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茹给人一种割裂感和压迫感。
私立高中的配置都是最好的,食堂的亮堂程度不亚于教室。头顶上的灯光打下,显得她的坐姿和神态都像是精心雕琢过的。梁月茹看人的时候会微微扬起下巴,被她看着的人会觉得很不礼貌。桌面上还残留着几滴酱汁,她环抱着双臂,明显抵触靠近。
江听雨幅度极小地抬了下脑袋,抽纸巾的动作也是一顿,原本要一分为二的纸巾最终还是原封不动地覆盖在她唇上。
力度不算重的擦拭,江听雨起身,手也触碰到了餐盘边缘。
“明知道我是来找你的,就这么直接走了不太好吧?”
“我们好像不认识。”
“我知道你和徐洲野的事。”
江听雨坐回原来的位置。
她坐下来,梁月茹此行的目的就达到了一半,“你们发生过什么我不介意,不过我要提醒你,王子爱上灰姑娘的故事只存在于童话,不管徐洲野看上你什么,也不管你想得从他身上到什么,各取所需的感情在更大的利益面前只会分崩离析得更快。听说你的成绩还不错,应该会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江听雨的表情,人倒是比她想象中还要镇定。梁月茹来到这所学校的目的就是徐洲野,江听雨的存在虽不对她构成太大的威胁,但麻烦还是要尽早处理比较好。
“这是徐洲野的意思吗?”
似是没想到江听雨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梁月茹在得意劲中没反应过来,江听雨端起餐盘,只留下一句“要分手也是我们的事”后就转身离开。
梁月茹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一个感兴趣的笑。
她倒是想看看,徐洲野在利益和“爱情”之间会怎么选择。
更想看看江听雨还能如何倔强。
江听雨还不知道自己莫名进入了一场试探中,梁月茹的出现让她在教室以外耽误的时间更多了,她路上思考着要如何向徐洲野解释,然而理由想出来了,他却不在教室。
一整个午休,身后两个位置都是空的。
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蔓延,导致午休的时候怎么趴都不舒服。江听雨抬头看了眼教室前方的电子时钟,还有五分钟午休就要结束了。
她重新趴回去,忽然察觉到有人在朝后边走动,紧接着椅子就被顶了一下。
是梁月茹。
这是一个游戏开始的讯号。
梁月茹自信的性格很招人喜欢,班上不少人下课后都会主动来找她说话,这块区域第一次这么热闹,甚至热闹到了一个吵的地步。
想要和一个人熟悉起来,最好的话题就是从她不熟悉的环境。梁月茹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托着腮状似无意道,“这些徐洲野同学跟我讲过了,还有别的吗?”
众人看她的眼神多了层意味。
不过像梁月茹这样的人,能吸引到徐洲野也不是很意外的事。
江听雨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她将凳子往前拉了拉,似是觉得还不够,于是拿起复习资料,挤过人群往走廊上走。
她的位置很快被人占领,一直到上课铃响才空出来。
期间江听雨一直站在走廊上,今天的天气并不好,连操场上活动的人都少了。学生多选择在走廊上活动,动静不比教室里面的小。江听雨放弃复习的念头,将胳膊撑在栏杆上,等着上课铃声的救赎。
徐洲野眯起眸子,视线为不可察地往她所在的位置擦过。
铃声是一个标识,下课铃响时江听雨就出去,等上课时再回来。几乎每个课间都是这样度过的,她好几次偏头用余光往教室后门的方向看,都能看见徐洲野坐在位置上没有离开。
她还是第一次见徐洲野这么喜欢热闹。
晚饭时间,江听雨没有躲着徐洲野的理由,只能选择和他一块去食堂。
这回不是错峰吃饭,从教学楼涌出来的学生几乎都是朝着一个目的地去的,江听雨排了好长时间的队伍才取到餐,又紧接着去打汤。
一手一碗,她走起来时格外注意着避开人群,免得快到碗口的汤水洒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徐洲野——”
肩膀被人狠狠一撞,颠簸的汤碗没守住最后一道防线,碗内油腻湿热的液体有大半都洒在了江听雨的袖子和衣服上。
湿哒哒的,还散发着荤腥的腻味,不仅往她的鼻腔里面钻,而且穿透布料贴紧她的身体,试图将油腻蔓延到每一寸皮肤。
“不好意思啊,没注意到你。”梁月茹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声歉,随后直接坐在了徐洲野的对面。那里已经摆了一份饭,她嫌弃地用手挪开,“食堂有什么好吃的菜色吗?”
