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聚集到一团,席夏四周就冷清不少,大多数贵族就像磁铁一般,自动吸附上柏家,让独自站在一边的席夏显得更加另类。
还没等一群人正式和柏家说上话,大门再度敞开,所有人都看向那处,和他们完全不一样身份的人。
夏家到了。
衣着和他们别无二致,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脸,一个个身姿周正,唯独将一个人护在中间,想必就是夏家家主。
他戴着装饰帽,黑色的蕾丝遮盖大部分脸,穿着一身男士礼服,但明显看得出是一个女人的身份,不过手上的半截黑手套,倒是和每次夏家家主出镜的视频中一致。
在一群人默不作声打量他们时,席夏一眼就看出代替自己身份的事洛银河。
一开始席夏教洛银河射箭,她多次拒绝,害怕耽误席夏的时间,但是之后矧提议为了应对突发情况,洛银河学会射箭反倒是一件好事,洛银河只比席夏矮一点,可以代替席夏去的场合会更多。
随着时间流逝,讨论的声音再度升起,贵族们悄悄观察夏家,想要上去攀谈但又放不下作为贵族的面子,只能一个个在柏家周围打转,最后还是矧主动给了个体制,和双方才开始展开沟通。
人群分为了两拨,还有部分人在其中穿梭,席夏站在原地也不怎么显眼了,就算有人被他的外貌吸引来聊几句,也会被他低等的身份劝退。
“怎么?这么快就被架空了?”
席夏往身旁看了一眼,是叶榕,虽然叶家没落了,但还在中等贵族范畴,所以也勉强跨进了被邀请的门槛。
这几年叶家家主退位,叶榕顺理成章成为叶家家主,不过不管他如何努力,叶家都不可能再回到叶独息塑造的巅峰时期,叶家就这样卡在一个贵族不尴不尬的位置,所有人都知道它过去有多辉煌,所有人也都知道它究竟有多腐烂。
叶榕掌管叶家废了不少心思,得了一生病不说,家族里每个人的心也聚不到一块去,作为家主,他学得更多,已经完全褪去刚成为贵族时的青涩,现在谈生意,参加各种活动,掌管一个家族,完全像是一个正常培养合格的继承人。
但无论如何,也只是继承人的实力,到达不了当家主的魄力。
席夏瞥他一眼,“你的位置就坐实了?我记得叶家有不少对你屁股下板凳虎视眈眈的人。”
这里没什么人,叶榕也不用强行戴着克制有礼的面皮,他嗤笑,“你的家主身份不过也是叶独息让给你的,有什么资格和我谈论这些。”
席夏:“是,但有的人就是得不到这些,独息宁愿把夏家毁掉,也不愿意和某些人合作。”
他对着叶榕轻笑,“独息说,夏家我想什么时候不要都可以,请问叶家家主,你能吗?”
叶榕一口好牙都快咬碎了,目中燃起怒火,却又在看见席夏现在和叶独息相差无几的外形时冷静下来。
长发,羽饰,叶榕记了叶独息那么多年,人死时却没资格再见他一面,都是死后各大贵族从夏家探得的一张模糊照片。
如果不曾了解,甚至会让人误以为,夏家家主根本就没死,还好端端站在他面前。
席夏看他偃旗息鼓,莫名道:“喂?不会吧,你这么脆弱。”
“滚开。”叶榕皱眉。
席夏:“凶什么,是你先来挑衅的,都成年人了,不能成熟点吗。”
叶榕看见他还留有几分少年气的脸就心烦,“行,那谈点成年人的事,你有喜欢的人吗?”
席夏张着下巴,话题转变太快,他脑袋反应不过来。
不过叶榕也没想等他有所回应,直接丢出第二个炸弹,“我喜欢夏家家主。”
这个家主当然不是席夏,叶榕也不可能承认他是夏家家主,在叶榕心中,能担得起这个身份的只有一个人。
席夏脑袋嗡鸣,不知道应该先骂他,还是应该先揍他,人人都知道两个同性相爱是件丢脸的事,叶独息都去世这么久了,难道他还想给叶独息添份污名?!
“你疯了吗?!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席夏恨不得将他拖到没人的地方一顿乱打。
没想到叶榕这会儿倒是轻松了,“别紧张,现在不也没可能了。”
席夏捏紧拳头,深吸几口气。
不行,他得出去缓缓,不能在这里动手闹事,于是把杯子放身后侍从的托盘里离开。
末了,再向叶榕补了句,“叶独息永远不会喜欢你,你最好别乱说话。”
叶榕眼神黯淡,看向要跟上去的席夏侍从。
“喂,你过来。”
跟随侍从在客人谈论的时候一般会保持适当距离,避免听见贵族的谈话,以免之后生出事端,所以跟随席夏的侍从依旧不知晓席夏的身份,只能从最后的行为,判断出两人似乎吵架了。
他在脑中分析了一波,叶家再怎么落位,席夏一个夏家底层的身份自然还是比不过叶家家主的地位,于是立马上前,听从吩咐。
叶榕将他托盘中的酒瓶抽走,倒了半截,又将上帝喉结混进去一般,重新放回托盘,然后指了指,“知道该怎么做吧?”
