你想去?”
丘意碎点头,“丘好久没射箭了,想去看看。”
席夏思索片刻,叹口气,“好吧。”他朗声回复柏寒深,“我要去,明天一起?”
柏寒深切菜的手未停,安心了些,笑着说:“好,我今天把便当做好。”
“再过一段时间就不能吃便当了。”席夏看着手机上的天气咕哝,已经夏末,天气凉了后在没有微波炉的情况下吃便当,他的胃可受不了。
……
第二天席夏起床,看见桌子上的信封被打开,被风吹动得好像一只蝴蝶。
“你昨晚看了苏靡它的信啊。”席夏将其折好放入抽屉。
丘意碎站在一旁,看着他忙前忙后收拾自己,“嗯,夏睡着后用了身体。”
席夏没有多问信里的内容,但看着丘意碎兴致不高的样子,无奈道:“开心点,你今天可以去射箭,指导会结束后我们还可以一起去买冰棒,夏天马上就要结束了,再想吃就得等下一个夏天来了。”
丘意碎这才开心点,叽里呱啦地和席夏商量要什么口味的。
一起吃了早饭,柏寒深让席夏先下去等他,他把电脑里的资料先上传完。
全都做完后,柏寒深最后检查屋内的灯关完没,发现席夏房间的纱窗没关,这几天蚊虫依旧很多,柏寒深走进去帮他关上,转身被拉开的书桌抽屉碰了下。
柏寒深用手背将抽屉往里推,忽然看见两个药瓶,他犹豫半晌,还是拿出来看了两眼。
“致幻剂……”柏寒深眉头一紧,拧开瓶盖,柏家接手Bethlem后他也接触过这类药,所以能认出来,一大一小的瓶子放在一起很好分辨,打开看,致幻药物已经见底,他的心微凉,但是再看另一个瓶子里的药,已经没有了。
柏寒深将两个瓶子原封不动放回去,打算等今晚再仔细问问席夏这件事。
席夏和柏寒深坐的柏家的车前去,在进入场馆前两人就事先分开,毕竟现在柏家和夏家还没好到两位家主一起进场。
来参加指导会的人很多,贵族平民都有,还有一些完全不会射箭但喜欢射箭的人,席夏走到自己的席位前,发现已经有不少人等着了。
在座的年龄都比席夏大,他晚到了很不好意,于是快步走过去,“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没有没有,我们也刚到,你是正点来的。”
“是啊,这几天天气最热,过去后入秋就好了,你这个天赶来指导射箭也很不容易。”
大家都十分亲切,没有多为难席夏。
席夏戴上牌子,为他们一一纠正射法八节中出现的错误,以及回答一些射箭过程中的问题,问得十分杂乱,但他都会认真答复,甚至因为有丘意碎在,还会给出更全面的回答。
“请问,为什么我的弓总是斜的?我感觉身体已经是正位了。”
席夏走到提问人的身边,“这是因为落肩,你的左肩比右肩高一点,射箭的时候多注意肩膀的平衡就行,多用橡皮弓练习射型可以得到有效改正。”
“我也有这个问题吗?因为我射箭时手肘内会被弦扫到淤青。”
“这个是很常见的猿腕,女性比较多,手肘弯曲弧度过大,可以试着放松自然一点,不用绷得太直。”
“席夏老师,我……”
“要改正前离的习惯……”
来到席夏席位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排起了长队,一上午席夏就没歇空,在射场上来回指导,送走一批又来一批,终于等到午休的时候,席夏才喘了两口气。
席夏将工作牌甩到脖子后,开始努力干饭,柏寒深看他这么有干劲的样子,吃完饭问他,“要来一局吗?”
“现在?”席夏左右看看,大家都还在吃饭。
柏寒深将两人的饭盒装好,“现在,离下午的指导还有些时间。”
席夏想着答应带丘意碎来射箭,结果上午没有一只箭是亲手射出去的,看样子下午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并且丘还没和柏寒深射过箭,这次也算一个机会,“可以。”
他看向丘意碎,丘意碎也同意,能和柏寒深对局,丘意碎打足精神。
“柏斛老师在国外还适应吗?”席夏和柏寒深并肩走着。
柏寒深:“到了国外还是一样,和各种各样的人射箭。”
席夏感叹:“真好啊,我现在不管怎么射箭都一个样,不知道该怎么办。”
柏寒深沉默一会儿,才说:“或许可以考虑司欲止提出来的主意,去国外磨炼会对你有所帮助,见识更多的技法,和不同的人射箭。”
“唔……我再考虑一下吧。”
两人找了一个空闲的射场,因为是由丘意碎上场,席夏选了18公斤的弓。
对局一结束席夏就和丘意碎换了回来,时间也快到了,柏寒深收好弓箭和席夏一起离开,在路上,他欲言又止,最终是席夏受不了,主动问他怎么了。
柏寒深斟酌开口:“你……刚才的技法是破风弓箭馆那时的,你怎么做到两种弓道并存的?”
