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观槿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消瘦下去，他吃不下食物，很多时候当着孟闻的面将食物塞进嘴里，到学校是总会去厕所痛苦的吐掉。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身边的朋友也一并隐瞒着，在四月末的时候瘦得快不成样子。

这期间就连班主任也找祁观槿谈了好几次话，询问在生活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老师朋友的关怀的都被祁观槿淡淡的接受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胃总是会闹情绪，隔三差五的胃疼喝呕吐已经成了习惯。

这两周孟闻还在西港出差，不知道他把自己折腾成了这个鬼样子。

“老师，你能不跟我哥哥说吗？他在西港那边出差，我不想让他担心。”祁观槿站在老周的办公桌前，语气淡淡的，像是在和班主任交换意见。

周林芝满脸担心，语气也有些凝重：“那你能告诉老师你能为你现在的状态做出保证吗？”

周林芝在学习上一直都很放心他，学习好，品行也好，高中三年的成绩一直没有掉出前二，分数是可以冲击国内前两所的，这在一众老师的眼里就是活脱脱的命根子，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嘘寒问暖。

“祁观槿，其实你和姜婉，我最不放心你，你看着让人省心，实际上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祁观槿有些错愕，抬头看着周林芝，听他说下去。

周林芝抱着自己的保温杯大茶缸子，吹吹茶沫子，喝下一大口，“成绩上你真的让我没话说，但除此之外，你的心思太重了。”

心思重，是好事，也是一件坏事。

多虑多思，寿数难长，过慧易折，周林芝担心祁观槿钻牛角尖，长久下去会伤了底子。

“你是我的学生，我虽然说不完全了解你，但这这三年的时间也算对你有一定了解，别的孩子在学习上肯花心思，你呢只是应付了事，以前上课看漫画老师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师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用天才来形容你不足未过，但你要知道天才和自我折磨的疯子往往在一念之间，你现在的状态，我不多说。”

周林芝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巧克力，是他托朋友从南边带过来的，他交给祁观槿，大手摸摸他的发间：“遇事不决，就先放一放，吃点东西，别让自己绷得太紧。”

祁观槿看到自己手上的巧克力，这个牌子是他之前常吃的一个牌子，价格并不便宜，他将东西放回到桌上：“老师，你自己吃吧，我不能要。”

周林芝笑呵呵的将巧克力塞给她，“老师一个朋友从国外回来带的，你拿去跟班里的同学分一下，但老师有个要求，你必须吃一块。”

祁观槿抱着盒子，冲班主任道谢。“谢谢老师关心，我会好好调整状态的。”

周林芝带着他们上了高三之后，办公室里的零嘴就没有断过，学生进来找他讲题，他不是塞一把剥好的核桃就是抓一把奶糖巧克力让学生们边吃边听。

一个从来不吃零食的中年男人，把自己的办公室柜子变成了零食小店，果冻糖果一应俱全。

这次谈话之后，几个老师都很默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隔三差五老师们就叫祁观槿来办公室看卷子，有时是英语老师递过来的一杯天友核桃花生奶，有时是物理老师拿的一个椰蓉餐包，这其中投喂最厉害的当属物理老师。

秦钟对祁观槿这个物理高徒恨不得做好营养餐放到他课桌上，祁观槿在三月份的物理竞赛上抽空得了全国金奖，拿到了降分。

消息一出来秦钟这位素来讲课风格笑眯眯的老师，一蹦三尺高，跑去和化竞赛组老师炫耀当初自己力排众议把祁观槿抢到自己竞赛组的决定无比正确。

气得化学老师那天白眼快翻到了天上，一个好好地化学竞赛苗子没抢到手这比她要和老公离婚还要难受，就差拿扫把赶人了。

这天姜婉拿着一道数学题和祁观槿讨论，把自己买的黄米窝窝头分了一个给她，她看着卷子上的题目说道：“我今天胃口不好，买多了你帮我吃掉一个。”

高辉在一旁咋咋呼呼喊道：“小婉，我也想吃！”

