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木快速往后划过，在车窗上投射一抹绿色，蓝花楹逐渐看不见踪影，他们已经到达春城边缘。

席夏在弓箭群请好假后放下手机，看着前方宅邸慢慢显露。

叶独息给了他见面时间，但迟迟没有给地址，等约好的时间到了，他才看见一辆有夏家标志的车出现在家门口，他还能有什么犹疑，叶独息就是夏家家主，他早该猜到的，能那群贵族自乱阵脚的人，只有叶独息。

对于这次见面，席夏没了往日的期待，反而心理有摸不清道不明的恐惧，越来越近的夏家宅邸像是一头潜伏的巨怪，但因为伍味可能在它的肚腹之中，席夏只能冒险一闯。

“少爷，请进，家主在里面等你。”管家低垂着头，没有半分越矩。

席夏许久都没听到过有人这么称呼他，一时有些不自在。他跟着人，进入大门，宅邸大厅天花板很高，进去就和进入一个教堂似的，不过黑色的大量加入，让光都嫌弃这个地方。

整个屋宅都是暗红色系，比松地毯吸纳所有声响，精工细绣的窗布和屋高一样，像瀑布泄下，褐色实木板镶嵌在每寸脚能落下的地方，所有的陈设既奢靡又沉稳，

房屋里的布局像迷宫似的，多转几个弯，席夏已经不记得来时路，因为周围的布置都大差不差，就在千篇一律的房门中，席夏突然发现一处与众不同的地方——路尽头的一个木门。

只有这一个门是细木格子，上面贴有不少射箭动漫形象，与宅子的整体印象格格不入，但却是心脏所在。

席夏脚步不自觉慢下来，问：“请问那个房间是干什么的？”

管家都没看他指的方向，却自如回答，“您住的房间。”

席夏皱眉，“我聊完就会离开，不用准备房间。”

管家对着他和蔼地笑笑，没有辩驳，什么都没说，像上好发条的玩偶，只完成设定好的命令。

“咚咚！”管家曲起两根手指敲了敲席夏面前的门，“家主，少爷已经带到。”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里面出来一个人，手中拿了许多资料，像是在给叶独息汇报什么，他向席夏微微弯腰，又向管家点点头，然后匆匆离开。

席夏收回视线，安静而又秩序的行为，让席夏心中的不安更加严重，因此手脚动作加快，想要尽快得到结果离开，这里种种都让他感到窒息。

进去后，房间内的光线和大厅里没什么两样，外面还是大白天，室内却处处开着灯。

这里是书房，只有一张宽大的沉木桌子放在正中央，四面墙壁都镶嵌成一体的木质书柜，还配有滑梯方便人拿取上面的书籍，桌子上的书也不遑多让，一个围城，唯一的出口是叶独息坐的地方。

脚下没铺地毯，席夏走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飘荡。

“独息？”席夏走近，试探道。

叶独息坐在书桌前，宽大的家主袍披在身上，上面绣着大朵茶花，暗红色丝线隐藏在缎面下，是一只只振翅欲飞的鸟，蓝色眸子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席夏已经到眼前，叶独息才回过神，耳饰的箭羽摇晃，回头温柔笑道：“夏夏，你来了。”他把席夏领到不远处的沙发，清空茶几上的书籍，顺便亲手给席夏添了背热茶。

“已经深冬，应该会感到冷，手捂着会暖和点。”

这话说的十分奇怪，就像是冷热和他无关似的，不过席夏现在没心思注意这些。

席夏开门见山，“你知道伍味在哪里吧？”

叶独息抹了下他指尖，没有感受到凉意，满意笑笑，“在我这儿。”

席夏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所以对这个回答，他丝毫不感到意外，叶榕想要找到叶独息，派了伍味到春城，叶独息面对这个定时炸弹，自然是放到身边关着好，更何况叶独息现在成立夏家，贵族就在周围虎视眈眈。

至于伍味说的那些关于叶独息的话，席夏虽然有疑虑，但还不至于就彻底给叶独息打上否定的标签。

席夏喝了口茶，心口暖呼呼的，人也放松不少，“但是我们青年大赛马上就要进入决赛，伍味没有太大的坏心思，能让他完成比赛吗？”

叶独息坐在他身边，“胃病好点了吗？”

席夏一愣，乖巧回答，“好多了，没有以前那么严重。”

叶独息悠悠道：“简叔太忙，你做的饭自己都不想吃，怎么能把胃养好，来我这边怎么样？”

席夏：“……哪有那么难吃。”丘意碎不吃得挺欢。

丘意碎一听精神了，“丘喜欢夏饭菜里五颜六色的味道，和芥末牙膏一样！”

