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烬淮喉结滚动了一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能怎么解释?难道要说“都怪你的手太勾人,我不过多看了几眼就心猿意马,所以才一不小心犯了错”?——这跟直接承认自己是个变态有什么区别?
于是某人成功收获江舟难得的冷脸。
活动结束时,其他组好歹交出了歪歪扭扭的成品,唯独他们面前只有干涸的泥渍。
江舟本以为就要这么空手而归,老师却突然推来一车素胚杯子给每人发了一个,还说可以在上面自由绘制。
看来老师早就清楚他们有几斤几两。
每个杯子的杯沿都带着对造型各异的动物耳朵,江舟手里这个耳朵软软地耷拉着。
他正正蘸了颜料准备落笔,余光里林烬淮神情认真,手中画笔飞舞,还隔三岔五就抬眼朝自己这边瞧上几眼。
啧,这家伙又在搞什么名堂?
“看什么看?”江舟头也不抬,冷冷道。
“我参考一下。”林烬淮笑眯眯地又瞄他一眼。
又笑什么?烦人。
江舟直接转了个方向背对他,把杯子藏在自己怀里:“不准。”
“哦——”林烬淮拖着调子回,“不给看也能画出来。”
毕竟描摹过无数遍。
后半句话江舟没听清,但也懒得追问。他抵着下巴思考良久,提笔画了张泫然欲泣的表情。
这小圆脸恰好在那垂落的耳朵下方,更显委屈了。江舟轻转杯身,左看右看都颇为满意,但总感觉还少了点什么。
“江舟,你转过来嘛。”林烬淮突然把椅子朝他挪近了点,尾音带着惯有的亲昵,“我不会偷看的。”
江舟迟迟未落的笔尖一顿——对了!就是这种语气!
灵光倏地闪过,也不管林烬淮说了什么,他胡乱“嗯”了两声便埋头继续在杯身上写写画画。
只见他神秘兮兮地在表情旁添着字,向庭禹好奇地探过头来,嘴跟着目光就念出声:“舟哥我错了,你原谅我嘛……”
“小点声小点声!”江舟忙一把捂住他的嘴,对方嘴唇一动,他又嫌弃地撤回手在他肩上蹭了蹭,用气声道:“你念出来找死啊!”
向庭禹挤眉弄眼地朝林烬淮方向示意:“又是那位爷惹着你了?”
江舟冷哼一声:“除了他还有谁?”
就这人专跟自己作对。
向庭禹突然“噗”地笑出声,指着杯子上那个委屈巴巴的小狗脸:“这哪像啊?林烬淮平时……”话没说完就被瞪了回去。
江舟把杯子转了个方向,眯着眼睛仔细端详。画中的嘴角下撇着,眼角还挂着两滴要掉不掉的泪珠——这不就是某人犯错时装可怜的模样吗?
“我说像就是像!”江舟把杯子往怀里一收,不容置疑地霸气道。
向庭禹呵呵。
两人用气音聊来聊去,自以为隐秘的窃窃私语,一字不落地飘进林烬淮耳中。他眼底泛起一丝讶异,江舟画的竟是自己?
打发走唠叨个不停的向庭禹,江舟转头就撞进林烬淮深邃的目光里。那人单手支下颌,意味不明地笑望着他,让他心头没来由地一颤。
“江舟。”林烬淮开口唤他。
江舟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警惕道:“干嘛?”
“别生气了。”对方歪着头趴到手臂上,放软声音,“原谅我好不好?”
江舟怔住,手指一下子收紧陶杯。
我靠,林烬淮这是在演哪出啊?他是不是偷听了?听见了多少?! 就这么轻飘飘地一句?刚刚犯了什么弥天大错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操了,有点可爱。
不行,绝不轻易原谅。
“谁、谁生气了?”
林烬淮只看见江舟耳尖发红地丢下这么一句,表情异常严肃地匆匆跑开。
“……”他没喊“哥”啊,这是触发到什么关键词了?
夕阳斜斜地洒在回程的小路上,江舟低头看了眼胸前,此刻泥渍已经干涸。本还盘算着能回民宿去换身衣服,谁料晚饭订在镇中心的另一家饭店。
方才转盘上飞溅的泥点,此刻胸前扎眼的污渍,还有林烬淮嘴角那抹该死的笑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
“别生气了。”“原谅我好不好?”“好不好?”……搞得像在哄小孩一样。
啧,看他更不爽了。
“江舟等等我——”林烬淮的声音由远及近。
江舟猛地加快脚步。
“走那么快做什么?”林烬淮三两步追上来,手指轻轻勾住他的背包带。
“少管。”
对方又笑起来:“等我一下嘛。”
“就不等。”江舟硬邦邦地回,脚下步子却悄然慢下来。
嬉皮笑脸。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爱笑?
