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轮游戏过去,大巴驶下高速路,窗外渐渐现出小镇景色。山丘青绿连绵,古街熙熙攘攘。
“这里的风景还真不错呢。”江舟趴在窗边,感受着和煦阳光透过玻璃烘在脸上。
林烬淮将目光从他颈后移到窗外:“嗯。”
“还在睡觉的同学可以醒醒了。”小王站起身,面向车厢,“前面那条街就是我们这两天住的地方,两人一间,下车后来我这儿拿房卡。”
往小王说的那条街看去,挨家挨户房外都挂着“民宿”的招牌。
“学校这次竟然没订酒店?”向庭禹抻着脖子往前瞅,“该不会这条街都住榕外的学生吧?”
“住不下,有一半的班级在其他地方。”沈砚之解释道。
“噢。”
下了车,江舟正要按照那天随口扯的分工去提行李箱,就见林烬淮已经先他一步。
江舟笑了笑,追上去:“看不出来你还是出行必备好物啊。”
林烬淮单手把箱子从车里提出来,背上还背着包。他取出帽子扣到江舟头上:“那以后走哪可都要带上我。”
江舟不置可否,绕到他身侧伸手去接行李箱拉杆。
林烬淮手腕一转把行李箱换到另一侧:“不重。”他朝小王抬了抬下巴,“领房卡。”
站在小王身旁的向庭禹朝他招了招手:“小江快来!我们是挨着的房间!”
江舟只得作罢,快步往那边走去。
一栋民宿四层楼,一个班差不多刚好能住下。楼梯有些窄,林烬淮落后两步跟在江舟身后。
木地板被踩得咚咚作响,转角时江舟回头瞥了一眼,感觉有些过意不去。他停下脚步,探身去提箱子:“我来吧?”
林烬淮有些无可奈何,到底还是没再勉强。
感受到掌心传来的重量,江舟总算踏实了些。两人的行李放在一起,他就是觉得理应自己来提。
房间在顶层,屋内布置简约但温馨,两张床各占一角,临街那侧还有个阳台。
江舟随意地在四处打量几眼,视线转向靠墙摆着的那张木桌,突然玩心大起:“看球!”
行李箱稳稳滑进木桌下方。
林烬淮脸上的表情明显凝固了一瞬,沉默地竖起大拇指。
江舟冲他微微一笑,拉开窗帘步入阳台。撑着栏杆往下看,街道上行人如织,热闹景象一览无余 。
“小江!!”
这一声喊,也不知道向庭禹从哪儿冒出来的。江舟循声望去,就见这人站在隔壁阳台,正冲他使劲挥手。
“小点声。”江舟嫌弃道,目光重新落回楼下,“一会儿对面的房顶都得被掀翻。”
“哪有那么夸张?”向庭禹撇了撇嘴,“这不怕你听不见嘛。”
江舟抬眼扫了扫两人之间的距离,连三米都没有。他轻嗤一声:“我耳朵好着呢。”
向庭禹呵呵,被这话逗乐了。
想起上次,他问江舟队里新来的那个男生高几的,这人一脸惊恐地回了句“他不搞那个。”
向庭禹:“?”
谁问他搞不搞基了?
“怎么?”江舟睨他一眼。
向庭禹掩嘴咳了几声,强忍笑意:“没什么,你耳朵确实好得没话说。”
这货满脸不正经,鬼知道他脑子里又在想什么。江舟皱了皱眉,正欲开口再问,林烬淮抬手叩了叩阳台门,隔着玻璃道,“江舟,到饭点了。”
“噢。”江舟回头应了声,动作极快地朝向庭禹比出个中指,转身跟林烬淮一道下楼吃饭去了。
民宿后头那宽阔坝子上摆着几张圆桌,一桌八人,数道家常小菜,卖相朴实,入口却皆是美味。
江舟觉得这民宿老板的手艺对味极了,一口接着一口停不下来,连带着旁边的同学也忍不住多夹了几筷子。
同桌的女生见他连添三碗饭,不禁有些咋舌,调笑道:“江舟,看不出来你饭量还挺大呀。”
“嗯?”江舟夹向粉蒸排骨的筷子在半空一顿,挑眉抬眼,“我看着像吃不下饭的?”
“也不是。”女生摆手解释道,“就是觉得你平时还,蛮斯文的?”
听到这话,连沈砚之都直接笑出声来。
江舟一哂,面上泛起些红色:“哈哈哈,是吗?”
女生认真点头。
正说着,碗里突然多了块排骨。江舟扭头,林烬淮嘴角翘着:“好吃你就多吃点。”
……这人给“好吃点”饼干打广告呢?
腹饱心舒,众人稍作休整便集合向正街进发。
研学首日的安排颇为轻松,仅有古街游览和陶艺体验两项活动。
沿街的新奇小店一家挨着一家,江舟随手给陶婉怡和江佑言各挑了份礼物,看到的小吃倒是每样没放过,包浆豆腐、桂花凉糕……不知不觉就拎了满手。
奈何中午那顿饭实在顶饱,每样东西浅尝几口就撑得不行,剩下的只好全进了林烬淮肚子里。
没想到他也挺能吃。
这不,见那卖红糖糍粑的大爷吆喝得格外起劲,江舟忍不住又往摊前凑。刚抬脚,袖子突然被林烬淮拽住。
“怎么了?”江舟回头。
林烬淮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我还能揍你不成?”