席夏：“……”

席夏差点被他带跑偏，猛地反应过来，“我们是在聊伍味的事，”他察觉到叶独息似乎不太愿意放走伍味，于是再三保证会看好伍味，不让他出乱子。

叶独息揉揉眼角，伍味根本不重要，如果是往日，席夏想带谁走，想去参加什么比赛都可以，但是现在不行，因为席夏必须得留在夏家。

席夏又说了几句，叶独息依然不松口，气氛变得有些焦躁，上扬的茶香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慌乱，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幻影，席夏心道不好，得马上离开。

“如果真的不行，我就先走了。”席夏忽地站起身，身形晃动两下，手上的红痣又开始变幻位置。

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在这儿，叶独息一定会发现他的异常，而且他的状态很不对劲，伍味消失的两天，身体明显有所好转，怎么今天一到这里，幻影的情况又加重了。

是叶独息？还是其他人，他最近有接触什么陌生人吗？席夏的脑子胡乱转着。

叶独息看着他晃晃悠悠走去门口，猝不及防开口，温柔的声音夹杂一丝冷意，“你和伍味只能离开一个。”

席夏头昏脑涨，脑袋抵着墙，听见叶独息的话，以为听错了，“什么？”

叶独息向他靠近，暗红的家主袍不贴身，走动时自有一派风流，勾线出的花和鸟交错，栩栩如生，衬得人朗朗如玉。

他轻扶着席夏，“夏夏成为夏家家主，伍味就能安然无恙离开，如果你今天离开，可能你们只能梦里相见了。”

他说出的话像毒蛇吐信，轻微舔舐席夏的耳垂，都能惊起一身汗毛直立。

席夏瞪大眼睛，推搡叶独息环住他的手，“我不要，我不想当什么家主！我也不想留在这里！”

叶独息带他走到书桌，席夏身上已经没有半分力气，只能依靠在他身上。

如果是以前的叶独息，能一把抱起席夏，现在席夏像是被一个骷髅搂腰，跳着一首死亡舞曲。

叶独息动作优雅，把席夏轻轻放到椅子上，然后蹲下仰视他，与他两手相握，“我的夏夏真单纯，伍味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还是堵上了自己的前途告诉你呢，我答应了他会帮忙实现伍青灯的理想，他却先反悔，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

他一手拉开抽屉，在席夏震惊的目光中拿出那瓶熟悉的白色药瓶，上面清晰写着——Bethlem致幻剂。

“别怕，这是失败品，我已经吃完了，”叶独息拧开瓶盖，给席夏看，“你吃的是最后研发出来的，离开时不会痛，这算是它为数不多的优点吧。”

丘意碎看着场面逐渐失控，试图去控制席夏身体，“夏！快起来！就是这个药！不能喝他泡的茶！”

席夏无法回应，眼睁睁看着叶独息往茶杯里放了一颗，像泡腾片般快速溶解，递到他的嘴边，“这个世界不值得你留恋，它已经烂透了，贵族将你抛弃，我会让夏家成为第一贵族，而夏夏，会是唯一的夏家家主。”

“夏夏还记得当初你教我弓道时说的话吗。”

“你说，射法八节分为，足踏，胴造，备弓，起弓，引分，会，离，残心。”

“‘离’总是在‘会’之后，因为所见之人，终有一别。”

药片已经完全融化，混合着茶香飘入鼻腔，席夏无法挣扎，他只能看着水中的人脸渐渐模糊，变幻成了丘意碎的模样。

虽然丘意碎和席夏成功交换身体，但可能因为药的作用，即使丘意碎意识清醒，也不能让身体动弹，只能拼命挣扎。

席夏意识早已不清，他像一个旁观者，看着叶独息抬高手腕，感受茶水抚过舌苔，缓缓流进喉腔，刺得人生疼。席夏没有溺过水，可他在这里实实在在体会到被水淹没得痛苦，想要反吐，但身体和灵魂分离。

叶独息面容温和，即使保持给席夏喂水的姿势，他的姿态也不会让贵族挑出一点毛病，他放下空荡荡的茶杯，抱住席夏，口中喃喃：“我不喜欢这句话，怎么会分别，我和夏夏永不分别。”

席夏喘不过气，眼皮开开合合，最终闻着叶独息身上的暖香闭眼。

丘意碎瞳孔一缩，“夏！！！”

没人听到，无人回应。

叶独息把席夏困在椅子中，他趴伏在席夏上方，身影优雅，将宝物揽在怀中，不让外人窥探，绚丽如血的家主袍盖住两人。

花与鸟，一方飞走，一方给予安静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