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没得到回答,谢芜又喊了一声:“安和?”
陆安和不是不想回去,说到底那才是他家,他肯定是想的,他介意的是回去的方式。
谢芜如果这个时候说要把他送回去,是不是嫌他烦的意思,那根本没有道理。
“你嫌我烦了?”陆安和选择直接问。
在一旁伺候的秋菊和石坚都偷偷竖起了耳朵。
嚯!少爷要吃瘪了!
“什么?”谢芜一愣,这和烦不烦有什么关系?虽然他的确还没想明白之后怎么和陆安和相处,但烦了不至于,这小孩在想什么?
“你就是嫌我烦了,觉得我催你吃不爱吃的药,还一定要你喝光,你讨厌我了,要把我送走,我带着点点走……”陆安和说着,挤出两滴眼泪。
好久没演过了,突然要他哭还是有些困难。
秋菊和石坚向谢芜投来谴责的目光。
“少爷,陆小侯爷也是好心啊。”
“少爷,您要这样就太任性了。”
什么!我说什么了!我说要送走了吗!你们都在想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谢芜低下头,“对不起,让安和弟弟多想了,只是好奇侯府是什么样,希望能借安和的光去瞧一瞧,却不想惹你哭了,对不住。”
他苦笑一声,“丸子好吃吗?这锅子是我特意吩咐小厨房做的。”
一下子秋菊和石坚什么都不说了。
少爷的确没说什么,对陆小侯爷也很好,没有烦的样子啊。
一个想她也是关心少爷身体,一个想他也是为了两人关系友好,房间里安静下来。
陆安和本来就没几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了,看向谢芜,有些羞愤。
是他多想还作妖了,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谢芜面前控制不住脾气。
谢芜朝他眨了一下右眼,道:“好了,你们都先下去,这儿不用伺候了。”
秋菊和石坚默默退下了。
陆安和坐那闷头扒饭吃。
真丢脸。
“过来,安和。”谢芜喊他。
小孩子脸皮薄,还爱瞎想,闹完了得哄哄。
“我吃好了!”陆安和面红耳赤,同手同脚的要往出走。
“过来。”谢芜笑着叫住他。
陆安和立在那不动。
“过来,安和,别欺负我动不了,一动就背疼得厉害。”谢芜又开始装可怜。
陆安和认命走过去,低着头偏过去,也不看人。
谢芜打量着人,语气带笑。
“不会把你送回去,怎么就想到那去了?”
谢芜想过了,不论怎么说,现在都不是把陆安和送回侯府的时候。
陛下对谢家防备在心,谢家任何动作都会被拿来放大,他之前把陆安和圈在宫里可以看出对侯府势力的忌惮。
陆老侯爷,年轻,军功在身,深受百姓爱戴,结交的也是谢峥这样的将军世家,在军中威信甚高。
皇帝之前的位置也坐的不安稳吧。
也是可惜了,这样一位一世英才,年纪轻轻就没了。
眼下不是送安和回去的时候,只会让陛下疑心谢府有意联系侯府旧部,暗中勾结,让谢府与陆安和都陷入不利之地。
“不会送你回去,”见陆安和还是不吭声,谢芜又重复一遍,想了想补充道:“起码现在不会,以后你要是想回去了,再回去也不迟。”
陆安和眼珠子一转,别扭的情绪都扔一边,“那我要是一辈子都不想回去呢。”
谢芜一挑眉,就不说他想知道的答案,反问:“那怎么办呢?”
陆安和把头别回去,哼了一声。
就知道逗他。
“好了,都要扭成麻花了,陆小麻花,请转回来,我谢府大抵还是养得起一个麻花精的。”
陆安和转回去,什么汤圆麻花的,谢芜烦死了!
“到底要干嘛吗?”
“我还以为又要恼了不理人了。”谢芜稍微动了动,一直一个姿势有些僵。
“我知道你开玩笑逗我,不会不理人的,你说的我好像什么很不讲道理的小孩。”陆安和瞪他。
谢芜举手告饶。
“好,你不是不讲道理的小孩,那么,请这位最讲道理的小孩告诉我,我做了什么你会不理我呢?我好规避一下。”
又揶揄他。
陆安和白了谢芜一眼,“除非你做了非常不对的事,我才会永远不理你。”
“不要翻白眼,”谢芜看的好笑,“有点傻傻的,怎么算非常不对的事?”
“我不知道,”陆安和被问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烦闷,皱了眉,“总之你不要做。”
都不确定什么算非常不对的事,但谢芜还是正色答应了。
陆安和一颗心放松下来,点了点头。
谢芜却是想到了幻境里那个跪着的白衣男子,他一直没有说过话,一动不动。
能和他那么深联系在一起的,只有陆安和,谢芜可以确认跪着的人是陆安和。
那他是做了什么,让对方不会再看一眼。
“小芜哥哥,你在想什么?”
谢芜思绪被拉回现实,摇了摇头,“没什么。”
船到桥头自然直,知道有问题他自然会避免,不会让其发生第二次。
就这样,谢芜吃吃喝喝躺躺看看书三天后,被拉去了京郊大营。
陆安和也跟着去了。
卯时,天还没亮,还很冷,谢芜都想不明白这小孩怎么起得来的。
总之出门就发现陆安和已经在逗点点玩了,看他要走说要跟着,谢峥觉得可以连着一起带走了。
马车上,谢芜昏昏欲睡,03减轻了他背部的疼痛感,谢芜打算在马车上补觉。
一阵阵冷风往里灌,谢芜睁开眼才发现陆安和打开窗户探头往外面看。
他“唉”了一声,索性不睡了。
“看什么呢?”
