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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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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銮驾浩浩荡荡地,缓缓向着乾西所的方向去了。

赵衍川坐在肩舆之上,堂堂天子却不由地开始紧张起来。

那个人…他会因此而开心吗…

赵衍川想象了一下沈曦岚接过册宝的模样,

罢了…

他有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那人最重礼节,只怕会一如往常,一丝不苟地,恭恭敬敬地跪下,叩头谢恩吧…任宫里最严苛的老嬷嬷也挑不出任何的差错来……

想到那人跪在地上的模样,赵衍川不禁又有些忧虑,眼下那人还未出了月子,吉日将近,是否会太过劳累了些……

要不…还是让礼部的人改一改,等过了孩子的满月礼再行册封?

可是…他又有些等不及了…

想到如今他已与那人有了共同的血脉,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给那人一个尊贵的身份,日后,便能在这深宫里庇护他们母子一生安康……

如今朝堂之上,那帮老家伙也定是再不敢置喙的……

如此胡乱地想着,銮驾已不知不觉到了乾西所外。

赵衍川扶着朝安的手下了肩舆,望着那斑驳的破败木门,呼了口气,下定决心般,抬起步子往那方院落快步走去。

————————————————————————

然而,刚刚靠近那长满青苔的院墙,却隐隐听得宫女的哭声传来。

他心中一沉,朝安也是骤然变了脸色,忙上前一把推开院门。

“快点快点!”

“一大早的,真是晦气!”

只听一个领头内侍冲着后头骂骂咧咧道。

他身后,四个小内侍正抬着一块破败的门板从屋内出来。

那两个惯常伺候沈曦岚的侍女,眼下被内侍按伏在地,发髻凌乱,依旧不断挣扎哭泣着。

内侍抬着的破败门板上,覆着一块白色的半旧麻布,麻布下,隐约可见的,却是一个人的轮廓。由上而下地,被完完全全掩盖住了生前的模样,只露出一只惨白的手臂无力地垂在外面。

“梅妃娘娘可说了,日落之前,让咱们赶紧将人抬去乱葬岗埋了。”

那领头的不耐地催促道。

有一个小内侍有些犹疑地抬起头,嗫喏着,

“可是…陛下那边…”

那领头的唧地嗤笑了一声,

“这眼瞅着都快一个月来,你可看见陛下来过?咱们陛下,怕是早就忘了这么个…”

那领头的内侍有些得意地一甩袖子,别着八字往外走去,一转头却是登时傻了,

“陛…陛下…”

一行人扑通一声跪伏在地,脑袋紧贴着青石板的地面,瑟瑟发抖。

赵衍川不知何时已踏入了院内,甫一看见那白布,他便已经痴了,只感觉整个人似乎都被猛烈撞击了一下,一时之间,几乎都要站立不住。

他瞪大双眼,直直地盯着那不见一丝起伏的白布,他拼命压抑着心中不断涌起的恐慌。良久,才听到自己犹如沙砾磨过般的声音,

“是谁…”

寂静的院落里鸦雀无声。

小侍从们伏地瑟瑟发抖,

“是谁?!”

赵衍川沉声道。

那领头的这才战战兢兢抬起头,哆嗦着回禀,

“回…回陛下…”

“是…是…沈氏…庶人殁了…”

“今儿个一早……已经上报给梅妃娘娘了…”

话说到后面,却越发地听不清楚。

一阵压抑的死寂过后,

赵衍川却是猛地一脚踹过去,那奴才顿时被踹得生生呕出血来,只听得皇帝陛下冷言道,

“你这奴才,竟敢诅咒主子?”

他目光森寒,指着那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的奴才道,

“来人,将这欺主的奴才拖出去杖毙。”

“是!”

身后的侍卫还未等那奴才哀嚎一声,便一把掩了那奴才的口鼻,如拖一只死狗般,将已吓得瘫软的人拖拽了出去。

剩下的几个小内侍跪伏在地抖若筛糠,有那胆小的,生生吓得昏死过去。

赵衍川背过身去,再不去看那被白布覆盖的躯体。

一时之间,竟生出一股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与恐惧来。

连指尖都是抑制不住地发颤。

朝安在一旁哆嗦着身子爬上前去,他抖着手,揭开那麻布的一个小角,只看了一眼,便噗通一声在木板旁恭敬跪下,狠狠地磕了几个头,直磕得额角都头破血流。

他望着赵衍川,已是泪流满面,他哀戚地喊了一声。

“陛下……”

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衍川听得这一声喊,这才如遭雷击般,终于有些回过神,

许久,他机械而木然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那粗糙的白布,一时只觉得有些晕眩。

过了很久很久,

一步,一步,

越是靠近,就越是无法压抑心中的恐惧。

作为君王,今生,都未曾如此害怕过。

这短短几步路却走得无比漫长,待终于走到了那木板边,赵衍川只感觉浑身的气力皆已被抽尽,喉间翻涌起一阵浓重的血腥。

他望着那隐约可见的人形,半晌,终于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他颤着手,几次试着抬起,却始终不敢揭开那层挡在他们之间的薄薄一层白布。

他凝视着那白布,

心,痛得仿佛被人用手狠狠揪住了一般。

“不会的…”

他犹自不肯相信,自欺欺人地摇着头喃喃自语。

“不会的……”

他还要封他为宸贵妃……他还想,和他一起看着他们的孩子长大……他还有一个惊喜,未来得及告诉他…他的弟弟沈夜沉并未死去,早就好好安置在他的心腹府上....