祁观槿准备将手里的窝窝头递给高辉，就看见姜婉的死亡凝视。

高辉后背一凉，屁股从凳子上向外挪动一分，语气有些虚弱：“我突然觉得自己好饱啊，还是你吃吧，啊哈哈哈，我一点都不饿，我刚吃了饭，哈哈哈！”最后几声笑显得有些干巴巴的。

祁观槿知道姜婉这是担心他，冲她露出一个笑容，低头啃着手里的窝窝头。

黄糯米窝窝头是学校食堂的特色，香甜软糯，里面包裹着一颗完整的蜜枣，深受学生欢迎，去晚一点就抢不到了。

“高辉，你去走廊帮我接杯水，我想喝点热的。”

高辉听命，屁颠屁颠的给姜婉接水去。

两人的效率很高，姜婉在卷子上刷刷写下一行推导公式，利落的将笔帽盖上，看着祁观槿：“有些事情顺其自然，你现在这样只会让你哥担心。”

祁观槿一愣，有些疑惑她是怎么知道自己这些天心里所想的事情。

姜婉把包裹窝窝头的塑料纸掀开，和祁观槿手上的那个做了一个干杯的手势，“感情的事情说不准，千人千面，有人喜欢火锅吃红汤，有人独爱白水锅涮肉，我们都还年轻，都有无数种可能去实现，别扼杀掉自己站在那个人面前的资格。”

教室轰隆隆的声音突然消失不见，窗外风吹过树叶，初夏的特有的干爽变得黏腻潮湿，祁观槿脸色发白，看着姜婉。

姜婉说这些话时，语气平淡，好似刚才说的是今天天气怎么样？

祁观槿身体僵硬，喉咙像是被人塞了棉花，他甚至听到了自己身体里血液冻结的声音，像一道电流打在后脊，从尾椎疯狂攀爬，直击大脑。

“你……你……你知道什么了吗？”

姜婉不想多说，快速将窝窝头吃完，把袋子扒拉成一团捏在手里：“看出来的。”

祁观槿拉住姜婉的手，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哭，青白一片，“你……你会觉得我恶心吗？”

姜婉啪的一下打在祁观槿手上，皱眉看着他：“说什么呢？1990年世卫组织已经将这个去病化，祁观槿我没想到你的思想如此封建。”

祁观槿一愣，表情罕见的出现了空白。

“1949年我们国家已经结束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历史，人民从此站起来了，怎么？没有通知你吗？我记得你高一历史挺好的啊。”

祁观槿：“啊？”

姜婉继续说道：“春秋时的卫灵公，汉哀帝刘欣，苻坚慕容冲，自古以来的书童制度，有什么好恶心的，又不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祁观槿，你就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姜婉语气严肃，身上的气势和天天校门口逮人的教导主任隐隐一致。

“那个……”祁观槿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神木木的盯着姜婉。

姜婉朝天翻了一个白眼，起身将他抱住，“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何必拘泥于肉身，祁观槿，你是我朋友，难道因为这个你就不是我的朋友了吗？”

性别并不是爱恋开始的绝对前提，是心与心的相遇，是一个灵魂和另一个灵魂的共鸣。

他一直以来惴惴不安的被他视为不详的东西，此刻被朋友稳稳接住，安全落地。

祁观槿回抱住姜婉，语气有些哽咽：“谢谢，真的……谢谢你。”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异类，身怀定时炸弹，无时无刻不再担心自己的心事暴露在天光之下。

这天晚上的祁观槿睡得无比踏实，身心前所未有的放松。

日子一天天过去，学校在五一假期给高三放了两天，让一群学傻的小鸟出校门透透气，各科老师都没有布置作业，让学生短暂放松。

高辉对着两天来之不易的假期欣喜若狂，准备拉上祁观槿和姜婉两人去华岩寺玩。

祁观槿想着拿一天和朋友去玩，另一天在家陪孟闻。

江城在五月就正式进入了夏天，被誉为四大火炉的江城在五一节一步入夏，祁观槿穿着短袖牛仔裤站在街边，手里拿着两个冰淇淋。

见车辆停在面前，想要手忙脚乱的开门，被坐在后座的孟闻率先一步打开车门。

祁观槿坐上去后才发现开车的竟然是应煊，礼貌地冲他招呼：“应大哥好。”