徐洲野没有解释的耐心。
“江听雨。”
徐洲野很少直接叫江听雨的名字,他的嗓音经过变声期的磋磨变得成熟,加上平时不怎么开口,声音里带了一点沙哑,叫人的时候会有一种名字都被摩挲的感觉。
江听雨很喜欢听他叫自己的名字,但绝不是在现在。
“我不。”
她明白他此时叫她名字的含义。
江听雨从不会拒绝徐洲野,但是这次除外。
“你在耍什么小性子?”徐洲野的眉头蹙起来,两人的视线直勾勾对上,里面没有任何情侣之间的旖旎,反倒是有股山雨欲来的阴骘感。
宴绥明显从徐洲野的声音里察觉出他的怒气,再干坐着看戏有些说不过去,他尝试着说两句话缓和气氛,但徐洲野明显不领情,“这里没你什么事。”
“她把我的衣服弄脏了,我还要上赶着给她盛饭?”
袖口上的汤汁已经凉了,江听雨的手指都有些发冷。她攥了攥手,倔强地不肯示弱一点,“是,这里只有我们两的事。我在你面前就是不该有脾气,你让我来食堂我就该来三楼陪你,你让我去帮忙打饭我就该去。我在你面前,任何情绪都可以被忽略。”
徐洲野的眼神里没有一点情绪,甚至说话的时候嘴角都没有什么弧度,“她已经给你道过歉了。”
后半段的那些话,他并没有回应。
江听雨不想理会他的潜台词是什么,她讽刺地哼笑一声,带着一身的油腻味径直离开了食堂。
这个油渍哪怕用洗手液都无法完全去除,柠檬的味道混合在原本的味道里,闻着就让人反胃作呕。衣服上水渍的范围在清洗之后扩得更大了,江听雨取出最后一张纸巾,用力在衣服上摁了几下,吸水的效果不是很好,她朝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眼,白色的校服变得透明,里面什么样子都能朦胧看见。
很狼狈。
江听雨拉上外套拉链,忍受着内里湿漉漉的触感。
徐洲野没有上晚修,梁月茹也不见踪影,但两人存在过的痕迹还是扰得江听雨心烦意乱。晚修一结束,她就收拾东西走人。
腹部的濡湿已经被逐渐适应,江听雨出校门后掏出手机,贺敬森在一小时前给她发了几张照片,叫她有时间的时候回个电话。
收拾好情绪,她立刻选择了拨通,嘴角在听见熟悉人的声音后扬了起来。
她全然没注意到角落里的人,以及那人手中忽明忽灭的一点猩红。
“喂。贺敬森。”
听筒里传来猛烈敲击键盘的声音,连带着几声压抑住的咒骂,江听雨立刻就知道贺敬森在网吧里面,她提高了音量,试图引起对面的注意,“有什么事不能直接发消息说,还要打电话?”
“操。”游戏结束,贺敬森丢下耳机,将手机贴在耳朵上,“发来发去的麻烦死了,直接说不是更方便?”
“外婆的铺子有着落了,价格还可以,算是给出的最高价了。是个五十多的阿姨,说是等你回来的时候再签合同。怕你来回赶不及,提前给你拍了几张照片留念。”
“你还挺细心的。”
贺敬森哼哼两声,大咧咧往靠椅上一枕,状似漫不经心问江听雨道,“话说回来,你这一拖再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别是被大城市里的什么人勾了魂,想要撇干净月港的包袱彻底待在那里了。”
“你欠揍吗?”江听雨上上下下拉动外套拉链,走的时候顺势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证件还没到,我没有证件就不能去学校报道。”
她一再重复这个事实。
贺敬森也问不出别的什么,只能和她扯些别的话题聊,最无聊的当属“你放学了?”这种话。江听雨没好气地回他,“你要不要看一看现在几点了,我记得你们学校也是要晚修的吧,你怎么跑网吧去了,这才开学第一天!”
“唠叨婆。”贺敬森在她尖叫之前把手机拿的更远了些,他掏了掏耳朵,几秒过后才继续跟她说话,“月港可比他们南淮自由多了,你就羡慕我吧。”
“是是是,我羡慕媛媛都不会羡慕你,叔叔阿姨这个点要下班了吧,你再不回去就等着挨骂吧。”
江听雨往楼下走,路上从书包兜里掏出钥匙开门。她打开手机免提之后放在床上,对面一阵鸡飞狗跳声更大更响,估计是贺敬森意识到时间不早了,着急忙慌往家里赶去。
衣服还是湿的,上边的味道很复杂,有江听雨身上的沐浴露香,还有洗手液和汤水的味道。浴室的空间太小,她把衣服丢盆里,接了水之后就蹲在地上开始搓洗起来。
“反正就剩这几天了,希望可以安稳度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