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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 9 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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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翟和朔是被鬼叫醒的。或者说得更好听些,闫裴周非常热心,为他提供了免费的叫醒服务。

其实他是被闷醒的,好像有谁往他脸上丢了两张纸,黏得他难受。不过,在他睁开眼前,放纸的人还算识相,先将它们挪开了。

“喂!”那人上手来捏他的脸,“醒醒。眼睛该睁开了。”

翟和朔听话地回到现实,后知后觉几秒钟前自己还在做梦,在旁边一脸衰样嚷嚷着的是闫裴周。

不对,这其实是个梦中梦。翟和朔如此判断,闫裴周要是哪天想叫他起床绝对不会这么温柔,估计只会来挠他的脚底,秉承一贯喜欢犯贱的作风。

确认无误,他于是什么话都敢说了,从梦里带出来的脏东西随便往外倒:

——还没学会做人先出来当画师了?怎么好意思的,仗着基础还可以就这里抄抄那里也抄抄。

——垃圾、贱种。绘圈的风气就是你这样的人带坏的。

——好吧,就像你说的,全世界的画师里就我最烂了,又怎样呢。

这类想法不是很好。闫裴周听他自言自语,不是第一次没办法理解他的脑回路:“怎么会这样想。”

翟和朔不答反问:你也觉得我奇怪吧?

他以为自己还在梦中,随便揉了下泛红的眼角,囫囵将杂乱的情绪揉去,想要重新蹭回温暖的被窝。

“哈?”

闫裴周放弃了他可能会自己清醒过来的可能,直接去弹他脑门:“你又遇到了什么奇怪东西?”

反正是在梦里,翟和朔不想讨论反击的合理性,撑了床垫坐起身,抬手往对方脸上就是一掐。

噫。弹性还可以。

闫裴周被他掐得龇牙咧嘴,表情明摆着是故意装的,眼底笑意骗不了人:“……这下高兴了?”

然后报复性地捏了下他鼻尖。

翟和朔吃痛,收手要走人,在下一个瞬间意识到不对,再下个瞬间才意识到不是在梦里。

他被这个梦困扰太久了。以画师的身份公开活动,收到的夸张型赞美不少,侮辱性的评论当然也有,刚刚还在梦中出现过,帮他加深了一遍记忆。

翟和朔的画师生涯不算太长,说到底也就那么几个关键节点。对祖宗的问候收得最多的时候是两年前,一个新开账号的小画师跳出来,发了几张图指认他抄袭。

那明明是诬陷,但他没办法反驳。因为对方和闫裴周一样,都是不要脸到极致的类型,可以线上交流解决的问题,却一定要约他线下出来见面,然后开个直播,把所有事都说清。

可他是个社恐。出门买点必要的东西都要做很久的心理建设,真正面对镜头时肯定会腿软。结巴就算了,要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就会被打成是心虚、不打自招的典型代表,然后被做成九宫格在各种厕所里游行示众。

翟和朔没有合适的理由拒绝,也找不到能自证清白的证据,怎么说都不在理。

但他不肯低头。

恶评看得太多,否认的字句也打了很多,后果就是变得麻木,手腕和脑子一样只能迟缓转动。

翟和朔花了很长时间理清这些问题之间的关系,最后还是决定退缩。

与其假装自己是无坚不摧的什么铠甲,不如干脆缩进壳里不看,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经营了五六年的账号他丢掉了,连句告别也没有,最后一次发文还是对指责的反驳。

这很翟和朔。宅在屋里、阖上眼睛,开窗放一点北风进来,什么都不说,也不辩驳。

半个月过去,抄袭风波还在延续,翟和朔开始以白不百这个新身份画连载漫,试图建立起看起来更好的新生活。

他画连载,有时拖延症发作,拖更一两天,评论区里就出现一支骂他拖稿的大军。还有另一类人,喜欢写长评,揪着他剧情设计上的问题不放,实际上这个故事容易被诟病只是因为很多内容还是后期的伏笔。

以文字形式呈现出来的谩骂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反正是一路被骂过来的,他知道没必要在意这些破烂东西。

