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若从浴室出来时，凌千阙已经不见踪影，不知去了哪里。

他环顾四周，瞥见床头柜上的吹风机，用毛巾搓了搓湿漉漉的头发，走到床边坐下，打算先把头发吹干。

静音吹风机发出轻轻的风声，886趁机向温若汇报：【宿主，经调查，世界线纂改了一些东西，凭空消失的树木被它掩饰成泥石流冲毁，至于沈秉之，我查阅了他家的监控，监控显示，他昨天没有出过门，一直在家里休息。】

【凌千阙和您一直待在一块，初步推断，为了掩饰不合理之处，他的记忆应该也会被纂改，不记得树木凭空消失的事，宿主可以放心了。】

那就好……

温若紧绷的肩背放松下来，从抵达山庄他就在想，如果凌千阙记得一切该怎么收场，毕竟他不是傻子，一定会有所怀疑，这样一来，温若就有可能暴露，从而任务失败被驱逐。

所幸世界线虽然一心想绞杀他，但也没忘了抹去不合理的痕迹。

他兀自出神，没留意身后响起了一道脚步声，直到——

一只手贴上他的后脑勺，揉了一下。

“！！！”

温若迅速偏头，看到凌千阙穿着一套纯黑真丝睡衣，站在他身侧，垂眸看着他，眼神似乎有些温柔。

他迟疑一下，喊：“哥哥？”

凌千阙眼里那点似有若无的温柔散去，化为温若最熟悉的戏谑，他又揉了下他的头发，好笑道：“同一个地方吹半天，不烫？”

经他一提，温若意识到他的头发早就干了，但由于注意力不在吹头发上，他无意识地举着吹风机，对着同一个地方吹，一直吹到头皮微微发热还未发觉。

温若关了吹风机，仰头一笑，“谢谢哥哥救我。”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死了吧……”刚刚洗澡时，886在温若脑中播放过凌千阙救他的全过程，想起对方拖着疲惫的身躯、忍着疼痛，一次次下水寻人，温若眼眶微微发热，鼻腔一酸，没忍住泄出一丝泣音，“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好？拼命找我，就不怕把自己也搭进去吗？”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找补道：“这种事太危险了，哥哥你下次别为了我以身犯险，我知道你是只是责任心很强，觉得把我带出来了就要保证我的安全，可是哥哥，我喜欢你，我爱你……”

温若微不可察地停顿一下，克制住说出“喜欢你”“爱你”时心中不自然的悸动，真情实感又带着点玩笑意味道：“我不需要回报，只想看到你一切安好，你要是再来一出英雄救美，我可要误会了。”

“…………”

凌千阙没有第一时间回话，默不作声地盯着温若看。

温若只坚持了片刻便拜倒在凌千阙的眼神攻势下，垂下头，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纠结地绞在一块，没再看凌千阙。

房间内陷入一片寂静，温若的心跳声一声声炸响在耳畔，越来越快、越来越不容忽视，与此同时，凌千阙换了个位置，屈膝半跪在他身前。

温若没料到他会这样，脸上的情绪来不及收敛，尽数被凌千阙收入眼中。

“…………”

他硬着头皮和凌千阙对视。

半晌，凌千阙笑了，不是冷笑，不是讥笑，而是颇有些无奈的，甚至是宠溺的微笑。

他目光锐利地看着温若，一开口，毒舌本性毕露：“我看起来很像傻子？”

“确实，你是我带出门的，我需要对你的安全负责，但在天灾面前，我和蝼蚁并无区别，难不成就为了那点责任感，我就要冒着会死的风险救你？”

他略一停顿，目光陡然变得温柔又包容，缓缓道：“我救你，不是因为什么责任感，当时情况紧急没想太多，如果你需要我给出理由，那我明确地告诉你，我救你，是因为我想救你，我乐意救你，我喜欢上你了，舍不得你死。”

都说毒舌的人直球起来要人命，凌千阙这一串直球，直接把温若打懵了。

【我靠我靠我靠】

【我磕的CP成真了！！！！】

【表白打卡】

【卧槽啊，蓝气球你也会这么直白地表白啊】

【我就说这小子没安好心，肯定早就看上酥酥了】

【我不行了我要下楼跑两圈，怎么他们表个白我比当事人还激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酥酥别发愣了，快给个回应！（10000星币）】

【我来随份子（10000星币）】

【跟一个（10000星币）】

【我也（10000星币）】

【我也（8000星币）】

……

魂飞天外的温若被接二连三的打赏音效炸回神，他没看弹幕，暗自让886先替他接了，随后结结巴巴道：“哥、哥哥，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啊？我之前追了你好久……全被你拒绝了……”

