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人想不开跳海!”
“能救上来吗,又是晚上,感觉很危险啊。”
“天呐......”
游艇不算多高,但海面的汹涌和黑暗一片还是增添了不少惊恐程度,乐队的喧嚣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急匆匆的脚步声和不间断的猜疑声。
身体随着海水的晃荡而猛烈摇晃了几下。
庄渚玉蹙眉,不安的预感涌上心头,救援队在努力搜救着坠海的人,他张望了一圈,即便他脸盲,和这些人都不认识。
“他掉下去的时间不长,救援队去的很快,估计就落在周围,哪里都不要乱跑,先等等。”董斯洺说得很快。
杨念期点头,“我好像没看见梁阙的身影。”
庄渚玉也发现了,察觉的同时心一惊。
梁闻渊和董斯洺去查看搜救的情况。
“我很快就回来,我们在这里碰面。”庄渚玉带着安抚性质地按了按杨念期的肩膀。
“好的好的。”下意识答应了,杨念期才反应过来,“小玉哥你怎么也要走,等下,你要去哪儿啊?走的是反方向,那儿也没什么东西可看的啊......”
走得匆忙,庄渚玉没时间回答他的问题,攥着手心,有些汗湿,脚步却很坚定,发丝随风飘散,目不转睛地盯着右边的方向,他脚步一转,消失在了死角,隐匿于聚集的人群。
压抑的氛围一直存在,讨论声渐渐大了起来,没人敢靠近甲板栏杆的位置,黑暗的海面像会吞噬人的巨兽,令人心生恐惧。时间分分秒秒走过,将紧张的氛围拧得更紧。
“救上来了!给他做急救措施!快!”救援队的人和急救医生行步如风,担着满身都灌满了海水的人,“都让开,别聚在这里,留空间,退后退后!”
“好,大家都别挡道。”众人说道。
看清坠海人的面容时,杨念期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也变得苍白了几分,正对上朝这边走过来俩人的视线。
“渚玉呢?”梁闻渊微皱着眉问道,大步流星,很着急的样子。
“嗯......”愣住了些时间,杨念期还没从惊恐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大脑生锈运转,“小玉哥朝那边过去了,他说让我在这儿等他,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梁闻渊面露担心,一声不吭想要往休闲区那边找人,却见庄渚玉从转角处露了身影,脚步和神态都很正常,甚至在和梁闻渊对视的时候还笑了笑。
“担心啦?刚看见个人蹲在角落里很害怕的样子,就过去看了看,怕又多一个人出现问题。”解释着,庄渚玉拍掉衣袖上沾到的灰尘。
“没事就好。”松了气,梁闻渊抚摸着庄渚玉的后背,更像是在平缓自己波动起伏的情绪,他小心抹了抹庄渚玉的脸侧,“脸上也沾到了。”
庄渚玉一怔,“无所谓,反正天黑,看不出来。”
医生有条不紊地在急救。
解释完之后,庄渚玉站在人群之中,胸腔起伏的幅度大上一些,他深呼吸。看见梁阙惨白的面容时,不忍心的情绪泛上心头,他挪开了视线,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
“你这个弟弟也是命途多舛。”
梁闻渊沉沉地“嗯”了一声。
夜晚,海风携来凉意,愈往海面上看去,愈是让人心情紧绷,难以平静,尤其是现在极致的安静。饶是谁,骤然碰到了在生死界限濒临的情况,都会陡然心惊,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梁阙无比脆弱,似乎连最后一丝生机都快没了,直到他手臂动弹了下,昭示着危机的暂时解除,救护人员和一旁的人群都卸下了担忧。
庄渚玉吐出一口气,悬起的心落在了实地,轻声吐出一句,“幸好。”
梁闻渊严肃的神态也松动了不少,周身散发着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到的冷峻气场。他侧头时牵起庄渚玉的指尖,“其实并没有人蹲在角落,你做别的事情去了,对吧。能不能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梁闻渊很机敏,也很谨慎,被察觉到说了谎在庄渚玉的意料之内,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庄渚玉只是不想声张而已,正想凑在梁闻渊耳边告诉他时。