……
临近十点,窗外暮色四合,楼下街市依旧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林烬淮倚在靠阳台的沙发里打游戏,浴室的哗哗流水声混着楼下嘈杂,衬得屋里格外安静。
新建的号用起来实在没劲,角色再次被小怪撂倒,他轻啧了声,退出游戏,准备趁江舟出来前下楼买两瓶可乐。
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林烬淮正要起身,动作蓦地凝固——他才注意到,玻璃并非是完全不透明的。
热气在磨砂玻璃上晕开一片朦胧雾霭,昏黄灯光映得那道身影暧昧不清。仰首时拉出的优美颈线,一闪而过的细窄腰部,修长笔直的双腿……模糊的影子在水雾中时隐时现,无声撩拨着人心。
屋内寂静极了,手机从掌心滑落陷进沙发里,林烬淮恍若未觉。
他缓缓后仰,将手臂枕在脑后,目光被牢牢攫住,寸寸描摹着那道轮廓。平日里克制的眼神此刻肆无忌惮地流连,像是要把这偷来的光景刻进脑海深处。
那些白日里压抑的、不能言说的渴望,此刻在胸腔里疯狂滋长,随着每一次沉沉的呼吸缠绕上玻璃后的身影。
他感觉有些克制不住。
—
浴室里水汽氤氲。
江舟抬手关掉花洒,水珠沿着肌理滑过,滴落在脚下的防滑垫。他顺手抽过浴巾擦拭上半身,手臂一伸利落套上T恤,布料贴附后背未干的水痕。
架子上还剩了条休闲短裤,江舟拎起来,一条腿已经伸了进去,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不是吧?
他五指穿插发丝把湿润的头发捋到脑后,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裤管,又瞥向置物架。
该死,没拿内裤进来。
江舟把浴巾紧紧系到腰上,眼神在浴室门和卧室之间来回游移。
就这么冲出去?万一中途浴巾掉下来……啧。
算了,让林烬淮递进来。
他把门拉开一条缝,只探出个头,试探道:“林烬淮?”
没人应。
怪了,明明刚才还在的。
“林烬淮!”江舟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指节抵在门板上。
“……嗯?”应答声从阳台方向传来,带着不自然的沙哑。
江舟皱起眉:“你感冒了?”
这里昼夜温差大,林烬淮穿得又单薄,劝他添衣服也不听,这下好了。
“没有。”脚步声渐近,停在门口,“怎么了?”
江舟忙躲到门后,犹疑着开口:“那个……帮我拿条内裤。”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含在嘴里。
说完,他紧盯着对方表情。
这人但凡敢露出一点嘲讽笑意就完了。
好在林烬淮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转身去开行李箱。江舟这才放下心来,悄悄松了口气。
外面翻箱倒柜的动静持续了好一阵,江舟等了半天也不见林烬淮把他要的东西拿来,不耐道:“林烬淮,你是在行李箱里挖矿吗?”
“我没找着。”
怎么会?该不是自己没带吧?
江舟心里“咯噔”一下,仔细回想,好像还真是。
“……”有时候对自己也挺无语的。
瞥了眼刚顺手洗好的内裤,这下真得真空了。他不死心地扒着门缝:“你那有备用的没?借我一条。”
林烬淮垂头看了眼内层那包未拆封的内裤,停顿几秒,面不改色地合上行李箱:“没有。”他径直折返到浴室门外,背对着江舟伸出手:“给我吧,帮你吹干。”
“不要。”江舟想也不想就脱口拒绝。
林烬淮转过身,挑眉,目光有意无意在他腰间扫了个来回。
江舟沉默地攥紧浴巾。
半晌,他认命地把湿漉漉的内裤甩出去。
林烬淮稳稳接住,眼底掠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很快就好。”
吹风机的轰鸣隔着门板传来,江舟耳根发烫地杵在原地。
再铁的兄弟也不能帮忙烘内裤吧?就算和林烬淮关系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内裤总归是私密物。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这都能忘带,简直蠢到家了。关键是现在这东西还在人家手上。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林烬淮那漂亮的手指勾着自己内裤翻来覆去地吹的画面……我靠!
江舟猛地给了自己额头一巴掌。
打住啊打住!又踏马在胡思乱想什么?!
少顷,轰鸣声戛然而止。
“叩叩”,门被轻轻叩响,叠得方方正正的内裤从门缝递了进来,江舟一把接过,纯棉布料上还残留着未冷却的干燥余温。
“谢了!”他慌忙关上门。
等收拾妥当出来,江舟才发现新的床单被套铺得平整,枕头摆得端端正正,桌上的烧水壶也正咕噜冒着热气。
再一看,阳台上晾着的衣物正往下滴水。连自己换下来丢在衣篓里的脏衣服都洗了?
江舟咋舌,这服务未免太周到。
他走到阳台,伸手碰了碰湿漉漉的衣角,洗衣液的淡淡香气萦绕在鼻尖。
林烬淮,好一个田螺姑娘。
烧水壶“叮”一声响,江舟倒了杯热水晾在桌上。他以为不会再遇到比没带内裤还要更令人尴尬的事情,直到林烬淮进了浴室洗澡,他不经意一瞥,顺理成章地发现浴室玻璃竟然带着点微妙的透光性。
拿自己刚才……?!
好了,今天再见,明天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