侍从躬身,得到叶榕摆手后离开。
后院的花朵弥漫出淡香,为席夏紧绷的神经舒缓不少,他按了按太阳穴,怀疑自己被下了什么诅咒,怎么一旦知晓同性恋那点事,周围的这类人就和雨后春笋般蹭蹭往上窜。
在春城一中毕业后,席夏收到了不少同学塞给他的信,里面大多数是表白,他有的当面拒绝,有的没找着人的,就加了联系方式说清楚。
其中有几封略显奇怪,字迹端正,看得出是很认真写的,席夏找到时是个男生,一见到他就缩着头,吞吞吐吐半天,说是想向他学习射箭,席夏毫不犹豫向他推荐了几个对新手比较友好的技法,没想到那同学含着一泡眼泪,遗憾看他一眼就跑走了。
还有几个是加了联系方式,席夏原本以为是女生,客客气气的解释,没想到最后一张肌肉和脸各占半屏的自拍发来,问了句:“你看我怎么样?”
席夏:“……”
拉黑删除一条龙。
外面空气微凉,让席夏暴动的神经镇静下来,丘意碎对今天看见的一切都十分好奇,毕竟席夏脑子里也没多少这种记忆让他读取。
他东瞻西望,注意到后院不远处有个人,“夏,有人在射箭。”
席夏随着他的声音看过去,确实有个人,这场宴会是为全国大赛准备的,所以也有射箭的场所,但大多数人都把它当成了联络关系的地方,射箭场就像个装饰。
他心中一条,一个想法慢慢出现在脑子里。
该不会是柏寒深?
等人移动到有宴会光亮的地方,席夏和丘意碎才认出对方。
丘意碎:“柏斛!是柏斛!”
席夏点头,匆忙看了眼宴会厅。
很好,没有人出来,大家都在里面,如果现在去和柏斛射箭,应该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丘,你想去和柏斛射箭吗?”席夏问。
提议太过突然,丘意碎愣愣的,“现在?”
席夏:“嗯,现在,正好没什么人,你不是一直想和柏斛对局吗?这次是个机会,能遇见他可不容易,你的心愿马上就能实现。”
经历过杨还的事情后,席夏才意识到一个认真对待射箭的人有多稀少,就算年少时再热望,但终究会被时间,现实慢慢磨灭,剩下来的,几乎有一半是靠着独天得厚的运气。
他希望自己能成为丘意碎的一点运气,所以能为丘意碎争取到的,他会尽量去争取。
丘意碎开心地蹦起来,“好啊!”
但是看见微笑的席夏,记忆中那一双含泪挽留的猫眼却若隐若现。
如果他去和柏斛对局,实现了愿望,会离开夏吗?丘意碎自己都不确定,因为他连自己如何诞生都不知道,又怎么能确认自己会如何离开呢。
万一……他离开了夏,夏要怎么办?还会记得他吗?他们还会再见面吗?
苏珊说会照顾席夏一辈子,丘也想陪着夏一辈子。
怪味糖很好吃,有席夏的嫌弃更好吃。
冰棒很美味,席夏总是会多分他一半。
夏天很温暖,想必秋天也不愿意早早到来。
“丘,柏斛好像要离开了,我们现在赶紧去,你准好了吗?”席夏的声音入耳。
丘意碎看着柏斛动身,准备回到宴会厅的声音,眨眨眼,“嗯……不然算了,可能是缘分还没到。”
席夏看了他一眼,便往柏斛那儿跑去,“不管是缘分还是机会,都得主动去抓住,你不是很像和柏斛射箭,现在有什么比这还重要。”
“我应该还算个负责的主人格了吧。”
席夏在回应他昨晚酒店的抱怨,丘意碎突然感受到了心跳传递来的情绪,这次不是通过席夏,而是他自己所产生。
一种苦杏扔进气泡水,在心中咕嘟咕嘟,鼻尖微酸,舌尖烦苦,但总会让人想起——这就是夏天啊。
丘意碎比任何人都清楚,叶独息的离开对席夏的影响有多大,也因为这件事,夏家照顾席夏的人从未换过,席夏也不再像高中时,建立和弓箭部里朋友那样的关系,稍微要连接成一股绳时,席夏总是主动斩断的那方。
也因此,席夏格外珍惜已有的关系。
夏害怕离别,更害怕突如其来的离别,丘意碎看过他无数次在深夜念叨叶独息流泪,不可能不清楚。
所以席夏主动让他去和柏斛射箭,丘意碎产生了不属于席夏的情绪。
“您好,柏斛老师,我是席夏,请问可以邀请您射一次箭吗?”席夏离弓箭场本就没多远,赶在柏斛返回之前拦住。
“抱歉,我今天不打算射箭。”柏斛没有犹豫。
席夏看了看丘意碎,心里着急,一步站在柏斛身前,宴会厅明晃晃的灯光透过敞开的侧门,照在席夏背后。
柏斛这才看清他的样貌,犹疑片刻,才问:“你是司酒酽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