“哈哈,以后再告诉你吧。”席夏心虚,说完逃似的离开了。
幸好下午指导的人更多,柏寒深那边的人比席夏还多,毕竟有个柏家家主的身份摆在那儿,席夏绝情地想让柏寒深再忙一点,好让他忘了刚才中午的事。
“你好,席夏老师。”
“你好,是初次接触射箭吗?”席夏把人带进射场。
“以前有接触过,说起来第一次看的射箭比赛就是你的比赛啊。”
席夏一愣,鲜少有人知道他以前的身份,他认真打量眼前的人,“你认识我?”
“是的,我是当年受理你父母离婚案子的平民代理人,可能你没见过我。”代理人善意地笑笑。
席夏惊讶,“您近来还好吗?”
代理人:“不用用尊称,我可是你的忠实粉丝,老师去世后,我现在在管理平民和贵族间的官司,多亏的夏家,我们和贵族打交道容易很多。”
离婚案过去不久,平明代理人被大范围辞退,他凭借出色的实力留下来,在跟在老师身边干活,得罪贵族的事很少有人主动愿意来做,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替平民处理案子经常人手不够,他就必须得顶上。
从早到晚的忙,一个月有时完整休息不了一天,也得亏这段时间的历练,老师去世后,他能抗住压力上任,夏家崛起之后,平明代理人的身份一跃而上,在最难熬的时光里看见席夏重新站在射箭场上,给了他不少鼓舞。
他继续道:“感觉过去很久了,但是见到你的照片仿佛还在昨天。”
是呀,原来距离父母离婚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能让平民代理人成为首屈一指的代理人,能让他完成全国大赛比赛,和丘意碎再遇的暴雨换成了烈阳。
真的是过了很久了啊……
“抱歉,让你提起了你老师。”席夏听闻他说老师去世,想到一路来自己也遇到不少人离开,总归是件让人难受的事。
“没关系,”平民代理人看他神情落寞,说道:“我老师生病时已经和家人做好了告别,他生前最喜欢北岛的诗,留给我的话中也引用了《白日梦》中的句子。”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你没有如期归来,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
指导会结束已经是下午六点,太阳的余温烘得人十分舒适,柏寒深因为还要处理柏家的事务已经提前离开。
东区的湖景在夕阳下像是一副油画,湖水被风吹起的褶皱像是少女的裙摆,金色的花边荡漾开夏日的蝉鸣,将声音推得愈来愈远,直至杳不可闻。
席夏背着弓箭站在小卖部的冰柜里挑出一支冰棍,“这个怎么样?有巧克力夹心。”
丘意碎往里望了望,“我要那个双享的。”
席夏挑眉,“今天让你单独吃一个你还不乐意。”
“因为夏天过去了,夏也吃不到了。”丘意碎说。
席夏结完账,和丘意碎一起慢悠悠在湖边散步,身边来往的青年讨论对大学生活的期待,席夏和他们擦肩而过,拆开袋子,把冰棍掰开。
丘意碎换了身体先吃,和以前一样的大口咬碎,只剩最后一口时,不知怎么的有些舍不得,开始小口小口舔起来。
席夏:“你要是想吃,我那份也可以给你。”
“不要。”即使再怎么珍惜,最后那点也很快就被吃完,两人重新换回来。
暖风摩挲皮肤,带着些微痒意,丘意碎飘在席夏身边,说:“夏去国外吧,去射箭。”
席夏捏着冰棒的手一顿,“那你怎么办?”
“丘和夏都做好了离别的准备,我们只是都等着,丘希望夏能做喜欢的事。”
“嗯,你要离开了吗?”
丘意碎趴在席夏背上,将头靠在席夏肩上,”不会离开,丘就是为了夏而存在的。“
树影婆娑,叶子哗哗作响。
丘意碎问:“夏,明天我们去哪里?去和居乐他们一起射箭吗?”
“我想想……”席夏回想居乐前几天发的消息,“对了,我们……”
树叶飞旋而过,席夏侧头,背后空落落的,不见那双金黄的双眸。
“丘……”
冰棒第一次在席夏手中融化,糖水黏腻在他指尖,夏天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