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夏抓抓脖子,笑笑:“水喝多了,想去上个厕所。”
一中的各位松口气,洛参横没好气地说他两句,让他快去。
席夏一出门就下了楼,丘意碎问:“我们去哪儿?”
“我记得来时,对面有个药店,我去买几张退烧贴,应该能有点用。”
司欲止拽着打火机和烟下楼,走到前台结完账,然后推门右转进入巷子点燃一支烟,靠在墙上,墙内墙外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氛,他一手挡着风,橙红火光一闪,烟像光束里的灰尘般飞散。
不消半会儿,烟已燃尽,司欲止正打算再续一支,就被席夏打断。
“一起进去?”席夏提着买药的袋子,看司欲止没抽烟,以为他已经结束。
司欲止好不容易用一根烟平复下来的情绪,见到席夏后又烦躁许多,他忍耐着说:“还有一根,你先进去。”
席夏哦一声,抬脚离开,手已经摸上玻璃门后又退回来。
司欲止压低眉毛,一脸不爽地看着席夏。
“那个,”席夏纠结半晌,看丘意碎在一旁催促,还是问出来,“你当初为什么和司酒酽分开了啊?司酒……”
“关你什么事。”
“啊?”席夏一愣。
司欲止也察觉到自己口气不好,用手抹了一把脸,“还有什么原因,吵了一架就分开了。”
席夏眨眨眼,他从来没听司酒酽说过两人吵架的事,“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司酒酽一直夸你来着。”
司欲止手里夹着烟,没点燃,听他说这话嗤笑一声,“你开玩笑?我和他怎么可能关系好,他对我可是相当不满意,估计是早就想扔下我去找个新的接班人。”
他横扫席夏一眼,“你不就是吗?”
“可是司酒酽教我的时候,一直说你是他教过最优秀的人,”席夏解释,“而且我和司酒酽只是碰巧遇见,因为一根红薯。”
听前半截时司欲止面无表情,心里对席夏说的不以为然,人都死了,席夏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可听到后面时,他站直身体,喃喃问:“红薯?”
席夏点头:“因为我给了他一根红薯,他才去到我爷爷家,看见我射箭,然后教的我。”
“司酒酽教我时永远都是拿你当范本,我做错了哪里,他批评我的同时还总是会说‘要是是你师兄’巴拉巴拉,所以第一次在弓箭馆我都没认出你,在司酒酽对你的描述中,我都快将你想象成无所不能的人。”
司欲止将烟捏做一团,席夏所说的司酒酽像一个虚幻的梦,他遇见的司酒酽对射箭时严肃近乎苛刻的一个人,为了让他形成好的射型,能让他在数九寒天保持一个姿势一天,学习射箭的过程中没少被他责骂,甚至司酒酽很少对他露出笑容,像是对他哪哪都不满意。
他和司酒酽属于同一个快要没落的家族,他因为父母失踪,家族即将覆灭,没有人愿意领养他,连续饿了好几天,快要晕倒的时候遇见了司酒酽。
司酒酽那天拿着一根烤红薯,穿着平民的衣物,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估计就是他背后的那把长弓,他问司欲止,“你想跟着我学射箭吗?”
于是两人相伴而行,四处流浪,司酒酽对他的教导很严格,只要在射箭上做错一点就会被他强硬地掰正,没有温情,尽管这样,司欲止还是跟着他,因为出了司酒酽,他的身边再没有别人。
为了司欲止的教育,他们定居在一个城市一段时间,司欲止读了附近的中学,遇见了同是孤儿的杜雨,因为经常只和司酒酽待在一起的关系,司欲止很难处理好人际关系,唯一谈的得上话的只有他的后桌杜雨。
人是群居动物,一旦被孤立,就意味着最容易被针对,最弱势的一方,司欲止在学校经常被打得满身是伤,他怕司酒酽觉得他麻烦而扔下他,所以不敢告诉,只能默默忍受下来。
有一次,一个小群体围堵他,他打算再次忍耐,等他们发泄完就好了,没想到被杜雨看到,冲进人群维护他。
杜雨虽然也是班里的边缘人物,但因为他很擅长社交,所以不会沦落到想司欲止这样被欺负的地步,但那一次的维护让杜雨失去了一颗牙齿,也失去了以往的生活的安定,变得和他一样,但杜雨说不在乎。
司欲止不能不在乎,他在自己生日的一天,打算将这件事告诉司酒酽,司酒酽不过生日,所以司欲止也不过,他只是知道班里的同学说生日那天许下愿望,成功的概率更大,所以挑中这天。
在他还没说出口,司酒酽就发现了他的伤,认为他在学校里学坏了,司欲止一直以来的委屈全都爆发出来,他认为司酒酽就是如此冷漠的人,两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不可挽回的争吵。
司欲止正好已经成年,打算独自离开,他像多年前司酒酽对他做出的承诺一样,给了杜雨一个承诺,如果杜雨愿意一起离开,他会对杜雨很好很好。
是像对待自己那样对杜雨,不,肯定会比对自己还要好,司欲止如此肯定。
他离开了司酒酽,本以为也会放弃多年来折磨他的弓箭,但射箭似乎成为了生命的一部分。
席夏静静听着他诉说过去,司欲止口中偶尔夹杂着几句玩笑,似乎这些已经不值一提,可那双哀伤的眼睛流露出一丝遗憾,一丝后悔,席夏不清楚,他只是在司酒酽的眼中看过同样的神情。
难怪司酒酽如此看重他的生日,司酒酽作为平民,自然买不起什么贵重的东西,席夏从小到大也看惯了各种奇珍异宝,对司酒酽送不送他东西都无所谓。
在他印象里,司酒酽是个穷老头,但每次过生日,都会给他买一个生日蛋糕,等待席夏吃第一口,看他吃了后,司酒酽往往会穿透他看着另一个人,席夏知道他看的是那位大师兄。
对待席夏,司酒酽已经不像教司欲止那样生疏,席夏也不像司欲止那样什么事都憋着,他是爱里长大的孩子,所以一旦有什么都会告诉司酒酽,家族子弟的事,叶独息的事,射箭的事,烦恼的事,开心的事。
他在司酒酽的身上学到很多,司酒酽也从他身上了解了很多。
“对了,你知道司酒酽的绝命一射吗?”席夏问司欲止。
司欲止摩挲打火机,“知道,我离开不久就看见了那场比赛,他说的对,像我这样的人可能永远也没办法射出那样的一箭吧。”
席夏:“司酒酽告诉过我绝命一射的秘密。”
司欲止兴致缺缺地看向他,如果是和席夏比赛前,或许他还能提起精神倾听,“什么秘密?”
