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席夏困惑的神情,柏斛道:“我和司酒酽在赛后有过交流,知道他曾有个孙子,我在寒深那儿看过你的比赛视频,你应该学过司酒酽的技法,你不是他的孙子?”
孙子?席夏迷茫了,司酒酽从来没给他说过这件事,他只从司酒酽口中知道有个不知在哪里流浪的大师兄,于是摇头否认。
席夏:“我不是。”
柏斛得到答案点点头,打算继续回到宴会厅。
席夏追问:“柏斛老师,就一局也不行吗?我真的很想和您射箭。”
柏斛停住脚步,可能是想到他技法和司酒酽有所关联,也和他多说了两句,“宴会的射箭场所太过随意,我现在不轻易在这些地方射箭,并且没有携带专用弓箭和射手服,有失礼仪。”
简而言之,就是暗示席夏,即便想要和他射箭,也该在更为正式的场合,或者有相等身份的条件下,他才会答应。
前一个席夏是等不到了,柏斛已经是职业九段,他参加的比赛席夏暂时遇不上,但后一个……
是有机会的,如果席夏说出夏家家主的身份,并且得到在场夏家成员的证明,那么柏斛应该会考虑他的邀请。
可是在场这么多贵族,只要说出去,他是夏家家主的事情就相当于放到明面上,为了保护他,之后的大多数时间他都会待在夏家,外出不再自由,并且参加任何弓箭比赛,都会代表夏家意志。
丘意碎劝说席夏,以后再约也行,但是席夏不想错失这次帮丘意碎实现愿望的机会。
柏斛看出了他的纠结,问:“你想和我射箭时因为寒深吗?”
席夏抬起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在外人看来,不管知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和柏寒深关系都算不上好,更别说前几天两人在青年大赛赛场的见面,向里向外,他们都是针锋相对的状态。
“寒深也很关注你,回国前就经常提起你,为了赢过你下了不少功夫。”柏斛谈起柏寒深有了几分笑意。
虽然对不起柏寒深,席夏还是顺势承认,“是的,因为我想赢过柏寒深,你能指导指导我吗?”
柏斛不再执着回去,看着席夏的眼睛,让他想起了柏寒深每次练箭时的执着,“可以,你去选一把合适的长弓吧。”
席夏大喜,在一堆弓箭里,选了适合丘意碎的磅数,但是正式射箭开始后,席夏察觉到了不对劲。
虽然柏斛也在射箭,但是节奏比正常比赛放慢许多,明显是为了指导席夏,才特意延长了射法八节的时间。
席夏刚掐住红痣的手顿住,想要转身让柏斛正式和自己比一场。
“夏,别。”丘意碎挡在他面前,“丘没关系,这是夏争取来的机会,能够帮助夏突破障碍。”
席夏不语,认为丘意碎的愿望更加重要,“不是有你在吗?”
丘意碎:“夏要参加全国大赛,必须要克服现在的困难,柏斛的实力很强,又指导过柏寒深,一定会对夏有帮助。”
“咔——”
柏斛的第一支箭射出,弦音清冽,让人想起冰层下流动的水,和柏寒深一样的技法,却体现出完全不同的弓道。
如果说柏寒深是一座冰山,那么柏斛的弓道是包囊众多冰山的冰原,一旦进入他的世界,便很快就会迷失自己。
这就是职业九段的实力,是目前世界最强者的实力。
弦松箭发,因为不是比赛,只是一次指导,所以席夏并没有感到过多的压迫感,反倒是被柏斛向他敞开的弓道吸引。
真挚,执着,一往无前的魄力。
席夏总算知道柏寒深的弓道为何如此坚定,想来也有柏斛的影响。
能够不畏挑战,坚定射箭,毫不停留地在弓道之路上追寻。
相比之下,席夏看见了自己左右摇摆的心。
……
宴会厅觥筹交错,喝下上帝喉结的男士女士交臂跳舞,身体接触间相视一笑。
柏舞刚下一场,拎起酒杯就看见柏斛站在一旁,体正腰直,笑着拒绝一名女生的邀请。
“顾家的孩子,相貌资历都很好,你有什么不满意。”柏舞走到柏寒深身边,说着这话随意抬手拒绝一位男宾。
柏寒深:“嗯,我只是和她聊了聊射箭,然后她就离开了。”
柏舞暗自翻了个白眼,“人家那是想和你谈射箭吗?是想和你谈恋爱。”
柏寒深温和笑笑,“我知道,但是我现在忙成这样,也没什么时间想恋爱的事。”
“你这几天离开本家自己住还习惯吗?”柏舞摇晃酒杯,“如果不习惯推迟一点也行。”
柏寒深摇摇头,“这是柏家历来的规定,我是家主自然不能破例。”
当家主看上去光鲜亮丽,背地里会负担更多责任,如果家主决策正确,那么是一个家族的荣耀,但一有人后错误,家主的过失便会被无限放大,所以没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
他还很年轻,还有很多东西要学,脸庞正处于青涩和成熟的交界线,一双灰雾似的眼,注定他这一生不会过得平凡。
柏舞皱眉,“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虽然是有这个规定,但你有多特殊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句话不是完全为了安慰柏寒深,是确有其事,按照正常的柏家继承流程,这一届的柏家家主本该是由柏寒深父母辈的人继承,这样在家族外历练的时间正好错开全国大赛。