犹疑半晌,林烬淮坦然道:“吃不下了。”
这下江舟为难起来。
自己实在想尝尝,但……
见他不停往摊子那瞟,林烬淮无声叹了口气:“再吃两口也不是不行。”
“好哦。”江舟撒腿就往摊位跑,还不忘回头叮嘱,“站在原地等我!”
林烬淮摇了摇头,嘴角扬起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队伍走走停停,几乎逛遍了整条古街,直到日影西斜,将近四点时才抵达陶艺工坊。
前一个班级刚离开不久,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泥土气息。工坊的师傅备麻利备好陶泥。简单讲解后,陶艺体验很快开始。
“两人一组,打好配合。”师傅边示范边说,“一个同学负责调整转盘速度,另一个同学塑形。”
看着师傅行云流水的动作,江舟觉得这简直易如反掌——不过就是控制力度把泥坯塑成想要的形状。
所以当林烬淮问他打算做什么样式时,他毫不犹豫地选了展示册上最复杂的样式。
但实际操作起来完全是另一回事:
“林烬淮!太快了!”江舟手忙脚乱地扶着歪斜的泥坯。
负责调转盘速度的林烬淮遂稍稍松开踏板,转盘速度渐缓。
江舟一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林烬淮!太慢了!”泥坯已经开始发干龟裂。 林烬淮遂又加重力道。
总之,转速过快,泥坯就在离心力作用下扭曲变形;转速过慢,泥坯表面易因长时间暴露而迅速干燥。更别说期间还要时刻留意陶泥的状态,时不时补水保湿。
向庭禹在一旁笑得直拍大腿:“哈哈哈哈哈哈小江!你俩这折腾半天,泥坯怎么还跟团烂泥似的?到底行不行啊?”
“闭嘴!”江舟咬牙切齿,“你和沈砚之能好到哪去?”
“虽算不上大师之作,”向庭禹得意地抱起手臂,“但比起你们这坨不明物体,还是绰绰有余的。”
江舟“嘁”了一声,余光却忍不住偷偷往旁边瞟。啧,他们做的还真像那么回事,有模有样的。
向庭禹眯起一只眼,神秘兮兮地朝江舟勾勾手指:“想不想知道我向氏独家秘籍?”
“……”忍了忍,江舟还是冷声道,“说。”
“态度这么差?”向庭禹撇了撇嘴,“算了,还好本少爷大人有大量。”
正了正色,他缓缓开口:“秘籍第一条!完美的默契配合……”
“配合在哪里?”他话没说完,沈砚之淡淡打断。
踏板是我在踩,泥是我在捏,水也是我在添。
“提、提供精神支持怎么不算配合啦?”向庭禹没想到自家队友胳膊肘往外拐拆他的台,急得跳脚。
沈砚之回以一声冷笑。
“是精神干扰才对吧?”林烬淮毫不留情,一针见血。
“噗——”江舟一下憋不住笑出了声。
向庭禹:(¬_¬)
你们这群坏东西。
鉴于上一次堪比灾难的惨痛失败经历,江舟和林烬淮果断放弃刚才那繁复的花形碟子,另选了个最简单的直筒杯样式。
这下总不能再翻车了。
江舟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手上的力道,额头都沁出了汗,生怕一个不小心让这东西再次命陨当场。好在改换样式后果然顺手许多,只需用拇指抵住泥团中心,手掌匀速上提拉高泥胚,一个粗糙的圆柱体渐渐成型。
可惜这半成品歪歪扭扭,表面也坑洼不平,毫无美感。江舟只好并拢指尖握住胚体,顺着起伏的轮廓上下滑动,一点点修正歪斜的角度。
他垂着眼弄得专心,指尖因反复摩擦泛着红,时不时沾水润湿泥坯。水珠顺着指骨缓缓滑落,在转盘上溅开细小水花。
林烬淮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手。陶泥在江舟指间变换形状,发出细微的黏腻声响。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某些画面,他一时间只觉得口干舌燥,脚下力道不自觉地松懈。
即将大功告成,江舟却感觉转盘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简直倦怠得有些过分。他便出声提醒道:“林烬淮?”
恍惚间突然听到对方叫自己的名字,尾音还缱绻的上扬着,林烬淮猛然回神,慌乱中一脚踩重了踏板——
转盘骤然加速,泥胚瞬间飞出,“啪”地结结实实拍在江舟胸口。
林烬淮心脏骤停,眼睁睁地看着那罪魁祸首顺着江舟的白色外衣缓缓滑落,然后,糊在裆部。
裆部,裆。
空气瞬间凝固。
沈砚之:“…”
向庭禹:“……”
林烬淮:“………!”
江舟只感觉到一坨不明固体毫无征兆地扑向自己,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满是泥渍的前襟和,那个位置,又抬眼看向肇事者。林烬淮脸色煞白,好像知道自己要完蛋了。
“林、烬、淮。”江舟一字一顿,声音平静得可怕,“你最好有个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