……但是,在想起来的时候,难道就不被允许难过吗。

翟和朔忘了,有些东西不是他刻意忽视了就不存在的,一旦再次被观察到,坍缩就成了不可避免的结局。

这种爆发最终体现在躯体上。他失声了。在那个冬天悄然来临的早晨。

其时他还住在另一栋公寓,厨房比桂园的户型要小得多。开始赶稿前他照例煮了壶咖啡,马克杯找出来,摩卡壶还放在炉上,火他忘记关了。

高压高温一起作用,开盖时滚烫的液体喷出来,落了些在手背,带来不可忽视的痛意。

被烫伤了第一时间该冲冷水,道理翟和朔懂,在那之前,他先习惯性张了嘴,想喊一声痛给自己听。

“……”

和预想中的不同,什么声响都没有。

他不敢置信,扒下毛衣领子不顾手上愈演愈烈的刺痛就要去掐自己喉咙,抠到几乎要干呕,结果还是一样,连歇斯底里的吼叫他都做不到。

喉咙先于整个身体死去,惨叫、哽咽和怒吼从此都与他沾不上关系,他只用输入,不用输出。

这意味着他可以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离开来了。是好事吗?也许是吧。

有些人还是从他刻意改了画风的漫画里揪出了可疑的细节处理方式,提起他有污点的旧账号,不过大多数激不起水花,很快就被新的讨论剧情的评论压了下去。

还有一条高赞的留言,翟和朔在它被屏蔽前也有刷到,内容是提议在线下活动时揭穿他的真面目,回复的评论不少。

那太好了。他撕着指甲边的倒刺,漫不经心想,今年的漫展也不用去了。

当然那只是临时用作自我安慰的话,最后他还是跑了趟医院。

做了什么检查挂了什么号不重要,翟和朔记得最清楚的是,阳光正正好从窗户上洒进来的时候,他就端坐在那张可以调节高低的凳子上,一只手攥着刚打印出来的检查报告。

他想,在医生的视角里,这样的自己应该足够好笑。姿态分明拘谨,却还是要僵硬着抬起头来,在纸上飞快写下行文字:——没有办法好转吗?

对方直指他失声的根源不在生理上,要处理必须从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出发,而这是个无法估量所需时间的过程。

“会好起来的,只是时间问题。你自己也要多尝试着开口。”那医生宽慰似地拍拍他肩,翟和朔点头,和来时一样套上帽子口罩,将脸遮得严严实实,走出了诊间。

一个疗程结束,开回来的药片他按时按量服完了,只是抹杀掉了他的情感波动,对他失声的症状半点作用没有。

也许他只是需要理由给自己放个长假。这个天上掉下来的理由不算太好,至少能让他在出门这件事上比以往更任性些。哑都哑了,不想外出也正常。

翟和朔坦然接受了失声的事实。然后将近一年的时间过去,直到这个月,毫无征兆地,他才开始用「话语」而非文字与其他存在进行交流。

虽然对象是只鬼。

一年前的他估计也不会想到,自己社交上的空白竟然被一只鬼给填上了。

翟和朔因此感到茫然。

屋里的陈设早前清过一波,地板与墙壁都显得空荡。本来已经准备好一切,水电费都缴清了,现在又要重新开始过看不到终点的生活。

算起账来当然该找这只鬼,某种程度上也是命运弄人。

翟和朔咽不下这口气,只恨恨地想,因果报应好轮回,什么时候才轮到闫裴周被捉弄,他也想看到。

他从卧室里出来,闫裴周正懒懒靠在沙发上,姿态随意,手边是刚从角落里翻出来的一盒茶包。

这只鬼悠悠闲闲拆开包装,甚至还好意思问他要不要喝。明明他的答案也不重要,水都开始烧了。

不了。翟和朔回,闫裴周深表遗憾:哎呀,那可真是浪费,我看是要过期了。

烧水壶吱吱乱叫,翟和朔先一步拎起水壶,将放了茶包的杯子倒满,又砰一声砸回底座上:这是送客茶,喝完快滚吧。

闫裴周愣了片刻,倏而笑了,眉头舒展开:“拿杯子来,分你一半?”