救护有了新情况,“户外太冷,很容易失温,要尽快把病人送进房间,马上救援的直升机就会过来,送他到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担着梁阙,人员争分夺秒将他送离户外甲板。
“应该没事,但这种事情也难说。”董斯洺有些苦恼。
“我没想到跳海的人会是梁阙,其实我和他不算多熟,只是偶然见过几次面,也没怎么联系,我邀请他来玩的时候都没想到他会同意,哎呀......到底怎么搞的,感觉都怪我。”杨念期焦躁着。
庄渚玉摇摇头,拍拍他的后背,“他不是主动跳海,不存在自杀的行为。”
一句话让俩人都愣了愣。
“今晚和他聊了几句,他状态不错,而且——”
最重要的话还没有说出口。
散落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惊吓的尖叫声,吸引众人的视线,来得太快,超越了正常的反应时间,寻找着尖叫的来源,庄渚玉转头。
他简洁,语速很快,“而且你们肯定也发现了,他身上有打斗的痕迹,衣服上有渗出的血迹。在你们查看搜救情况的时候,我发现了可疑的人。”
说到这,庄渚玉回望梁闻渊,盯着他,在回答之前没有回复给梁闻渊的答案。
“脸瘦长,颧骨突出......我暂且只能记得这个,不高,很瘦。”
董斯洺呼吸停止一瞬,连忙去看梁闻渊,“听描述,是陶斐?”
“还有吗?”梁闻渊问道。
庄渚玉努力思索,“有雀斑,不太明显,但肯定有。”
“那就不是他。”梁闻渊重新描述了一遍陶斐的长相,问庄渚玉,“和这些吻合吗?”
“90%对得上,有很多共通之处。”
“奇了怪了,不管怎么样,肯定和陶斐脱不了关系,但他为什么要找一个和他极其相似的人潜进来。如果说梁阙不是自杀而是遇害,梁阙坠海应该和他有关系。”
“说得通。”梁闻渊也简短,“他的目标不是某一个特定的人。”
“还真是什么鬼的家族恩怨?”董斯洺不自觉地语速加快,“他推了梁阙到海里,那下一个目标......不就是......”
“你继续说。”梁闻渊搂了搂庄渚玉的肩膀,没有多说任何,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了动作之中。
“他穿着服务员的装扮,却脱离人群往无人之处行动。他的行为举止很稳,当然不是服务人员的那种稳,我看见他手持一把......”
话还没说完,甲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所有的动静都在一瞬间消失了,仿佛被屏蔽在了世界之外,庄渚玉也跟着心一紧,借着月光的夜晚,他的手被握紧。
握得很紧,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了似的,紧紧扣着,源源不断的热源包裹着他。
庄渚玉没回头,却能感知到身后多了细微的声音,这股声音细得诡异,也快得异常,大概是无比明确目标,清晰地出现在离庄渚玉只有十公分的正后方。
庄渚玉掐了下梁闻渊的指尖,不是害怕,只是想提示他。
黑暗之中,脆弱的脖子被勒紧,陌生人的气息靠近,庄渚玉下意识要去掰那人的手臂,但他的力气明显不足够比较,这人是用了十成十的力度,没有丝毫要放过他的意思。
窒息的感觉存在感很强,庄渚玉忍不住轻咳,既然这人的目标明确是他,那就顺着他。尽量往另一个方向拉过去。
那人移动的速度飞快,在极致的黑暗中也能够辨认方向。庄渚玉随着他往后退,远离原先的地方。
“别动了!再往后,我现在就杀了你,或者杀了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音色低沉,响在庄渚玉的耳边,像最后的宣告。
随后下颌被冰凉且坚硬的物体抵住,是很脆弱的地带。庄渚玉被迫仰起头,他反扣住对方的胳膊,虽然敌不过他的力量,但聊胜于无,将所能把握的手段都用上。
情形紧急,庄渚玉莫名感受到身后之人的一怔,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事情,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渚玉!”黑暗之中语气急促,仅仅是简单的两个字,就足够饱含复杂浓厚的情感。
庄渚玉还在和身后之人周旋,枪口更往上,他也顺势仰头。
但没有显露出害怕的神态,反而是无比冷静,注意力并不放在枪.支上。他分析着究竟往哪个方向更为合适,在黑暗之中努力辨别着。
庄渚玉眉头微微锁起,在恰到之处抵抗着身后人的行为。
杨念期声线不稳,差点带着哭腔,他故作镇定,语句混乱,“小玉哥,他有枪,有枪......”