陆安和指了指,“那里,在卖……汤圆。”
汤圆两个字他说的有些艰难且小声。
谢芜莞尔一笑,抬眼望去,一个小摊在那,一对夫妻在忙活,旁边一个三四岁的小孩趴在桌子上。
“想吃吗?”谢芜问他。
小摊生意有些冷清,陆安和点了点头。
谢芜掀开帘子,喊:“祖父!想吃汤圆!”
谢峥勒住马,“什么汤圆?”
“那边!”谢芜往地方指,那对夫妻感觉到了,有些局促地朝这队车马笑了笑。
谢峥看着那简陋的摊子,下了马,“来十份,都吃。”
谢芜拉着陆安和下了马车,一群人都过去坐下了。
“大碗小碗?什么馅的?”老板过来擦着桌子,一脸笑容。
“大碗!黑芝麻的!”谢芜应道,朝谢峥嘻嘻哈哈一笑。
谢峥点点头,老板“哎”一声跟着老板娘打下手去做了。
很快,一碗碗汤圆就端上来了,量还挺足的。
谢芜咬了一口。
太甜了吧。
陆安和也有些受不了,谢峥直接道:“齁死了,老板。”
老板看他装扮,知道是自己惹不起的,心惊胆战。
“我给您换一碗。”
“您改改糖的量说不准食客就多了。”谢芜温和建议道。
“这是自然,但今天的已经做好了,改不了了。”老板叹口气。
“第一次出来摆?”谢芜问,吃的慢了些,谢峥嘴上说着齁,还是速战速决了,陆安和在努力奋斗。
“是,好不容易得了上面允准的,”男人一脸苦涩,“前年母亲生了病,就说要摆个摊,辛苦点多挣点钱,交了文书上去,年年交,今年才批下来。”
“当时着急借了钱,昨天刚得了允准,今天就摆出来了,早还也好。”
谢芜点点头,“明天我们来换个馅尝尝。”
一番聊天下来,老板也放松许多,有人见来吃的人多,过来点了,褒贬不一,大部分还都是嫌甜。
老板来回跑赔着不是,说给退钱。
谢峥大手一挥:“行了,我全包了。”
老板恨不得给他跪下,被拦住了。
“叔,收摊回去吧,改改配方,明天我们还来。”谢芜扶起人,说完转身上了马车。
谢峥上了马领着一众人走了,谢芜和陆安和掀开窗户看,那人还是跪在那朝他们磕了几个头。
“民生不易啊。”谢芜感叹道。
陆安和安安稳稳坐了回去,没回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了地方,谢峥让人牵了马出来,还有匹小马,给陆安和练着玩。
谢芜一上午就练会了,陆安和也差不多,谢峥满意点头,几人在军营用了饭。
午后,谢铮领着两人去草场跑马,谢芜才发觉不只是会骑马那么简单。
怎么在马上躲避攻击,控制马跨越障碍,各种训练。
两个时辰下来,谢芜瘫在地上不想起了。
难以启齿。
但是,大腿根那真疼啊。
谢峥拿脚踢了踢他,“别偷懒。”
陆安和在那拔草玩,琢磨着怎么折之前谢芜教他的蚂蚱。
草地青黄交接,谢芜抬头看蓝天,装死。
必须得歇歇,真的累。
“行了,”谢峥看着落到山头的太阳,觉得的确练的差不多了,“祖父带你们去个地方。”
“哪啊?”谢芜问。
一点都不想动,想念床。
“起来,跟上。”谢峥把陆安和抱上马,也上去了。
谢芜叹了口气,骑马跟上。
三个人上了山。
山顶处,正好能看见整个北辽都城。
谢峥下马拴好,谢芜跟在后面。
“看到什么了?”谢峥问。
“都城。”谢芜答,陆安和跟着点点头。
“好看吗?”谢峥又问。
夕阳西下,映的整个京都都一片温馨的橘红色。
“自然是好看的。”
“你以后要守的,不止这一座城啊。”谢峥语重心长,“嫌苦嫌累怎么能行呢?”
“你在这看不到,那城里的百姓如今在干什么呢?有收摊回家的,还有放了学堂的孩子,也有晚上才出来摆摊的,达官贵人楼中吟诗作酒,也有贫苦百姓陋巷艰难生存。”
谢芜沉默不语,他自然明白。
“陛下如今行事有些糊涂,我们做臣子的更要努力。”
这个谢芜不乐意听,这也没外人,他直接道:“为什么不反呢?”
谢峥敲了他一记脑壳。
“说的轻松。”
“你把城看做整个北辽,西北边,是虎视眈眈的北狄,南边,是逐渐强盛的南楚,这个时候,如果里面乱了,你说他们会怎么做?”
“会入侵。”
谢峥轻哼一声,“你也知道,战争,受苦的只会是百姓,先守好国再说那些吧。”
谢芜没有回答,望着山下繁华却又衰败的京都。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