但偏偏柏寒深的眼睛是柏家家主历来的灰色瞳孔,上一辈的柏家成员没一个是这色的,大家都认为这是上天安排,于是直接让柏寒深隔代继承,回国的时间也提前了。
虽然柏舞和柏寒深不是亲姐弟,但对他的照顾和关心不比亲的少,柏寒深又很少透露自己的心思,大多数时间都是一副合格的继承人模样。
柏舞:“住的地方都安排好,有什么事直接联系柏家。”
还好柏寒深一向洁身自好,什么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就刚才和女生攀谈那样,柏舞完全不担心有什么意外。
“还有给各个贵族陪练的事,不用太上心,”柏舞说起这个就感到憋屈,“我真想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放席夏离开,给自己制造个对手不说,还摊上陪练这个烂摊子,你那练箭的时间都得从睡觉时间里挤。”
自从青年大赛放走席夏后,贵族得知这件事死咬着柏家不罢休,但他们也没有强硬的理由要求柏家补偿什么,因为没有一个贵族确确实实阻止了席夏,甚至大多数连席夏面都没见着,从席夏被禁赛三年开始,他们连席夏的脸都忘了。
但是柏寒深主动放人离开,首先就是态度不对,贵族和柏家最后商议,采取折中的办法,既然柏家是射箭发家,那就让柏寒深当五年的陪练,说是不过分,一周五次,每天抽出一点时间就行,但又不是去做客,哪有说的那么轻松。
柏舞当时强烈反对,但是柏斛同意了,因为他觉得柏寒深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并且可以趁此机会得到磨炼。
事务处理,管理学习,每天的陪练,还有不定时的陪练,柏寒深刚开始十分不适应,医生来柏家的频率能让他住下来,现在又加上全国大赛,柏寒深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你以后可别再管席夏的事了,我看你遇见他后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还偏偏像一只扑棱蛾子,一直往他那儿飞。”柏寒深瞄一眼来的夏家代表,心里郁结。
柏寒深点头,给她倒了些酒,让她消气,“那我现在去找祖父说搬出去住后处理家族事务的事。”
柏舞抬了抬下巴,让他离开。
……
席夏射完最后一支箭,没有中靶,他似乎察觉到自己弓道的问题,但无法精准的说出哪里不对,或许是他对司酒酽的弓道还理解得不够透彻,如果达到丘意碎那种地步,说不定现在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你最后几箭变得动摇了。”柏斛依然严肃,但看上去对席夏还算满意。
席夏点头,“也许是我还没完全掌握住司酒酽技法。”
“技法虽然重要,但弓道才是支撑起强大技法的根基,”柏斛问,“你有找到自己的弓道吗?”
席夏眼中晃过茫然,“还没有,一直联系技法,感觉我还不够坚定要走哪条弓道。”
柏斛:“因为你被司酒酽的技法盖住,看不清自己的心,我认为你太在意追逐司酒酽的足迹,或者是成为第二个司酒酽,你否认自己的弓道,认为那是失败的道路,但你对射箭的热情又将你拉拽回去,于是摇摇晃晃,无法坚定选择。”
“孩子,射箭之路就是看清自己内心的路,你要找到的是自己的弓道,而不是变成第二个司酒酽。”
丘意碎和席夏听着他的话,心中有所领悟,但错误不是一知道,立马就能改过来的。
柏寒深从侧门进入后院,柏斛注意到他,放好弓箭,又瞧了眼席夏,慢悠悠道:“你和寒深会成为不错的弓友。”
席夏:“啊?”
柏斛和他身后的柏寒深聊了几句,然后离开,只留下席夏和柏寒深两人。
宴会厅的香水气和后院的花香碰撞,有些闷人,幸好偶有两三凉风吹拂,还能维持大脑思考。
席夏内心和丘意碎吐槽:他怎么还不走?
丘意碎用和席夏一样的脑袋想想:可能是也想射箭。
气氛实在太过尴尬,两人谁都不说话,就那么站着,席夏这个人,属于一尴尬就想找事做,显得自己很忙碌,来掩盖内心的紧张。
于是他顺手拿过侍从托盘中的酒杯,猛灌一口。
不喝不知道,一喝席夏就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有上帝喉结的药味。
完蛋了!他心想,自从在夏家喝过上帝喉结催吐后,就有了后遗症,一闻到上帝喉结的味道就晕,见效极快,比催眠药效果还好。
席夏晃悠两步,像一块快软化的黄油。
柏寒深就站在他身边,第一时间扶住他下坠的身体,见席夏还在把他往外推,心中不满,手臂更使劲了些。
正想把他交给侍从,柏寒深就听见席夏在喊他的名字,还没凑近,席夏的头就抵在他的胸膛,发丝上还有好闻的草木香。
“哇——”
席夏吐了,刚才那丁点绮靡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