卡在栏杆的位置,银白的月光映射着甲板,庄渚玉没法再退,枪口抵得很实,皮肤都被磨红,很疼,火辣辣的。他咳嗽两声。
“你的花招我看不出来?论力气你比不过我,我劝你趁早放弃。”
“没耍花招。”庄渚玉还有空和他闲聊,手臂像被磨了层皮那样疼痛,骨头都快被捏碎了。
仓促的脚步声传来,月光下,足以看清每个人的心思。
梁闻渊目光深不见底,汹涌着腥色,全身紧绷,如坠冰窟。他以最快的速度想要冲撞那人,却见那人立刻用枪威胁,“停止靠近!子弹的速度很快,稍不在意,他就魂飞魄散了。”
“你别过来。”庄渚玉尾音都添了几分命令,坚定的眼神在告诉他有把握。
但这种事情哪里能用有没有把握衡量。
兵器无眼,脆弱的生命不足以为之抗衡,稍有不慎便是永眠。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和你们压根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要威胁不相关人员的生命?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别冲动。”极具耐心,董斯洺也吓得不轻,在危机之中圆滑运转。
那人没有任何表情,也听不进去任何商讨,仿佛只是个机器人。眼球转动,他在计算时间,不能再拖下去,但他的额头滚出了冷汗。
不说话,也不动手,没人能够理解他的意图。
梁闻渊异常理智,在背后接过董斯洺递过来的主厨刀,深黑的眼眸测算距离和可能性。
承接住庄渚玉的目光,梁闻渊明白了这道复杂视线的含义,压着声音道:“他在拖延时间。”
和庄渚玉的目光交缠。担心、惊慌、焦躁这些情绪尽量收敛,展现更多的是支持、肯定和安慰。
“拖延什么时间?有什么让他拖的?”杨念期看到扳机扣紧的时候心肺都要炸了,惶恐着,尽力让自己冷静镇定,快能够听到手.枪被握紧的细微声响。
对枪.支的存在已经脱敏,月光的照射下,庄渚玉嘴角带着难以理解的笑,神情并不紧张,反而说得上松弛。
庄渚玉仰头垂眼,睫毛投下一层很深的阴影,边缘锋利。他忽然抬手主动扣紧了扳机,用力一按!
杨念期瞪大眼睛,惊呼声拦在口中怎么也发不出来。
那人颤了颤,眼神却连角度都没变过。
“开啊。”庄渚玉不仅是按住了扳机,也按住了那人一半的指骨,极其用劲儿,“不开我开了?”
梁闻渊瞳孔骤缩,整个世界缩小到只剩下庄渚玉。仿佛那把枪不是对着庄渚玉,而是对着他,并且早已开上了很多枪。手脚发麻发冷。
即便他知道事实上不会发生什么,庄渚玉是真的有把握有分寸。
摸到枪体的抛壳钩凹陷,庄渚玉再次确认。身后这人应该也早就发现了,所以他才迟迟不开枪。因为——
扳机松动,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无比寂静,连海面都平静着。安静得可怕。
是空枪!
行动速度。枪支被撞得很远,枪.体摩擦地面发出磕碰声。□□搏斗,每一声都如同爆裂声,骨骼断裂,血迹很快从额头和嘴角的位置流出。
只有月亮是静的。
庄渚玉由于扭打的冲击力躲闪到了一边,坐在地上,杨念期把他扶了起来。
“没事吧?哪里伤着没,吓死我了,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不怕,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一点事都没有,是吧?”
没被扶起来,因为杨念期也没什么力气,庄渚玉手撑着地,紧皱着眉从地上爬起来,“好了,枪里没有子弹,被我卸掉了。”
杨念期后知后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