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晏季礼泡吧半宿,陆景珩和他互相搀扶着从酒吧门口出来,已经是半夜两点多。
晏季礼身量偏高,长相斯文,平日里举手投足,总带着点贵公子的范儿,这会儿也是喝多了,和陆景珩俩人颤巍巍的从酒吧里出来,还没被冷风吹明白了,就感觉手里一空,再看陆景珩,已不知什么时候被一个年轻人揽在了怀里。
“景珩!”大导演晏季礼脱口喊了一嗓子。
他自己还晕乎乎的,以为来人是找陆景珩寻仇的,下意识的就要从傅斯年手里抢人,在被掐着肩膀原地转了一圈儿后,晏季礼勉强站定,上前往小青年脸上仔细辨认了下,紧蹙的眉头才逐渐舒展,慢慢放下了戒备。
“怎么是这小子?”
晏季礼心里嘀咕着,作为“乘风破浪的少年”节目组的总导演,他对爱摆臭脸的傅斯年印象深刻,又想起陆景珩跟他不算熟,就这么被摆布着靠在小年轻怀里总不大合适,着急忙慌的就想把好友“转移”回来。
“我来吧,ge~。”拍着陆景珩的后背,晏季礼笑得有点憨,“老男人一个,身体又不好,叫你少喝点儿的,一点也不听话……”
手刚搭上老友肩膀,他人还没给陆景珩支稳当了,就被傅斯年射过来的眼神扎的一愣。
晏季礼有点无措,再看傅斯年按着陆景珩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全是一副维护的姿态,便不大好再从小年轻儿怀里夺人。
狼嘴里夺肉似的,真TN的邪门!
“小年,开车没?景珩喝多了,你先送我俩回去。”斯文的晏导演不想给自己,也不想给别人找不自在,赶紧往下安了个话题。
傅斯年没搭腔,他侧着脸,只顾着抚平陆景珩的乱发,倒是陆景珩被他俩三晃两晃儿地折腾醒了,瞪眼看快跟自己贴上的大美男,断片了半天才找回点理智。
“对,先送我去小晏那儿,你再自己回酒店。”
“给他叫了代驾,有人管他就行了,你跟我回酒店!”
被顶着腰,三步并五步地推到车里,陆景珩靠在后车座上,仍嚷着上晏季礼家睡觉。
“傅斯年,你怎么回事?难得心情好,我不回酒店,送我去小晏家。”
傅斯年脸色发青,开着车,扭头瞪了陆景珩一眼,看他醉的实在厉害,便放了胆量,语气里也没了往日的恭谨:“你醉成这个样子,上晏导家过夜,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都多少年的老朋友了。”陆景珩眯眼靠在车上,咯咯笑了声,继续道,“晏季礼是你们那个选秀节目的总导演,上赶捧着还不够,小心把人得罪了。”
傅斯年不屑:“伺候好你最要紧”!”
脚下猛踩着油门,加上一路绿灯,等傅斯年抓着人,跟陆景珩一块摔到酒店房间的床上,刚好凌晨三点整。
陆景珩酒醉倒也听话,被人抓巴着把硬梆梆的西装脱了,又被扯开衬衣,被热毛巾上下左右前后心的狂擦也没反抗,一拽着软乎乎的大棉被,翻身就睡着了。
倒是傅斯年不放心,怕他睡半夜吐了没人照顾,就从自己屋里搬来枕头被子,在陆景珩床边找了个位置,裹被子里凑合着躺了下来,可还没等睡踏实了,就听床上的陆景珩来回翻身,显然是睡梦里也不得安稳。
傅斯年没了睡意,便又爬起来,在陆景珩床上扒了个边儿,侧身将人揽进怀里,一边儿拍着怀里人肩膀哄睡,一边儿哼着段不成调儿的曲子,熬到天快亮了,才又跟陆景珩并肩睡了过去。
并不知道身边的傅斯年睡得香甜美上天,陆景珩虽然睡着了,却被噩梦缠了一宿。
……
大约十年前,傅乔死后,傅家跟着就垮了,寄居在傅家的陆景珩也才20出头,刚从交大医学院毕业,面对债主追债,他一个医学生,竟一点办法没有,直到傅家公司转手,遣散了员工,变卖完产业抵债,他便带着傅乔的儿子傅昀从傅家大宅里搬了出来。
因为两家世交的关系,从母亲去世后,陆景珩便被陆宸谦被打发到傅家生活,好在傅乔对他不错,从中学一路上到本科毕业,能利用上的,也都是傅家的资源,至于吃穿什么的,他都跟傅昀是一样的水平。
