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只吊睛白额虎从草丛中一跃而起,粗壮有力的四肢稳稳踏地,每一步都让大地微微震颤,利爪不经意间探出,深深嵌入泥土。
它浑身散发着逼人气势,紧实的肌肉在皮下如活物般涌动。
不知为何,苏酥想起了挂在沈鹤房中的虎头,样子还真是如出一辙。
“嘶——”
两人的座下马被这虎惊到,它前蹄高高扬起,在空中剧烈刨动,发出尖锐地嘶鸣。苏酥和慕晚晴,连带着怀中的小鹿也被它颠得甩了出去。
此刻,两人是多么希望那只老虎能追随马儿离去。可惜,那只老虎定定站在原地,目露凶光,显然,它的目标是苏酥和慕晚晴。
“快上树!”苏酥从恐惧中回神,她反应迅速,双手抱着最近的树干攀爬,远远看去,倒像是一只灵活返祖的猴子。
她不大会儿就爬到了树干高处,可慕晚晴就没那么轻巧了,她爬得速度慢,老虎转眼就到了脚下。
它庞大的身躯灵巧直立,前爪搭在树干上,虎睛死死盯着树上人,发出的咆哮声震耳欲聋的,在山林中回荡间,震得树叶簌簌掉落。
“嗷呜——”它不断尝试向上攀爬,后腿用力蹬踹树干,每一次蹬踏都让这整棵树剧烈摇晃。
苏酥紧紧抱住树干,指节泛白。她惊恐地看着下方这头凶猛的野兽,连大气都不敢出。
“拉着我脚!”她朝下方的慕晚晴大吼,只见那虎不知何时已经向上移动了不少,它用爪子扣住树干,缓缓地向上爬,甚而有一只虎爪已经勾住了慕晚晴裙子。
“撕拉。”慕晚晴果断用刀划下自己被勾住的衣裙,她一手抓住苏酥的脚腕,一手抱着树干用来稳住身形。
“上来。”苏酥吊着半边身子,把慕晚晴缓缓地拉了上来。
“元青,你又救了我一次。”慕晚晴惊魂未定,她鼻子小巧不断喘着粗气,仿佛要将面前的空气都吸干。
“谢谢你。”她一把抱住苏酥,语气是说不出的珍重。
“现在还不是煽情的时候。”苏酥不解风情地将人推开,她从腰间抽出藏密已久的匕首,时刻准备着和下方的老虎搏斗。
她握着匕首的手心出汗,倘若老虎靠近,她就打算一刀扎瞎它的眼!
“元青,要是我们今日被虎吃了会如何?会有人替我们收尸吗?”慕晚晴依偎在苏酥身边,表情满足,即便身处困境,她却活像是度假来得一样。
“少说不吉利的话。”苏酥皱眉说出得话极凶,两人同蹲在一根树枝上,倒成了那句“一根绳上的蚂蚱”,只是树枝不似绳子那般细罢了。
苏酥紧张地握着匕首许久,老虎见势无望,便吃了那两只被落下得幼鹿,终是扭头离去。
“呼。”苏酥一下泄力,长舒了一口气。
她疲倦地看向一旁的慕晚晴,警告道:“老虎说不定还在这附近,你先别下去,等人来找我们就好。”
“好。”慕晚晴点头,也知道苏酥累了。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话地等着人来救援。
不知何时,苏酥靠在树上睡着了,慕晚晴凑近,偷偷将头贴上她:“爱你。”
她说完便羞涩地低下了头,或许有些话,只有趁着苏酥睡着了,她才好意思说。
月朗星稀,不知过了多久,几队火光才急吼吼地找来。
“殿下,三殿下,小的终于找到您了,您快下来吧。”树下,几队人马呜呜渣渣地喊着,内心激动不已。
呜呜呜,他们终于找到三皇子了,天杀的,谁能想到三皇子在树上啊!
他们热泪盈眶,庆幸自己终于保住了九族。
“我这就下来。”苏酥跟着大部队回巢,皇帝那僵硬的脸色才终于有些松动。
“你们都下去。”他面色严肃,把沈鹤众人想说得话也都被压了回去。
“是。”临走,皇后狠狠地瞪了秦元时一眼:“你等着。”
皇家猎场不可有猛兽,那些熊啊、虎啊、豹啊等都被列入重点防控,怎么元青一参加,这数百年都不曾出事的猎场,就突然冒出来一只吊睛白额虎呢?
