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乔把电脑文件翻了一遍，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

"等等......"沈乔眯起眼，一个念头猛然闪过，"天魔如果真这么无孔不入，那前人都是怎么杀死天魔的？”

总之没必要在这个屋子待下去了，沈乔推着转椅走到窗边，踩上去开始卸窗帘，“既然最后的结果是两败俱伤，那说明天魔也有致命弱点。"

沈泊烨闻言转过来看他，眉头微蹙："可我从没听师尊说起过。"

“那我们就自己去找到它。”沈乔抱着拆下来的窗帘布，走到门口试着去拧门把手，果然这门和心魔劫那次一样根本拉不开，“别干站着了，过来帮帮忙，我们现在都只有一只手能使上力。”

沈泊烨走过来和沈乔一起把窗帘拴在门把手上，两个人各拉一根布头，尝试能不能把门给拉开。

这门还是纹丝不动。

沈乔看了眼左手包着的布条，果然有血从中渗出来，这血本没止住多久，一用力又崩开了。

真是让人恼火。

沈乔转身抄起椅子，用比较尖锐的部位狠狠地砸向窗户一角。玻璃“啪嚓”一声，碎出几道裂纹，接着噼里啪啦蔓延得整块都是。他继续用椅子腿将玻璃全部戳下去，把整个窗框清理完了才把椅子一扔。

“走不了门我难道还不能走窗户吗。”沈乔示意沈泊烨把窗帘拿过来，接过布条就开始往桌腿上绑。

“你确定要走窗户吗？”沈泊烨不赞同地看着他忙活，“这里可是九楼。”

拴好窗帘，沈乔仔细检查了每处打结的地方的牢固度，把末端往窗外一抛，“瞧好了，这房子窗户是往外挑出来的，侧边有放空调外机的平台，我们就靠这两个落脚地爬下去。”

“你不怕死吗沈乔？”沈泊烨扶着他踩上窗台，看他拉着窗帘慢慢翻出去，一步一步挪到左侧的平台上站稳。

“继续留在屋里那才是等死。”沈乔让他赶紧别废话，跟着往下爬。

窗帘做成绳子长度终究有限，只是往下爬了五层就用完了，而距离地面还有十几米的高度。

沈乔站在窄小的平台上，不敢往下多看，指尖死死扣住窗台边缘，咬着牙身体贴紧外墙继续往下爬。

在没有窗帘辅助的情况下往下爬了一层，要说一点都不紧张肯定是假的，沈乔站在平台上深呼吸，拿袖子蹭掉掌心的冷汗。

还剩三层，以修士的身体强度，这高度失足摔下去至少不会挂掉。只要闯出这幻境，恢复了灵力，他就有机会捡回一条命。

有惊无险地终于踩到平地，沈乔的里衣又被汗水打湿一回，他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仰头去看还在爬楼的沈泊烨。

等到沈泊烨也落地，沈乔撑着膝盖站起来，眼前这是一片荒原，连头顶的天空都是非常压抑的暗红色，透着不详的气息。

“你能认出来这是哪吗？”沈乔看了一圈，觉得灵域应该没有这种地方，这儿也许是根据谁的心魔幻境投射出来的景象。

“没见过。”

两人只好往前走看看，这荒原看着似乎无边无际，一眼望不到尽头。

不知走了多久，沈乔突然闻到了一股焦味，同时还有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警惕。

目光再转回前方时，一座城突兀地出现了。

城门大开，远远就能望见前方宅院的熊熊烈火，有屋子正在燃烧。火光照亮了半片天际，仿佛被鲜血所浸透。

沈乔没来由地觉得心中一紧，朝着失火的屋子跑去。

一脚踢开门，沈乔用袖子挡住飞溅出来的火星，捂着口鼻朝里看去。

只见有一少年，看着不过十岁的年纪，脸上沾满血污，幼小的身躯正死死抱着一具女子的尸体。而在他身边，院子里是一地的尸体。火光烧得他脸色通红，而那少年眼中的恨意也如同这通天的火焰，要把一切都烧尽。

沈乔愣在原地，喉咙发紧，只觉心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他认出来了，这是司空澜被邪修灭了全家满门的那一天。

这是司空澜的心魔幻境。

沈泊烨也追了上来，伸手搭上沈乔的肩膀，“喂，你别被这幻境卷进去。”

画面突然一转，燃烧的屋舍全都消失不见，变成了一间阴暗的地牢。

狭窄的石室密不透风，地面凝着发黑的血痂。司空澜倚着石壁坐在地上，颈间被一道铁环紧锁。沉重的枷锁另一端连接着石墙，因为反复牵动而磨出伤痕。伤口始终无法愈合，久而久之，连呼吸都会带来刺痛。

明知道是幻境，面对这样的司空澜，沈乔没有去触碰的勇气，这都是他无法干预的过去。

伴着石门开启的轰隆声，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头走进来，走到司空澜身旁。

司空澜看到他，眼神冷得像冰，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

“小崽子，这么多天了，教你的心法也该学会了，你自己运功。”老头枯瘦的手聚起魔气，挥出一掌拍在司空澜的头顶。

司空澜闷哼一声，随即死死地咬紧牙关，不受控制地瞪大眼睛。他浑身每一寸经脉都在被强灌进来的魔气给撑开，剧烈的痛楚让他几乎要昏死过去。可他又不得不运功去吸收那些魔气，将其转化成魔元，否则他会直接爆体而亡。铁环因为他的挣动深深陷入皮肉，勒得一片血肉模糊。