说傅乔对陆景珩恩同再造可能有点过,但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傅乔对陆景珩的好,都比陆宸谦那个亲爹要强上几百倍。
为着这份情谊,傅乔不在了,陆景珩不可能扔了傅昀不管,当初傅家出事,陆宸谦顶着傅乔同学兼发小的名儿,不帮忙不说,还趁火打劫,借着关联交易狠骗了傅乔一笔钱。陆景珩一刚毕业的学生,只能领着傅昀找了个没双气儿小房子住下,一边在医院实习,一边在外面找各种兼职。
那时候的陆景珩还很年轻,他以为只要自己再努努力,有朝一日一定能帮傅家还清债,傅昀的成绩又好,等熬到他大学毕业,兄弟俩怎么也能过个中等生活,就算不靠陆宸谦,他自信也能带着傅昀过上好日子。
他当时就是那么想的,只可惜不久后,就被现实狠狠打了两嘴巴子。
很显然,年轻时候的陆景珩低估了还清上千万债务的难度。
虽然他是名牌大学的医学生,又靠着傅乔的关系,在B市最好的中心医院工作,但他那点薪水对于这笔巨债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很快的,他和傅昀就坚持不下去了,还完了钱连日常吃饭都成了问题,有时债主雇的人来家里堵门,陆景珩都把傅昀护的好好的,嘱咐小孩躲家里,就是自己被打死也不许他出来。
小孩子家家的,没了父亲,母亲又跑了不管他,陆景珩不想让傅昀再操心学习以外的事。
再后来,陆景珩意外遭遇了场车祸,上不了班,很快就被停薪留职,等瘸着条腿,好容易能从病床上挣扎着起来了,傅昀又失踪了。
小孩找不见了,陆景珩又急又怕,出了院,疯了一样的到处找人……
回想起来,陆景珩只觉得傅昀失踪那天,就跟天塌了一样,那种心里没着没落,七上八下的滋味,他到现在都不敢回想,要说心碎是怎么回事,大约那种滋味就是了。
“昀昀!”
房间里黑漆漆的,陆景珩惊叫着,突然从床上弹坐起来,旁边睡的美滋滋的傅斯年受了惊,往后猛一翻身,一下子栽到了床底下。
揉着磕疼的后脑勺,傅斯年粗喘着气,怔忡着,半天没敢动弹。
昀昀。
快十年了,没人叫过他这个名字,如今听到,还是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叫的,傅斯年心里扎的难受,肚子里泛起的一股酸意无从排遣,就一股劲的往嗓子,鼻头,眼睛里冲。
勉强缓了口气,擦了擦潮湿的眼角,傅斯年觉出陆景珩不对劲儿,慌张着想要扑回床上,想再把惊魂未定的哥哥抱回怀里安慰。
可他才刚摸到被子角,那句“景珩哥哥”还没叫出口,就又被人一记窝心脚踹回了地上。
“傅斯年!”拎起被子掩着赤裸的身体,陆景珩气急败坏道,“你小子又不老实!大半夜的,跑我房间里来干什么?”
“不是这样的……”小苦主冤的连连摆手。
往床头的液晶屏闹钟上看了一眼,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开始慢慢溯洄进了脑子里,陆景珩不好意思起来,趁着小年轻不知真假的趴地上乱扭,他赶紧给自己穿戴整齐,然后再给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几点了,怎么还黑乎乎的?”
借闲话掩饰心虚,把窗帘“哗啦”一下扯到一边,陆景珩被室外的强光刺的一阵眼晕,捂眼适应了会儿,才想起今天还有重要的事等着自己。
真是糟糕!
拾掇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再一股脑的扔回光溜溜的傅斯年身上,陆景珩忍不住骂道:“又不是你喝醉吐了,脱这么干净,你是暴露狂吗?”
“我,我不是的。”傅斯年穿着衣服,急忙解释着,“是习惯裸睡了,衣服穿太多,我睡不着。”
暗骂了句“变态”,陆景珩嘱咐他:“衣服穿好,赶紧洗把脸,今天上午10点在1号厅彩排,你待会儿下去,先把饭吃了,我在演播厅等你。”
“好的!”