要知道那虎身量可达数百斤,守猎侍卫不可能察觉不到。
皇后排除一切可能,轻易就得出了结论,此事绝对是有人故意为之。
“元青,朕的孩子,你受苦了。”皇帝浑浊的眼睛里隐隐有着泪花,看上去十分脆弱。
“儿臣没事,父皇,您别担心。”苏酥身形不稳地站着,体力又一次归零。她强撑着和皇帝周旋,实则意识不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今日的事,父皇一定给你一个交代,你放心,西沙那边的国主已经承认他们看管不严。下个月,他们将派一名嫡公主作为质子来往大悦和亲。”
皇帝捋了捋下巴上蓄起的白胡:“你觉得西沙这样做可还行?他们交出嫡公主,也算是给我们大悦留下一个把柄。”
“都听父皇的。”苏酥无力地垂头,声音无悲无喜。
皇帝见状,更是不忍。他让苏酥回去安心休息,秋猎遇虎一事全部交给他。
苏酥浑浑噩噩地回宫,一头栽在床上,连鞋都没脱。
这一觉,她睡得很长,有很不安。
梦里,她和慕晚晴并没有现实那般幸运,她们跟那两只幼鹿一样,被老虎一前一后、一口一个地吞下。
那未长成的骨骼和皮肉入口即化,仿佛是在吃布丁,老虎甚至连嚼也没嚼,囫囵吞枣地便咽下了。
苏酥在这场梦境中浮浮沉沉,痛感是那么真实,几度想醒又醒不过来。
“苏酥。”
“苏酥。”
不知是谁叫了两声,才把苏酥从噩梦中拖出。
她迷茫地“嗯”了一声,感受到身边炽热的怀抱。
“沈鹤。”她不睁眼就能知道是谁,只是现在她不想挣扎,也无力挣扎。
“苏酥。”沈鹤将她又抱紧了些,仿佛除了名字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我不该和你堵气。”沈鹤患得患失,搂着怀中这失而复得的小人儿。
殊不知,苏酥根本没和他较劲,这一切都不过是他自己的独角戏罢了。
“嗯。”苏酥大咧咧地翻了个身,仿佛已经习惯了沈鹤会突然降临在她床上,就像是随即刷新的BOSS,打不过就躺平。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沈鹤将她背过去的身体拨回来:“那你打我好了。”
他举着苏酥的手往自己脸上打,模样讨巧,可不知为何,苏酥忽地就想起了一句经典。
“他会求你。
他甚至会下跪。
他还会打自己耳光。
你都不要心软。
他会一次次地发誓,
男人最喜欢发誓,
他们的誓言和狗叫没什么两样。
你不要相信。”——《出自余华》
“你不用哄我开心,我没有生气。”苏酥抽回手:“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不能来吗?我生气了好多日,你也不来找我。”沈鹤细数这些天苏酥对他的冷落:“我每天都在将军府等你,连校场练兵都没去,生怕你来找我时我不在。”
他神情委屈:“可你在宫里倒是开心,前日还跟慕晚晴共承一马,有说有笑,压根就把没把我放在心上。”
“你说,你是不是不爱我?”
“……”
许是没想过沈鹤会说错这么矫情的话,苏酥嘴角一抽:“你够了啊,我最近在宫里哪开心了?我每天都忙得很,忙着给绿果戒毒呢。”
她讪笑着,将沈鹤贴近得脑袋推向一边儿:“你怎么进来的?小宁子竟也没向我通传一声。”
“翻窗。”沈鹤语气有些闷,他堂堂神武大将军,得陛下旨意可以随意进出皇宫,什么时候也没翻窗这么憋屈过。
他将脸埋在苏酥倾泄的发丝,闻着那股安心的桂花香,觉着似乎翻窗也值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沈鹤舒服地眯了眯眼睛,感受着这久违的安心。
“苏酥,以后你不能再离开我了。”他捧着苏酥的脸,样子郑重其事,看来,前日秋猎的事俨然把他吓得不轻。
在经历了千佛寺和秋猎遇虎后,沈鹤感觉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是越发不行了,就仿若一艘本来由自己掌舵的船只,现下却被人夺了舵轮。
他不光要面临海面的风风浪浪,还要面临内心无尽的恐慌。
那种仿佛命运被别人拿捏的失调感,让沈鹤感到颓败,却又无可奈何。
“我以后去哪儿都要带着你,等西沙的事情落定,我就向陛下求娶你。有我的军功在,陛下绝不会拿你怎样。再不济我还有免死金牌……”
沈鹤把自己的优势一一码出,光是能保苏酥的免死金牌,他家就足足有一面墙那么多。
苏酥若有所思:“你话说得这么多,重点是一句没讲到。现在的关键是西沙,你能不能讲重点?”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活像灭绝师太。
沈鹤看着,一下就不高兴了:“关键是咱们俩。西沙算什么?在我眼里,他们根本不足挂齿。若是陛下发号施令,我一月就能杀得他们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