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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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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流闻四起。

自从上次易城一役,惊山似乎放宽了他们殿外青鸟侍从的守卫,也许是对三人溜进城外百姓堆里默不作声的允许。

惠生的精妙傀儡让他在意料之外的战局中脱身,可是流闻里他却已经身首异处——那具和他生着一模一样面孔的傀儡身躯恰成了最好的证明。

“那逆贼终于死了!”

要找传闻流转最快的所在,当然不能放过露天酒摊里高谈阔论的一群中年男妖。

兰因几人变了身形隐在一旁,见摊上有几个喝得开了怀,敞着领子把脚架在凳上,下酒的东西在嘴里咂摸得响亮:

“就说他这脾气没出路!你们年轻的不知道,那惠生在还在这里没封王的那个样子……啧啧!”

其中资历最老那个把话给拖长,发红的眼睛左右来回扫,看见四周的人都往这边凑过来,得意地翘起嘴里的草签:

“那个时候……”

兰因耳朵里听着话,眼睛捉到一点不同寻常。

见那靠墙的桌上,坐着个背对周众带着兜帽的大妖,他不紧不慢地对壁自斟自酌着。凭借当下身份所具有的力量,几人识出来那是点朱。

“……所以我说他根本就不是立业的料子!”这老妖得意洋洋地抖着嘴上的细签子,慢慢咀嚼自己刚才的威风,飘飘然浑不知道身在哪里,嘴上越来越没个把门,“现在可终于安生了。要我说,我们现在上面这个,也没多大能耐,就是软豆腐一把。这种窝囊事拖到现在,谁说他也不是软蛋一个——”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话音才飘出口,暗角里却陡然站起一个妖。他起身太快太急,凳子“砰”一声被带倒在地,严厉的斥问雷声一样炸开,在场的人才看见斗篷落下里头一身红领雪衣——

浮玉。

角落的点朱原本正听着那人说话下酒,现在终于饶有兴致地掀起兜帽一角去看热闹:

周众先是为这扰人兴致的变故横眉而对,却有几个认出来,这格格不入的一个刺头正是惊山手下最受倚重的大妖,其清正的名头在他们这里也有所传闻,于是当下立刻“扑通”一声伏拜下去。

其余的不知道情况,只是摸不着头脑但比谁都迅速地照着做——

现下反而是浮玉被他们的态度架了起来,慢慢红了脸,有些无措地暗暗攥着衣袖:

说到底这不过是市井闲谈,真要拿乔反而显得他有心做文章;可要他小事化了、低一低头……浮玉哪里会低头?他连惊山都敢当面发难,从来不晓得“递台阶”这三个字该怎样写。

正是浮玉一张雪白的脸被自己堵得发胀时,点朱站起来。

他的兜帽顺着动作滑下去,露出一张过分漂亮的脸。他这张面皮现今几乎是无人不知的,只听四周有隐约倒吸凉气的声响,又被赶紧吞进嗓子眼里怕打破了寂静。

点朱笑吟吟地朝浮玉走去,自来熟地去搭他肩膀,向着四周一点头:

“酒喝多了嘛,一时太激动。还请诸位担待担待——”话毕,他轻缓又不容推拒地揽了浮玉一同转身向外去。

浮玉当然知道他是好心解围。

但不论是在此,还是在惊山手下,对方的光鲜和自己的落魄都很难不使那张笑面自然地带上一种讥诮。

我用不着你好心,他带点愤愤的不知道和谁发脾气,暗暗去推肩上的手,而对方只是压紧,好像是觉得有趣。

浮玉一张脸没冷下去又泛起红。

两个人表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进行着手上的角力,正是他极力想要推开这笑面人的时候,听见后头远处传来极小声的咒骂:

“没爹娘养的东西。”

好像是不解气,又愤愤地小声嘀咕一句:

“忘祖的两姓家奴,卖脸的兔儿爷……”

浮玉一怔。

点朱说到底是给他出头,这群妖被他杀了得意,以为两个听不见讨个嘴上便宜不是什么新鲜事。可是他不知想起什么流言,愣了一瞬,手上力度软下去……是不作声的让步。

点朱不会没听见骂声。

但这点程度,比之他从小听到大的不过一点毛毛雨,若要计较他早该投井去了。他只是有点诧异身边人的态度。眼睛往旁边一轮,前因后果已经猜透大半,点朱觉得实在得趣,眼睛里溢出一点笑来。

兰因同样看得意兴盎然。

她觉得这两个载入史册的白首至交,当下的别扭特别有意思,因此隔得远远还盯着看。回过神来发觉玉听正看着她出神,立刻同样微红了脸别过头去。

这人真是很奇怪。

她第一回剖白心事,第二天他态度如对宾客;她第二回的表示没完全成功,往后两人再相见……他却笑意盈盈的好像已经前嫌冰释——

还多出一点溢出了两人过去交往的,毛茸茸闹人的东西。

段玉听不是傻子。

他不会看到了、听到了前几日兰因那样的声音和情态还假作不知道——她的意思简直是覆盖在将融化冬雪底下的新绿,呼之欲出、呼之欲出了……不是和他抱着同样的心意吗?