翟和朔回他一句滚,懒得再多说一个字。

闫裴周笑得浑身发抖:“翟和朔,你现在这样特别像一种动物……隔壁楼也有人养的,那种家养的刺猬,一摸就炸毛。”

“……刺还没长全就出来营业了。”

……莫名其妙。

黄昏的时候编辑的消息又发过来,一连四五条,催他速度将存稿交出来,发布前最后的审核也需要时间。

[画不完了。]他回,[这周没什么思路。]

翟和朔没有补充完整,事实是下周和下下周也不会有,因为他不想动笔了。

但六六求着他画完,说她还等着吃饭:[求你了白老师——!!!你不画我会饿死的……]

于是表情包轰炸又开始了,翟和朔收到满屏的饭碗图片,配文是老师饭饭饿饿,带一个颜文字哭脸。

吃饭其实也有两个意思。六六的意思他懂,一是他有没有准时交稿和她这个催稿的工资挂钩,决定了她是吃土还是吃饭,二是对方很看好也很喜欢他正在画的这个故事,将它奉为精神食粮。

不磕并不会死,只是他会收获一只死缠烂打要他更新,反复观看前一话同时在床上扭成蛆的六六。

翟和朔永远反感信息轰炸。

他曾以为自己学不会拒绝,至少在过去这些年里是这样。催稿的信息发得多了,他只能砍掉复杂些的画面,说我尽量,发着烧也要强撑着赶稿,年年如此。

但现在他不想了。

吃过晚饭洗过澡,翟和朔重新打开聊天页面,斟酌着往输入框里打下这个月都停更通知就麻烦你写了之类的客气话,删删减减,半天还没做好发出去的准备。

闫裴周已经观察了他很久。翟和朔的动作太慢了,几句话而已,哪来那么多要犹豫的事?

他看不下去,趁翟和朔没注意径直按下了发送键,然后将标注为“编辑”的好友干脆利落地拉黑。

“不用谢。”闫裴周说,顺手还替人熄了屏,“明早起来再放回白名单。她话太多了。”

你很懂嘛。翟和朔阴阳怪气,但同嘴上的嫌弃不一样,他没有将手机抢回来。

等他刷完牙上了床,房间里钻进一只鬼。不用猜翟和朔也知道,闫裴周又从哪里新学了什么,要来骚扰他了。

喂。他蒙在被子里,随口问闫裴周:你是怎么死的。

——只有死过一次,才有资格成为鬼吧?

“谁知道。”闫裴周满不在意,“黄泉路,奈何桥,重新回到地面上来的,谁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该忘的都忘干净了。”

“……醒过来之后,没有必须要做的事,就只在周边随便逛逛。”

翟和朔安静地听着,等他讲下去,默认了这不是用来哄小孩的故事。

闫裴周随手丢掉一根落在他枕套上的头发,声音没停:“后来就进了这栋楼。……再后来爬遍了所有住人的套房,只有你这里最舒服也最有意思。”

“或者说,你身上有一股特殊的味道诱使我来了这里。”

他补上对这段经历的评价:“……我就知道,我来对了。”

翟和朔只顾着琢磨他最开始的那两句。闫裴周的意思是自己记忆空白,对死前所有一概不知,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做的事。

看来做鬼也不一定幸福。

这么想着,他用棉被将自己裹得更紧了,幸福地闭上眼。

闫裴周疑心他是要闷死自己,找了个话题逼他吭声:“翟和朔,你是不是一年四季都盖棉被?”

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他早摸清楚翟和朔衣柜的布置,偌大的格子里,除了衣物就是整床的厚被。

但这栋楼里其他住户的衣柜要杂得多,相比之下,翟和朔的衣柜太过单调了。

嗯?翟和朔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好虚 。”闫裴周嘲讽他,“来场大风你就被卷走了。也许会撞上对面电视塔的外层钢结构?”

你肯让这种事件发生吗。翟和朔从柔软棉被里探出头,是真好奇他的回答。

闫裴周的脸挂在吊顶上,这只鬼反而被突然出现在被子外世界里的他吓了一跳,表情一抽,平面上就出现细小的褶皱,看着像墙皮快要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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