可是,如今,

竟是一切都来不及挽回了吗……

停留在半空的手,终究徒劳地垂下。

他颓然垂下头,只看见那只露在麻布外面,已经惨白僵冷的手。

曾几何时,那是一双,他再熟悉不过的手。

他还记得,那纤长十指本如羊脂玉雕刻,曾最擅抚琴。如今指节却粗糙变形,十指的指甲残缺破损,手背上俱是冻疮的旧痕。

那是沈曦岚的手。

“皇后…”

他盯着那双饱受折磨的手,喃喃道。

他看见,有大滴大滴滚烫的液体滴落在沈曦岚僵冷的手上,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那竟是他的眼泪。

心,痛得几乎要裂开。

他死死捂着心头,却依旧拼命伸出手去,想抚上那只冰冷的手。

却发现…

那只手中,似乎紧紧握着什么发光的东西。

他终于凑近了,才发现,那人至死都握着的,却是一个金色的吊坠,里面似有一团金色璀璨的火焰在燃烧……

他蓦地瞪大了双眼。

………………

恍惚之间,似听到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

“此物名为琉璃珏,母后说,是我生来所携之物。”

“呐,你要?拿去。”

对面的少年有些羞赧地接了去,他抬起头来,却是那双再熟悉不过的,柔如春水碧波的眼眸。少年冲着自己,眉眼弯弯,便似那一池春水被风吹开了涟漪。

………

画面跳转,他看见那初入宫的孩童,玉子金童一般,腼腆地依偎在他母亲身边。

他戳了戳孩童的脸,趾高气扬,

“你是谁家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那孩童闻言,便抬起头来,那双澄澈的琉璃瞳仁好奇地望着自己……

自己的心也第一次,仿佛被撞击了般,有了一阵莫名悸动…

后来,他发现父皇似乎也很喜欢那个孩子,那日父皇将那孩子抱在膝上,指着年幼的沈曦岚笑道,

“这便是日后的太子妃了。”

在场的众皇子闻言,目光之中俱是一阵雪亮。

再之后…

他一改往日的顽劣,发奋读书,顶着酷暑严寒练习骑射,终于有一日,他当上了太子…

然而,他却迟迟等不到父皇赐婚的旨意。

最终,也只等来了,那人要去云浮山求学的消息。

梧桐树下,石桌旁。

他私自出宫匆匆赶来,却看见那如玉一般的少年正在梧桐树下独自抚琴,他不由地痴了,一时忘了靠近。

少年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琴声戛然而止,他转过了身,起身向自己轻快走来,雪白的衣袂翻飞,如往常一般,他眼中含笑,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犹如阳春三月里,那梧桐叶间最柔和的微风。

他冲着自己唤道,

“昆仑。”

而那声呼唤,却四散在了那年的春风之中。

………………………

画面最终定格在那日城外夕阳古道,长亭外,他独立斜阳中,黄尘古道上,那马蹄声逐渐远去,也带走了那抹,令他魂牵梦绕的白色身影。

“昆仑…等我回来…”

可惜那日的风沙,终究还是湮没了年少的等待。

…………………………

赵衍川心痛欲裂,捂着心口再难以支撑。

“陛下!”

他听见朝安惊慌失措地呼喊。

却被他粗暴地推开了。

他闭上眼睛。

………………………………………

当初抚琴的少年郎不再…

脑海里浮现的是成年后沈曦岚静默而瘦削的面容。

那是多年后,

永宁元年。

长生殿东暖阁,春宵帐暖。

龙凤的大红喜烛彻夜燃着,他按捺住烦躁,随意挑了喜帕,床上枯坐许久的皇后便缓缓抬起头来,那是两人成年后的初见,那双温和的琉璃瞳仁静静望着自己,其间似有千言万语被压抑着,不曾诉说。那人温润如玉的脸颊,如微醺一般泛着酡红。

嘴角犹噙着一丝,柔比春风的暖暖笑意。

他还记得,当时,那是令人目眩的惊鸿一瞥。

……………………

之后,

再见却已是幽暗的冷宫之中。

沈曦岚苍白憔悴的面容上,再寻不见年少时无邪的笑意,点漆的双瞳里,也只剩下一片绝望的死寂。

他望着自己,一字一句道,

“我今生所有的情意…都已经给了昆仑…”

“啪!”

他看见自己气极了,狠狠地打了那人一巴掌…将那人的嘴角都打出血来……

………………………………………

意识逐渐模糊…

赵衍川头痛欲裂,他捂着头无力倒地。

恍惚之间,对着那刺目的阳光,他仿佛又看见那年梧桐树下,翩翩少年如玉,那人迎着阳光向自己缓缓走来,看见自己了,就绽放出一个明媚如骄阳的笑靥,那粉色双唇微启,只听他轻快唤道,

昆仑……

昆仑……………

记忆中的呼唤充斥着四周,将他包围,在这荒凉的院落里不停回响。几乎震的他头脑发聩。

心口痛得要炸裂开来,

他一张口,就是一口淤黑的血块,

“陛下!”

“快传太医!”

四下一片嘈杂。

那地上的血块之中,却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圆形甲壳。

众人惊恐的目光中,粉色的蛊虫从甲壳中钻出,失了宿主,在青石板上蠕动了两下,便不再动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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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究竟过了多久。

周遭复又一片死寂。

赵衍川睁开双眼,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淌下,他却毫不在意。

他死盯着眼前那被白布覆盖的躯体,不顾奴才们的阻拦,拼了命地,挣扎着爬过去。

他踉跄着,爬到那人的身边,缓缓抬起手,这一次,终于,抖着手揭开了那层薄薄的,隔绝了生与死的粗糙白布。

而接下来的那一幕,却成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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