玉听怀着满腔躁动的心跳,自己想了好几天,为从前自己对兰因说“现在心里的确有一个人”的反应而懊恼脸红,恨不能立刻将自己从见到她开始的一程心路都和盘托出,只是……

只是有什么横亘在他胸前。

让他产生误会的那陈年旧事还没有得到解释,还有……好吧,他必须得承认,在他们之间最厚的障壁不是聂时风,也不只是他和其余人比起来相伴时间的短暂,而是他自己。

说起来也许奇怪。段玉听可以长久地陪伴在她身边,心甘情愿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任何事,可是很难很难去捅破那一层窗户纸——他平时并不是这样懦弱胆怯的——玉听只是一直觉得,自己得到坚定的选择和回应这样的事……

只会出现在梦里。

倘如因被拒绝而退位伤神,他此刻或许还更从容些。回应别人的偏好和选择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他来说是一种奢侈,而退位自封是他自我保护的茧壳……率先剖白一切,就等同于直面、告别心里最深处那个遍体鳞伤的从没长大的自己——

我做好准备了吗?

没有,还没有。对不起,还没有。这一刹那的勇敢和二十多年的蜷缩在角力。

段玉听分明就站在岔路口,只需一步、只需一步,就足够将所有的华光璀璨都握在手心里——可是他只能浑身颤抖地泪流满面,只能一动不动地将脆弱颈项完全展现在人面前,期待心上人用眼睛……

垂爱我。他想。

兰因想不了这么复杂。她只是联合了前因后果,无意中得出了一个有点儿脱线的推断——

原来是在害羞。她心道。

惊山案前。

伴侍在一旁的只有惊山点朱,因此兰因三人这一回并没隐蔽身形,只是在旁听着两人对话。

惊山一贯是可亲的好君王,点朱此时也能得茶,与他坐谈。

“惠生假死的消息只有你知道,”惊山说,“现在的流闻怎么样?”

“当然都在计划内——也没告诉那个浮玉?”

点朱莫名想起最近关系和缓的旧对头,虽然从前一向只是浮玉单方面看不惯他。

这不是什么纳罕事儿,要他是浮玉那样陪惊山从一无所有到今天、关系好到能抵足而眠的存在,他也会看不惯半路杀出来一只声名狼藉的狐狸精抢风头。

虽然那人不会这么想就是了。

“你怎么突然提起浮玉?……我是没告诉他。”

惊山好像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没看他,只是拨开茶沫,道:“他性子贞烈,不会说谎,难免易生事端。少一人知道,多一分安全。”

点朱眼睛垂下去,但是嘴角微微勾起来:“可牢里不是还押着几分不安全么?”

他话里指的是潜渊殿里那几只败妖。

“寿命将尽了,哪里还会走漏风声?”

“就怕他们寿命还未尽。”点朱盯着他。

惊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抬头直视点朱的眼睛:“你知道了。不错,我是打算拉拢他们——就像当初拉拢你那样。”

两人之间一时寂静,气氛紧得像拉满的弓弦。

“怎么这样紧张?怕自己的位子被抢吗?”

是惊山率先移开目光,好像只是在同人谈天说笑。

点朱配合地笑了一声:

“哪里。能做到今天的成就,也要因为我是我么。”

他的言下之意惊山听到了,但是没直接回答,只扯开话头,问:

“惠生行踪有消息了吗?”

“很蹊跷,”点朱闻言立即正色,“行踪不定,传出来的流言总是能先我们一步转移,好像是带着我们的人兜圈子……真的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事的内情吗?”

惊山沉默了一刻,好像想到什么:

“我不会在这里对你说谎。如果不是从这里泄露,有知道内情的惠生心腹就埋藏在这里也未可知——”

点朱正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惊觉自己将出口东西的僭越,少见地慌忙闭上嘴。

惊山却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轻轻一笑:“你也觉得她在我身边安插人手可能性最大?我们两个……真是灯下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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