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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我那青梅竹马的亡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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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居的府邸挂上了白色的灯笼,天空纷纷洒落的纸钱随风乱飘。

墙外战火纷飞,墙内却是一片死寂,失去希望的百姓在县衙门口戴孝痛哭,仿佛他们已踏上了断头路。

而县衙之外的将士们一个个面容哀伤,看上去毫无奋勇杀敌的奋勇。

这样真实的感觉很难让人相信那个传言只是传言,哪怕是为了让稚蛮放下戒心,这也做得太真了。

李熙翻身下马,连马都顾不上就往县衙里面走。

“李姑娘?”县衙外面的守卫认出了她,纷纷上前:“李姑娘,你没事了吗,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哪怕强忍着悲伤他们还是在祝贺李熙平安归来。

李熙看着他们心中一酸:“我回来了,这是,方将军他……”

“将军……去世了。”他别开头,回道,声音渐渐带上哭腔。

李熙总是不信,总觉得可能是肺气肿的计谋,可是这些人不会说谎。

李熙脚步瞬间加快冲进了县衙里面。

她一进门,风就卷着洒落的纸钱朝她扑来,她愣愣站着,风吹起她的长发,那些纸钱与她错身扑向门外,她一伸手,便抓住了一张。

她微微侧身,那些纸钱恰好落地。原来门外的纸钱是这样来的。

风啊,你也在惋惜他的逝去,所以才这般声势浩大,想让所有人都记住他吗?

李熙在心底问着。

她看向不远处敞开的大堂,堂外屋檐下又是白色的灯笼,现在是冬天,花早该谢了,但那些挂着的纸花一朵一朵却比鲜花还鲜艳。

更让人瞩目的便是堂下的木棺。

离得越近,她的步伐就越发沉重。

木棺未加盖。李熙走到门边就能看见那个人。他那一向浓密的胡须被剃光,露出光洁的下颚,此刻李熙才发现方临煦其实长得和他很像。

此刻的他没有打闹没有玩笑,只是静静地躺着。

李熙望着一旁密密麻麻的蒲团,却没有在这里看见一人。

方临煦不在,将士们不在,这里空空荡荡,却不显阴森。

是了,保家卫国没有任何私心的将军又怎么会让自己的朋友亲人感觉到害怕呢?

李熙缓缓跪在蒲团上,低下了头,她不说话,只是静静跪着。

跟来的将士见状悄悄红了眼眶。

“将军自中毒后身体就很虚弱,这些日子他都是强撑着身子处理军务,今日凌晨扎西耶突然发难,将军匆忙迎战,却不想竟有内鬼……”

李熙猛然抬头:“内鬼?谁?”

“方将军的心腹,方茴。”将士眼中迸发出恨意。

“方茴?怎么会是方茴?”李熙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他。她自小便见过方起征,自然知道方茴跟在他身边有多久,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连她都不能相信,那……方临煦呢?

“方少将军呢?”李熙连忙追问道。

将士头低得更厉害了,声音哽咽起来:“方副将军在城外杀敌……我们没得选,他更没得选。”

李熙这才明白深入木棺的指印来自谁。

父亲去世当日他都无法守在身边,只能咬着牙奔向凶险的战场。他没得选,所有人都没得选。

李熙鼻子一酸:“将军大义。”

将士却默默握紧了拳头:“可是他也不过是个少年,他也会累也会痛也会哭……可是他不能累不能痛不能哭,因为,他还要守卫家园,守卫百姓。副将军和将军不一样,他不爱说话,我们都怕他将所有情绪闷在心里,憋坏了自己。李姑娘,在这里他已经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了,您帮帮他好吗?李姑娘,我求你了!”

李熙看着他对自己跪下,瞪大了眼睛,她连忙去扶他:“你不用这样,我会帮他的,我会的。”李熙承诺道。

李熙虽然这样说,但是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可是当她站在城墙上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底下与其说是在打仗,不如说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

潺潺流淌的鲜血将那显眼的银色战甲掩没,血顺着战甲缓缓流下来,滴答滴答落在地上,被粉尘一裹就藏在沙中了。

他在杀敌,可是却没有一丝肆意和放松,他浑身散发着浓郁的悲伤和孤寂,他的长戟也是。

他不在意别人的命,可是同样也不在乎自己的命。

杀,杀,杀!

他脑海里只有这个字,好似只有用长戟横扫一切他才能释放自己的愤懑。

“瞧瞧,瞧瞧。南朝举世闻名的将军此刻竟像只野狗一样。是失去了主人所以就开始乱咬人了吗?”扎西耶远远望着他,勾唇露出嘲讽的表情。

“败家之犬也敢放肆?”方临煦倏地抬眸,长戟在他手上快如闪电,只能看见长戟划过的锋芒。

“谁是败家之犬还未可知,毕竟父亲死了的是你,不是我。”扎西耶哈哈大笑起来。

他在故意激怒方临煦。

方临煦显然被他激怒。

他虽然努力克制,可是他那紧紧握住长戟的手仿佛要嵌在长戟上的动作,还是能让人看见他内心的暴怒:“方茴在你那对不对?”