“追了我好久？”凌千阙慢悠悠重复这句话，然后猝不及防给温若来了一记暴击，“我想你可能没听懂我的意思，我说的是‘我喜欢你’，不是‘我喜欢苏言秋’。”

“啊？”

温若热血上头，“轰”地一声，彻底失去思考能力。

弹幕也炸了——

【？？？？？】

【我靠什么鬼？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凌千阙说他喜欢的是修改员？？？】

【呃……虚拟数据能生出自我意识吗？这有点灵异了。。。。】

【虽然但是，怎么感觉更好磕了，虚拟数据因为某个人诞生自我意识什么的……】

【我也觉得……】

【我也……】

【好嗑啥啊！这也太可怕了，虚拟数据居然有自我意识，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想太多了，没准不是虚拟数据有自我意识，而是剧本上是这么写的呢？搞不好是祝式想捧这个新人修改员，特意搞了这么个与众不同的剧本，这人怕不是个关系户？[哭笑不得]】

【这样对其他人也太不公平了吧！那他岂不是铁转正？恶心的关系户。。。】

【但我看他的反应也挺懵的啊？不像演的】

【要是像演的那还了得？业务能力也太差了[捂脸][捂脸]】

【别急着下结论啊，先继续看看吧，没准有反转】

温若涨红了脸，意识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找个借口糊弄过去，让凌千阙觉得他就是“苏言秋”，可胸腔里一颗心却没出息地胡乱蹦跶着，昭示着主人的无措、激动、欣喜，以及……爱恋。

他不清楚凌千阙是怎么发现的，亦不清楚凌千阙怎么会透过皮囊，喜欢上隐藏在后的温若。

可身体的本能反应骗不了人。

温若捂住心口，无措地眨眨眼。

这一刻，他面对凌千阙时不自觉的依赖，下意识地敞开心扉，提起苏言秋“未婚夫”身份时心底的排斥，全都在怦然心动下有了答案。

系统并未弹出修改员身份暴露后的驱逐提醒，凌千阙还自下而上望着他，等待回应。

温若忽然不想考虑太多，他顺从心意，猛然俯下.身，一把抱住了凌千阙。

两人在惯性作用下，双双滚入柔软的地毯。

明明扮演“苏言秋”时，各种撒娇表白张口就来，但伪装褪去，温若忽然说不出任何一句回应，只是用力地抱紧眼前的人，任凭急促的心跳隔着胸腔，敲打另一人的心门。

他在凌千阙肩颈处蹭了蹭，小声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没有明说，凌千阙却明白他的意思，诚实道：“在医院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让温若有些惊讶，他居然在第一次和凌千阙见面时就露馅了！

可是系统从来没弹出任何提醒，警告他注意人设……

小说修改员不能暴露身份是最基本的准则，一旦被人察觉不对，系统就会疯狂弹出警告，命令修改员迅速调整状态，不要露馅，而暴露身份的，不但会被立刻驱逐世界，还会面临严重的惩罚。

但温若不仅在第一次接触原书男主就露出破绽，现在更是被凌千阙表白，点出非原主身份。

违规到这份上，他依旧没收到警告。

他没忍住敲了敲886。

886明白糊弄不过去，但在主脑监视下，它不方便透露太多，只是含糊不清道：【这个世界不太一样，凌千阙也不是普通的虚拟数据，宿主您安心谈恋爱完成任务就好，以后有机会我会向您说清楚的。】

温若心中一动，敏锐地捕捉到令他在意的信息，为了安心，他追问：凌千阙……会消失吗？

【886：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他当然会有消失的一天，但不是现在。】

人？

在明知这个世界是虚拟数据的情况下，886却选择“人”这个字眼，温若直觉这不是巧合，联想到曾经在论坛上看到的有关数据生出神智的帖子，隐约感到二者之间有些联系。

自几百年前，人类还生活在地球上时，有关人工智能生出神智的小说、电影便层出不穷，但无论是在过去，还是在科技水平远超过去的现在，有关“人工智能产生神智与情感”的话题，仍旧是天方夜谭。

比起相信数据拥有神智，温若更愿意相信，这些数据，也是活生生的人，只是由于某些原因，被困在这里无法离开。

这道想法刚浮现在脑海中，他的头颅便泛起一阵剧痛，仿若有人正拿着铁针，无情地在他头脑中搅动！

温若闷哼一声，抬手按住太阳穴。

与此同时，主脑那边发来提示：【请修改员1472号注意言行，不要做与工作无关的事。】

十分欲盖弥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