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定湖上，几艘楼船慢慢朝南行驶，快速进入东南角的分叉口。
它们将会绕过盛乐，直到长州，从长洲的出海口入海北上临州，再从林州坐小船回雍都。
这样虽然绕路，但好在水上平稳，若是走陆路，也就比水路早到半日，但路上的颠簸不利于休养，最终明晔决定走水路。
本来准备到皎平渡坐船回去的，因此皇家船只都是停在皎平渡，如今赶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为此盛乐巡抚专门征调了城内的几艘画舫大船，载着明晔等人，率先回都，至于那些世家公子，则是陆路回都。
明今翊被特地叫上船，明晔不放心太后他们，为此只让明今翊上了他的船。
太子的情况愈演愈烈，几次甚至到了危险的边缘。
明晔心急如焚，原本就不怎么好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深知皇帝皇后心急，船队全程火力全开，用了十二日，便赶回了雍都。
太子一路以上时好时坏，回了雍都情况依旧不明。
荣王夫妇没能登上大船，等明今翊回到雍都后，立刻迫不及待的追问情况。
“太子情况如何？”
明今翊摇摇头，“不妙，不过三叔听说太子之事，专门派人找来浔阳神医公仲仪，能起死人肉白骨，如今正在路上，估计明日便能到了。”
“哦，明日到……”明桓眼珠一转，若有所思，“因着太子，皇上和皇后的身体情况也不好，你若是无事，多跑几趟宫里，常注意情况。”
“皇上的身体经过太医院太医们的诊治，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虽然皇后娘娘因为太子之事伤心，但还不至于病倒，宫里太医院这么多人，轮不到我进宫关切。”
明今翊不愿意任明桓摆布并不新鲜，明桓也不生气，反而利索的一点头，像是有什么要紧事一样转身离开。
明今翊看着自己父王的背影，总觉得隐约有事发生。
听松别院，
季清窸窸窣窣地在暖阁翻找着自己自从进荣王府后的所有银钱，除了卖身剩下的那几两碎银外，他每个月还会有五两月例钱，攒到如今也就七十两碎银，赎身是不可能的。
还要攒。
季清将钱收回自己的小荷包之中，又将荷包塞进枕头下，手指在枕头下无意碰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他一愣，轻轻掀开枕头，是块玉佩，明今翊年前命人在庙里开过光的。
玉佩摸着温热，一看就是好料。
既然是好料……想来价钱也好……
季清想想自己每月的月钱，在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昂贵的衣裳配饰，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他不想动这些东西，明今翊年前就是担心自己偷偷将他赏的东西卖了换钱赎身，才让他搬进正殿。
等他提赎身的时候，季清还是希望自己能像一个人而不是宠物一样堂堂正正地离开荣王府。
即使雍都的世家公子们都觉得他是在攀附明今翊，为了荣华富贵才委身于明今翊。
可季清也不希望明今翊也如此看自己。
他和明今翊之间，应该是相互的，自己跟他在一起，不是为了钱，是因为喜欢。
……
次日夜，
“季清，”明今翊从宫里回来便直奔季清的暖阁。
“殿下，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季清本以为太子重伤，明晔又急火攻心，应该没什么心思上朝，没想到清早明今翊起床上朝，整整一日都在宫里，到了亥时才回来。
“你若是过了亥时还没回来，我和越桃就要去敲皇宫东门要人了。”季清郁闷的瞥了明今翊一眼，发现明今翊的表情不对劲。
“殿下？”
“太子……薨了。”
季清一愣，张了张嘴巴，仿佛没听懂明今翊的话一般。
“不，不是神医到了么？”
明今翊摇头，“来的太迟了。”
啪嚓一声，闪电划破夜空，云层逐渐堆积，隐隐开始有要下雨的架势。
狂风吹过，太子薨逝的消息快速传开，在郁郁的气氛中，各股隐于阴云间的势力开始蠢蠢欲动。
太子珣葬礼上，李贵妃翩翩来迟，一进门便看到哭成泪人的郑皇后，和唉声叹气的明晔。
如今太子已死，明晔只剩下她生下的二皇子明今祎，就算明晔在不愿意，也得立她的儿子为太子。
在李贵妃看来，如今的自己只要除掉德妃，便万事大吉。