“在……还是不在呢?“扎西耶勾了勾唇,眼中充满了挑衅:“在不在与你有什么关系呢?哎,我差点儿忘记了,你爹就是被他杀的吧。说来可惜,也不知道什么仇什么怨,竟让心腹成为了心腹大患,可见方将军的为人也不行啊。”

“休要侮辱我父亲!”

此刻,方临煦的耐心不多,于是就被他几句话 彻底消磨殆尽,他驾着马,一挥缰绳,整个人冲了过去。

扎西耶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见方临煦冲过来,对一旁的下属道:“准备落网,那傻小子冲过来了,既然他那么生气,今日就让他死在这里,给他爹陪葬。”

“驾!”

就在此时,城门突然打开,先飞出的不是奔驰的骏马,而是一条长长的青色披帛,淡淡的青色穿过血腥的战场,从刀光剑影间钻过,如同盘蛇一般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少年的手腕,随着少年飞奔出去,披帛渐渐被拉直,少年瞬间察觉到了手腕处的紧绷感。

他低头一看,征愣片刻,随着他顺着手上青带转眸……

他的视线穿越人山人海,穿越刀山火海,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眸。他的眸光与那条青色的披帛一样,如同割不断的线将她与他连在一起。

方临煦眼中的她灰头土脸,似乎因为来得匆忙,一身衣裳还粘灰带泥,她脸上有血迹,那血迹早已干涸,可见在她脸上停留了多久。

她平安归来了吗?看样子还是受了伤。方临煦心道。

“不要去,有陷阱。”李熙拉紧手中披帛,冲他道。

方临煦手腕一紧,理智稍微回来一些。

那边原本还得意洋洋的扎西耶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他气得磨牙:“李熙,又是李熙,怎么就弄不死她!”

方临煦垂下头,等李熙到他身边,他才道:“他侮辱我父亲。”

李熙沉默了片刻:“方将军的事情,我听说了,你……节哀。”这样的话太苍白无力,可李熙再不知道说什么了。

那样活生生一个人突然就没了,李熙感觉到难过,可眼前这人恐怕更加难以接受。

“节哀……我离开吕县前,见过他的,他跟我说一路平安,可是我却什么都没有和他说,我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如果、如果我多说一句就好了,我想告诉他,我也是,我也祝他平、平安。”他说道最后声音哽咽起来,断断续续汇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李熙缓缓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他知道的,他一定都知道的。”

李熙只提他抚了一会儿他就主动推开了李熙的手,他抬起头,眼泪在眼中涌动,可是他却说:“我不能哭的。”

他转动长戟,长戟瞬间从敌人心脏穿过。

敌人倒下,鲜血从长戟上流下,李熙看着他望着她,强撑起笑意:“我是南朝将军方临煦,在战场上,我只能流血,不能流泪。”

李熙的心犹如被锤子狠狠敲击了一下。

这一刻,她很心疼他。

她微微侧眸,敌人已从四面八方涌来,李熙毫不犹豫从腰间抽出剑,眼睛都未眨一眼就一剑解决了朝他袭来的敌人。

长戟慢一步,他便向她道谢:“多谢。”

她握紧缰绳:“我不想你流泪,可是我总觉得不流泪和不敢流泪是两回事。如果我替你流血,你是不是就有了流泪的权利?”

方临煦闻言猛然愣在原地。

他也有流泪的权利吗?

他吗?

骏马小跑起来从他身边经过,扬起的风吹起少女的青丝,从他脸颊上拂过,温柔极了,这一刻,他仿佛闻不见战场的硝烟与血腥味,鼻尖充盈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他情不自禁拉转马身,看向她。

她像只轻盈的蝴蝶穿梭在刀光剑影之中,而她手起剑落斩人如斩萝卜般利落流畅。

方临煦头一回在战场上感觉到自己被人保护着,正如她所言,她在替他流血,那他……现在有流泪的权利了吗?

从未有人告诉他,他有流泪的权利。

他望着她,一颗眼泪悄悄从眼角滑落,滴落在他手背上,冰冰凉凉的。

原来是他想哭的。

可是啊,可是啊……

他手指微动,长戟蠢蠢欲动。

他一挥缰绳,整个人冲在李熙身前,他眼角的要落不落的泪滴落下来。

同时,长戟破空而来,瞬间一串五,直接将串起的的敌人挑到半空。

李熙震惊地看向他,他笑了:“别忘了,我是个男人,又怎么能让姑娘站在身前挡刀呢!”

她缓缓伸手,碰了碰掉落在脸上的那滴泪。

他哭了吗?

真好。

李熙高兴地抬起剑:“那就让我们并肩作战吧,方将军。”

方临煦弯了弯眉:“好。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我活着一日,就不会让你死。”

“我以为你要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李熙调侃他道。

他失笑,眼睛望着敌人,说得却是:“舍不得。”

李熙心中一动,看向他。

他眼中没有一丝旖旎,很坦然,坦然得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那又如何呢?都这个时候了。

李熙笑了:“我也舍不得,所以,咱们都别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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