“骨头倒是硬，很好！你怨气越重，到时候老夫炼出来的丹效果越好。”邪修阴笑着灌入更多的魔气。

沈乔拳头捏得咯吱作响，这一幕痛的是司空澜，但也刺痛了他的神经。他一把挥开沈泊烨的手，就要上去打断邪修的动作，没等他推开邪修，那阴邪的魔气一沾上就变得无孔不入。沈乔只觉一股寒意顺着胳膊侵入体内，寒意所过之处瞬间就被带走了体温，让他遍体生寒。

“糊涂！”沈泊烨没能拦住他，气得想上前把人拉回来。

精神恍惚间，沈乔脚下一软跪倒在地。等他用手肘缓慢地撑起身体，再抬起头时，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刚好飞溅在脸上。

是血。

沈乔愣怔地看着眼前的人。

外貌虽然变化不大，但气息已经截然不同。这是日复一日被灌魔气，隐忍而不发，全凭一身天赋自行修炼，终于有能力雪恨的司空澜。

邪修被他用魔气扼住脖子提在半空，魔气凝聚而成的匕首在他的控制下，一刀一刀往下片肉。

邪修被扼住了声带发不出惨叫，只能漏出一点模糊的气音，双脚在空中无助地踢蹬着。随着伤口的不断增多，整个人因为疼得抽搐，不断地痉挛。

司空澜两眼泛红，嘴角挂着癫狂的笑意，他故意放慢动作，让邪修的痛苦不断延长，再用魔气给伤口止住血，“放心，我不会这么快让你死的。”

沈乔甩了甩头，拿袖子抹掉从额角滑落的血珠，被魔气麻痹的大脑，让他的思维都跟着变慢。他感到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有着这样的过去的司空澜。而更让他难以接受的，他就是让司空澜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沈乔痛苦地捂住耳朵，耳边不断回荡着匕首刺穿皮肉一点一点割下、鲜血淅淅沥沥打在地上的声音，他不想、也不敢再继续听下去。

一道惊雷撕裂幻境，万魔宫上空的劫云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浓厚的死亡气息笼罩着整座宫殿。雷光降下，司空澜撕心裂肺的喊声也跟着一同消散在这震天的雷劫之中。

迟来的恶心感涌上心头，沈乔胃里开始翻腾，激起一阵干呕，生理泪水夺眶而出的同时，脸上狠狠一疼。

沈泊烨揪着沈乔的衣襟，看他还没脱离司空澜心魔幻境的影响，毫不留情地又扇了一巴掌，“喂，快点醒过来。”

“这么容易陷进去，你死了算了。”沈泊烨仍在拍打沈乔，脸打得啪啪响，“喂喂，都演到幽麓山了，人真要死了啊。”

沈乔迷迷糊糊地回过神，意识像被人从水里拉了起来，还有脸上是火辣辣的疼。

“幽麓山？怎么又到幽麓山了？”沈乔用力地甩了甩头，感觉清醒点了，也终于反应过来了，“幽麓山是你把我扇醒的？”

沈泊烨白了他一眼，“是啊，你再不醒司空澜又要死了。”

沈乔赶紧看向司空澜，发现司空澜正拿着把剑往自己身上招呼。再一看，幽麓山一战昏厥过去的他，可不就正在司空澜边上挺尸呢。

“他在干什么？那个我又是真的假的？”沈乔傻了眼，幽麓山有过这展开吗？

“那是他幻境里的你。”沈泊烨松开沈乔，把人推过去，“赶紧救人去吧。”

沈乔被他推了个踉跄，摔在了幻境中的那个“自己”身上，这一下自然也正摔在了司空澜的身旁。

离近了一看，沈乔更无语了，司空澜手里拿的怎么是沈泊烨的本命灵剑，这对吗？

沈乔直接上手跟他抢剑，“司空澜！你清醒一点！”

司空澜不知着了天魔什么道，死死地握着剑柄，剑刃就这么一点一点往脖子上架。

沈乔用力掰他的手，却是纹丝不动，掌心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

“嘶……”沈乔疼得抽了口气，他这左手再这么搞下去算是要废了，但人命关天的事他哪里敢松手。血很快把布条都浸透，顺着手腕滴落在玄玉剑穗上。

司空澜的力道突然减轻了许多，沈乔心惊胆战地把剑抢了过来，往沈泊烨那儿一丢，生怕剑又被捡回来行凶。看到司空澜颈上已经被划破的口子，他魂都要吓飞了，这脖子怎么这么多灾多难啊？

司空澜手中一空，失了剑的他将目标转向地上的“沈乔”。

他还压在“自己”身上呢。

沈乔尴尬地往边上挪了挪，看着司空澜扶起“他”，指尖颤抖着抚上没有血色的脸。

“别死……”司空澜面露痛色，“沈乔，你别死。”

沈乔刚组织好的语言又堵在了喉间。

就像是一场压抑而浑浊的阴雨，过去从记忆的角落中涌现出来，在这潮湿的世界里泡得发胀，最后发酵出浓厚的痛苦。

沈乔沉默地闭上眼。

心魔难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