郑皇后不足为惧。
但对于明晔和郑皇后而言，李贵妃这般怠慢就成了明晃晃的挑衅。
“原来你还回来啊？”明晔面色不佳。
“臣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李贵妃满不在乎，她轻轻福身，扭头扫视四周，太后端坐在一旁，看到她来，一丝丝反应都没有。
季清看着三方交锋，心里不解。
“太后的态度似乎不对啊？”季清悄悄朝着明今翊的方向凑了凑，忍不住好奇。
守在殿内这么久，季清只觉得浑身难受，巴不得赶紧动一动。
如今让他动的机会出现，季清立刻开始八卦。
“如今太子已死，那皇储自然就要换人。”明今翊看了一眼前方交锋的李贵妃和太后，轻声解释。
“那就剩下了李贵妃的二皇子，可太后不是正好支持二皇子吗？”
季清挪了挪身体，依旧一脸的疑惑。
“谁说太后扶持李贵妃，是因为支持二皇子夺太子之位？她是为了自己，皇帝是谁对于她来说不重要，二皇子也好，明塇也好，谁是皇储她无所谓，只要皇帝足够听话，能够按照她的心思行事维系司家权势便好，但如今李贵妃因为太子之死野心急速膨胀，分明想要模仿太后，携二皇子上位，到时候李家一家独大，她的权利会比如今的太后更甚。”
明今翊扭头看向季清，伸手捏了捏季清的手，提醒季清：“嘴角的糕点渣抹掉。”
季清连忙回神，伸手用袖子抹了把嘴。
“我明白了，二皇子还是亲儿子，无论如何都会偏向亲娘，怪不得太子一死，太后便与李家翻了脸。”
“看着吧，这日后有好戏看呢。”
明今翊看着明晔再次被气的犯病，让人扶着去侧殿休息，忍不住感叹：“皇上如今也被架了起来，难受的很呢。”
“这有什么难的。”季清撇了撇嘴。
“哦？你有办法？”明今翊看向季清，自从春闱后，季清似乎就没怎么给他出过主意，但当初春闱的主意惊艳，他便好奇季清会给他再来一个什么样的点子。
“担心李贵妃无非是觉得李贵妃不像皇后一样温柔和顺，处处争权，担心二皇子上位后外戚干政，外戚干政这事好办啊。”
季清看着众人起身退下，小步追着明今翊，出起馊主意。
“虽说什么母凭子贵，但过去又不是没有出现过去母留子的事情，怕外戚，将外戚处理掉，二皇子上位自然就不会像如今皇上这般难做，若是先帝早有处理，一遭带走太后，那里还有这些事情。”
明今翊的脚步一顿，不可思议地看向季清。
“我是不是有点过分？”
季清小心翼翼的眨了眨眼睛，明今翊摇头：
“不是，我在想你说的去母留子确实是个防外戚的好办法，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杀一个李贵妃似乎没什么用。”
“哦，”季清恍然大悟，“其实除掉李家，才是解决外戚的好办法，李贵妃已然没了外力，皇后不死，她就永远被压制。”
“此事不好办，”明今翊走到马车前，示意季清上车，“毕竟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太后，若是突然杀了李贵妃，太后正高兴，郑皇后软弱，不是太后对手。”
“殿下，世子殿下——”
明今翊还没上车，太监便追了出来。
“陛下想见世子殿下，还请殿下随咱家到御书房去。”
季清掀开窗帘和明今翊对视一眼，刚想下车就被明今翊阻止。
“我去吧，你在车上等我。”
说罢，明今翊便跟着太监重新进了东门。
季清坐在车里等了一个时辰，等的他无聊至极，推开车门准备下去透气。
“季清？”
季清刚下车站稳，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回头一看，宋凌云出了东门，朝他走来。
“宋大人，”季清看了看他身后，没有别人。
“是在等世子殿下吗？世子殿下被皇上留下用膳，听说是要商议日后之事了。”
宋凌云看季清一听明今翊要留下用晚膳顿时手足无措的样子，轻轻勾了勾唇：
“时间不早了，只怕世子殿下与皇上用完膳，也要一两个时辰，你在这里等也是浪费时间，不如我请你一起，到对面的悦友楼吃个晚饭如何？。”
“那怎么行呢，世子没吩咐，我……”
“季清，”宋凌云眼神坚定的看着他，“我不信世子会因为你没有一直在车里等他就大发雷霆，你在他心里什么地位，我心中有数，你不必谦虚。”
宋凌云显然已经看出两人关系，季清纠结片刻，看着天越来越黑，明今翊也确实一直没有出来，便明白宋凌云没有说谎，既然如此，季清也不再推脱，跟着宋凌云一道，朝着悦友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