傅斯年答应着,手上的动作不停,忽闪闪的大眼睛里冒着精光,时刻追随着陆景珩的一举一动,清澈里还带了点痴汉样儿的愚蠢。
——
1号演播厅。
趁工作人员还未到齐,陆景珩被副导演梁斌央着,上楼帮着指挥现场的摄像师调度镜头,人刚从导播室出来,赶巧碰见张大轶把傅斯年堵在了后台的过道儿里。
傅斯年脸上没什么表情,跟张大轶说话时左边眼眉还一挑一挑的,不像是有耐心的样子,打老远看见陆景珩过来,脸上立马就变了颜色,冰溜子化成春江水,脸颊红扑扑的,张口就叫“陆老师”。
张大轶扭头一看,见来人是陆景珩,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他不高兴,倒不是跟陆景珩有仇,反而是有点爱而不得,因爱生怨的意思。
从前陆景珩身体好的时候,人家还是启晟的霸道总裁,又在影视行业混迹多年,手上电影资源一大把,光传媒公司工作室就开了好几家。
张大轶在圈里混了几年,唱跳演戏都一般,顶着张好脸蛋,就想傍个资本家躺平捞资源,奈何陆景珩不喜欢男的,他舔了小半年,愣是没让陆景珩正眼瞧他半眼,一气之下,他捡了个更高的枝儿攀——直接投了陆家真正的太子爷陆克俭的怀抱。
所以,今时不同往日,靠着身后启晟的势力,和陆景珩一样,张大轶也成了“乘风破浪”节目组的导师,实现了从小鲜肉到新晋顶流的阶级跃迁。
“下午还要上陆老师的形体课,中午不能赴您的约了,抱歉。”傅斯年急着脱身,眼神早黏在了陆景珩身上。
有点资源就跟大佬们学潜规则小鲜肉的张大轶不干了,他把傅斯年往身前拉了一把,邪笑道:“那位陆大影帝,厉害是厉害,但日薄西山,人快不行了……”说完不算,还很不客气的斜了陆景珩一眼,很不屑的样子。
“少胡说八道。”傅斯年推了他一把,朝着陆景珩迎了上去。
张大轶气得慌:“那老男人得了绝症,都快嘎了,你还不知道呢吧?你想要什么?他能给你,我也可以,甚至能给的更多。”
“不稀罕,谁稀罕你找谁去!”傅斯年眼眶通红,咬牙威胁道,“我劝你最好少说话,胡言乱语的,后果自负!”
“你!”张大轶气噎。
“陆老师。”等陆景珩走近,傅斯年秒速变脸,笑容更加灿烂。
看两人熟稔的打着招呼,张大轶心里直感觉憋了把火,他心眼本来就小,再加上陆景珩曾狠狠伤过他面子,胜负心瞬间就被激发出来,说话也开始阴阳怪气。
“去年咱们合作的那个片子票房不错,景珩,今年你可以拿它冲下xx奖。有启晟这么大的资源支撑,你能有今天的成就也不容易。只可惜,你身体不大好,近来人气有点下滑。”
傅斯年拳头捏的嘎嘣嘎嘣的,陆景珩怕他惹事,食指钻进他掌心里,轻轻揉了几下。
“听说启晟的执行总裁换人了?哈哈,实在是有点遗憾啊,那个话怎么说的,出师未捷什么来着?”
张大轶挑衅的露骨,陆景珩则全程面无表情。
演出快开始了,明知对方是在恶心自己,陆景珩自己不想理会,也不想让傅斯年跟着趟浑水,推着小孩就往后台赶。
本来想忍了,但看张大轶以为别人不敢惹他,故意摆出副得意洋洋的缺德样儿,傅斯年火大的厉害,甩了陆景珩的手,张嘴就来:“对于你这种烂片咖,陆老师压根儿就没捆绑的必要!”
“哈?!”
“你一个小演员怎么上位的,以为别人不知道?睡过的老板金主制片人,连带大小导演,不够一个连,也有一个排了!就这,也敢在陆老师面前刷存在感,还真一点不知道害臊!”
张大轶烟没叼好,给西装上烫了个窟窿,等对面俩人走了老远,转身狠骂了句“艹”。
“他陆景珩早就被启晟边缘化了,‘五金影帝’你以为是怎么捞的?说的好像P股多干净似的!”
走都走了,张大轶又给傅斯年气的折了回来,要不是陆景珩拦着,挨俩嘴巴多半是跑不了了,偏张大轶敢于作死,嘴上仍不依不饶。
“能来这节目混上个导师的头衔,跟晏季礼睡觉睡出来的吧?怎么,小年你不相信?不信,不信你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