“绝命一射是和你分开后他才领悟到的,他说,那是他最后悔的一射。”
路灯闪烁两下,玻璃门轻轻晃动,席夏已经离开,司欲止点燃剩下的一支烟。
手指颤抖,一滴晶莹的水珠从指节滑向手背,再从手腕滴落。
……
“夏,今天不去射箭吗?”丘意碎看看门口,又看看从昨晚到今早就在捣鼓什么的席夏,鼻子喷口气。
“大功告成!”席夏看到发送过去地邮件欢呼。
丘意碎凑近,“这是什么?”
“是惊喜。”席夏对他眨眨眼。
“是购买的冰棒和糖果?!”
席夏:“……不是,比这些还大的惊喜。”
丘意碎猜不到,席夏指着电脑上神神秘秘地说:“我用夏家的名义给柏家发了预约对局的申请,你不一直想和柏斛射箭吗?等他们审核完邮件排队等候,就有机会啦!而且我已经让人准备好弓箭馆,不会让人发现我们的身份。”
“啊!”丘意碎扑到席夏身上,激动地上下蹦跳,“夏!你是最好的主人格!”
席夏挑眉,“那还用说,你这段时间一直发呆,应该是想射箭了,我问了矧,他说柏家可以预约,不过想和柏斛对局的人太多,虽然夏家可以排到比较前面的位置,但估计也得等到全国大赛之后。”
丘意碎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席夏说一句他就点一下头,像一只等待开饭的小狗。
席夏看着丘意碎在房间里活蹦乱跳,轻轻笑了下。
不过席夏和丘意碎的好心情还没坚持到一个上午,因为中午吃饭,柏寒深说了件令两人五雷轰顶的事。
“你说柏斛老师要出国修养?!”席夏一口饭没喂近嘴里,饭粒从筷子缝隙掉落到碗里。
柏寒深给他打了碗煲的汤,“嗯,祖父回国本就是想再和司酒酽老师对局,但现在知道人已经去世,就没有再留下的必要。”
席夏被丘意碎按着肩膀,问:“那他再也不射箭了?”
如果柏斛不再射箭,丘意碎怎么办,他等待了这么久和柏斛对局,预约消息也提交了,除了柏斛,谁还能完成丘意碎与最强者对局的心愿。
柏寒深:“祖父只是不再与人对局,闲暇的射箭还是会继续。”
席夏和丘意碎皆松一口气,“柏斛老师什么时候离开?”
“我们决赛那天晚上,”柏寒深抬眼看他,“会看完我们比赛再走。”
丘意碎着急问:“来得及吗?”
“来得及,我和柏寒深是早上的比赛,下午还有时间,预约应该能排到。”席夏在心里安慰他。
席夏继续问:“出国前的预约能排完吗?我想预约一次和柏斛老师的对局。”
柏寒深一怔,看着席夏渴求的目光,还是说出来,“祖父已经推掉所有的预约,不再进行预约比赛,当初柏家开这个,就是为了等司酒酽老师,但是现在,没有一个完整继承司酒酽技法的人出现,祖父也觉得没有再开的必要。”
“可是司欲止不算吗?!”席夏皱眉。
柏寒深摇头,“或许祖父等的是司酒酽,司欲止再相似,也不是当年和祖父对局的人。”
席夏泄气,或许真像丘意碎说的那样,还没到时机,少了点缘分?
丘意碎坐在席夏身旁,不像上午那般活泼,一个人静静地看着桌面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席夏心里不好受。
碗筷发出磕碰声,柏寒深抬头,看席夏快步走到玄关换鞋,“你去哪儿?”
席夏勾起脚后跟,换好鞋,抵开门,“我出去一下!”
看着席夏碗里的剩饭,柏寒深蹙眉,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