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书房。
与往日不同,门口把守着重重严阵以待的士兵。
众内侍宫女皆被屏退在外,不得入内。
众人沉浸在这蓄势待发的紧张气氛
“不微。”
赵衍川高坐在御案后面,他的目光犹如狩猎前的猎鹰一般锐利。
“属下在。”
不微单膝跪伏在地,抱拳行礼。
“朝中那帮老东西什么反应?”
赵衍川提笔,随手在奏折上画了个叉。
“回陛下,这几年收集的情报汇总在一起,诸位大人的隐私俱已在手中。”
赵衍川只问,
“结果如何?”
“回陛下,眼下已经有过半数倒戈。”
赵衍川扔下御笔,
“很好。”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皇后所言,果然不虚。
他眯了眯眼睛。
“如此一来,沈岳川便是四面楚歌,纵有通天的本领,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朝中那帮老臣倚仗元老资格,处处借礼法之名与新帝作对,一切新政实施下去都是困难重重,令他堂堂天子,五年来却无一日不是如戴枷锁一般,屡屡受掣肘。
而这一切,又有哪个不是受了他沈相沈岳川的授意?
赵衍川思及至此,曾经被束缚的耻辱与窝囊感又重新涌上心头,他不由左手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不过,好在,很快,一切都能结束了。
就让那群老东西,和沈岳川一起,下地狱吧。
他面上不显,握拳的手却逐渐松开。
不微抬头,望着皇帝嗫喏了几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
赵衍川只微侧过身子,摩挲着手上的红玉扳指,
“桑洛。”
桑洛一身戎装铁甲,他抱拳回道,
“末将在。”
“御林军和巡防营可有动静?”
赵衍川盯着他,目光如炬。
桑洛回道,
“禀陛下,一切尽在掌握中。”
赵衍川欣慰地点了点头,
“你做得很好。”
他看着御案上那枚玄黑色的虎符,正欲伸手,
眼前却突然浮现那人苍白的面容,记起他望向自己时,那宛如碧波的一对剔透双眸,还有嘴角那抹温和却疲惫的笑。
他的手指不由地蜷缩了一下,皱眉,望着虎符犹豫了片刻。
然而,下一刻,
画面跳转,他又想起那一晚,那人在他身下,反反复复地唤着另一男人的名字…
赵衍川心下顿时坚如寒铁,不再迟疑,伸手抓起虎符,
递给一旁的朝安。
他沉声冲桑洛道,
“你立即执虎符,去京畿调五万士兵,务必在子时之前赶回。”
朝安忙小心接过了,弯腰行至桑洛身边,双手奉上。
“将军。”
桑洛双手高举过头顶,恭敬地接了过来,
赵衍川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道,
“朕,已经将身家性命,和这天下苍生,尽数托付与你了。”
桑洛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咬牙切齿道,
“末将定不辱皇命,杀贼勤王!”
赵衍川点头,
“好。”
“若大事得成,你就是头功,朕届时便脱了你族人奴籍,赐他们返乡。”
桑洛闻言,热血上涌,只见他双目圆瞪,气吞斗牛,捶得胸前铁甲锃锃作响,
“末将与弟兄们甘为陛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赵衍川挥了挥手,
“眼下还未破晓,你且火速出城,朕等你的好消息。”
“诺!”
桑洛领命起身,一手按着宝剑疾步往外去了。
上书房里只剩下皇帝与暗卫长。
赵衍川瞥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提笔批起折子来。
“不微还有何事?”
不微终于鼓起勇气,
“陛下,不知皇后那边…陛下准备如何处置?”
昔年皇后入宫前,曾救过不微的命,然而他到底是暗卫长,不止他,连带整个暗卫营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的自由,乃至家人的性命从来都只属于皇帝,他们生来只是皇帝的工具,所谓救命之恩,自然也是无稽之谈。
赵衍川果然感到诧异,不由抬头看他,
他眯了眯眼,并不发一言。
不微赶紧抱拳请罪,
“属下该死。”
背后已是冷汗汨汨。
赵衍川沉默片刻,
才道,
“派人封锁长生殿,任何人不得进出。”
“此事,不可让皇后知晓。”
不微抱拳领命,
“诺。”
身影如黑烟一般转瞬散去。
金兽香炉里燃着龙涎香,烟雾袅袅飘散,映得赵衍川的面容有些看不真切。
五年厚积薄发,
五年韬光养晦,
很快,他就要真正地站立在无人之巅,四海之内,万千臣子黎民都将跪伏在他脚下。
然而,此刻,他却感觉不到意料中的欣喜,更遑论亢奋.....
他静坐在御案后,抬头凝视着高悬的四个大字。
建极绥猷。
这是太祖皇帝所题。
意外地,他感到一丝的疲惫。
他反复告诉自己,除去沈祸,是为宗室,更为天下万民...
这是他身为帝王的使命。
为此,他将不惜所有,哪怕....
他皱了皱眉,
想起那人那夜昏死过去的模样,为什么,他甚至感到自己的心头开始隐隐作痛?
朝安见赵衍川似心疾发作,忙倒了清茶奉上。
“陛下,这是贵妃娘娘前些时候送来的香茗。”
赵衍川接过一饮而尽。
他闭了闭眼,缓了缓自己的心绪,
果然,待他再睁开时,
眼中再无其他,只剩一片森寒的阴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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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载,
永宁五年立冬,
丞相沈岳川意欲谋反,圣祖皇帝先发制人,大将军桑洛于深夜领兵包围相府,万箭齐发下,清河顾氏为夫挡箭而亡,丞相由死士掩护,抱顾氏遗体退至藏书阁,自焚而死。
之后,在其宅邸挖出兵甲火炮数千件,甚至有那早已备下的天子冠冕,传国玉玺等等。
狼子野心昭然若示,举朝哗然,天下人神共愤,山阴的沈家祖坟被民众推倒毁坏,更有甚者,将沈家列祖从棺木中刨出,于集市上鞭尸示众。
未几,圣旨下达。
山阴沈氏满门,女眷尽数没官,男子成年者一律枭首,男子未有成年者皆发配至北海苦寒之地,永世为奴。
朝中逆贼党羽也被一一剪除,牵连之广,从中央至各省各藩,竟达过万人。
一时之间,菜市口的土地,都浸在鲜血之中,整个京城的天空,终日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至此,长达数十年的沈氏之祸被根除,皇权,又一次彻彻底底地落回皇帝手中。
太和殿,赵衍川高坐于龙椅上,十二道白玉珠旒垂下,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的脚下,众臣皆卑微跪伏在地,
山呼如浪潮,一波盖过一波,几乎撼动整座皇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