应煊一遍开着车，笑哈哈的回应：“小槿真是男大十八变啊，你刚才站在一众同学里边最出挑，跟电影里的明星似的。”

祁观槿耳尖泛红，把手里的买的冰淇淋递给一旁的孟闻，孟闻见他唇边有白渍，从前座抽出是纸巾替他擦拭，语气温和：“和朋友一起玩得开心吗？”

祁观槿点点头，把冰淇淋递给他，他特意买的香草口味，不是很甜，哥哥吃也不觉得齁嗓子。

副驾上新来的秘书声音轻柔，开口道：“孟总，您刚吃了药，还是不要吃冰的好。”

口说话的是新来的女秘书，长得温婉可人，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前段时间孟闻连续出差疲劳驾驶差点出了车祸，应煊强制给他招了一名秘书，减轻工作量。

祁观槿收回冰淇淋，皱眉看着孟闻：“哥哥怎么了？”

孟闻冲他摇摇头，心里有些责怪秘书的大惊小怪，“合同看多了，头疼，不严重。”

秘书见祁观槿两只手都拿着冰淇淋不方便，笑着说道：“你要不要我帮你拿着，你坐后面也不方面。”

应煊开着车，打了一盘子方向拐进主路，“小槿把冰淇淋留给我吃啊，我还没吃过小槿买的东西呢！”

孟闻接过他手里的冰淇淋，奶油已经开始化了，离吃饭的地方还有半小时的车程，真等应煊吃上早就化完了。

他把冰淇淋递给副驾的秘书，“小郑吃吧，等你停车冰淇淋早就化了。”

祁观槿扬起笑容，将那个香草口味冰淇淋递给前面的秘书姐姐。

不知怎么，祁观槿手里的这个巧克力口味吃到后面有些发苦，甜味和苦味分的有些明显，没以前好吃了。

孟闻自然拿过祁观槿手里的冰淇淋杯子，低声询问他今天玩了什么，吃了什么？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声音柔得都快掐出水来。

秘书在副驾上看到孟闻这幅模样，险些被吓到，平时不苟言笑的孟总竟然在自己弟弟面前这么温柔。

吃完饭后临时有一个会议需要孟闻参加，公司离吃饭的地方并不远，祁观槿不想司机多送一趟，“我去你办公室等你吧反正也只是半小时而已。”

孟闻捏了捏他的后脖颈，说道：“那你先自己玩会游戏，办公室我叫人安装了一个游戏机，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游戏。”

他专门给祁观槿安的，为的就是有天祁观槿来公司无聊，买给他解闷打发时间。

虽然祁观槿也没来过几次。

祁观槿点点头，在孟闻办公室玩了一局游戏，他看着屏幕上的撒花欢呼，活动着脖子站起身来。

晚饭后喝了中药，这会想上厕所。

路过茶水间时，他听见里面的寄到人声，原本并没有在意员工的八卦，但在听到孟闻的名字时放缓了脚步。

“真的吗？完全看不出来孟总私底下是这么细心温柔的人。”

女秘书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带着钦羡：“孟总真的好温柔啊，他竟然随身带着弟弟的中药，饭后特意让餐厅的人加热，喝完后还给喂蜜饯，我都快看傻眼了。”

一道女声响起：“那你还不加把劲，孟总这么好，你别告诉我你不喜欢孟总啊！”

女秘书的声音有些娇羞：“急不得嘛，我偷偷问了他弟弟孟总的喜好，就算再喜欢也要先把分内工作做好才行。”

祁观槿靠在茶水间的外墙上，注意到衣角粘上了一点冰淇淋的奶渍，褐色的一点，在一片白色汇总显得格外刺眼。

他突然觉得喘不上气来，呼吸声变得急促，跌跌撞撞的跑进了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