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妮对如意并不坏，没有果子之前也常抱了她亲热，在如意心里，阿娘是好的，是果子抢了阿娘去。如意摇摇头，她伸手抹去了赵三妮的眼泪：“阿娘，我不要你走。”

“乖，娘的乖如意。”赵三妮抱着如意突然大哭了起来，果子再次被惊醒了一起跟着哭起来，如意也被带着哭了起来：“娘，你别哭，你别哭。”

“如意，如意，”赵三妮胡乱地抹了两把脸，“你去，大姑母最喜欢你，你去求大姑母，大姑母有钱，能叫阿娘不被那些人带走。”

如意被赵三妮推着出了门，赵三妮蹲在她脚边说：“你去找大姑母，找到她就在她怀里哭，说你要阿娘，知道了吗？”

如意点点头，走向春芽家。

“赵娘子这是聪明了，早这样不就好了。”小胡子青年翘着二郎腿说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赵娘子还是你狠。”

赵三妮啐了她一口，在门口探头看着，她看到如意进了春芽院子，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她拍着胸口说：“如意啊，阿娘就靠你了。”

坐在门边的衙役看了看赵三妮搭下来眼皮。

如意一路哭着叫着“姑母，姑母”扑到了春芽的怀里。林子看到她满头汗满脸泪拿了帕子来给她洗脸。林子一边给她擦脸一边哄她：“如意不哭啊，哭了就不好看了。”

林子给如意洗好脸看她还是哭个不停连忙问：“如意饿了吗？要不要吃米糕？要不要吃糖？要不要吃果子？要不要吃肉丸子，荸荠肉丸子？”

如意被林子哄住了，她抽泣着点了点头。张小花连忙盛了一个肉丸子拿了勺子在小桌板放下来，又拿来一张小凳子给如意坐着吃。

如意坐着吃肉丸子，春芽看着她问到：“如意怎么来了？”

如意嘴巴鼓鼓的，嚼着肉丸子，她咽下了嘴巴里的食物说道：“阿娘叫来的，如意不想没有阿娘。”如意说完又低下头吃肉丸子。

张小花看着她摸摸她的脑袋叹了一口，林子看看如意又看看春芽坐到一边不出声，过了好一会她才说道：“如意吃完了跟小姑姑去摘花好不好？摘了花卖钱就可以把债还了。”

如意端着碗转过半个身子看着林子：“那样阿娘就不走了吗？”

“还了债，你阿娘就不用走了。”

“好，我吃完了就去，小姑姑你等等我，我能摘好多花。”

如意吃饱了，林子拿了小斗笠给她带上，带着她去后院摘花。

“东家，这要怎么办啊？”张小花拿了如意吃完的空碗来洗。

“我也不知道，她胆子太大了。”春芽看着柱子的院子，里面站着几个油里油气不认识的男人，春芽恨不得把他们的眼珠子打掉。

“东家你要借钱给柱子吗？”

“我没那么多钱。”

“村子里真是传什么的都有，我看木头这几天送货都有人拉着他说话。”张小花把碗和勺子收在手里说道：“要是秀才娘子还在就好了。”

“春苗在也不会借钱给她的。”春芽低下了头，“春苗头两年做锈活全部给了柱子娶这个媳妇，两年，够了。”

“那可怎么办啊，如意和果子还这么小，不能没有亲娘啊。”张小花压低了声音说道：“赵家家里没出嫁的两个女孩子听说全部被卖到红楼去了。”

“谁能卖得了她们？赵光宗这个堂兄可不行。”春芽这几天特地看了不少大正朝律法，“哪怕是亲爹娘也不能卖成年的女儿。”

“那是亲爹娘，哭着求着，小姑娘不在卖身契上按手印还能怎么办？一个是赵光宗的亲妹妹，最小的那个就是柱子媳妇亲妹妹。”张小花叹了一口气，“摊上什么样的爹娘都是命呐。”

“这样看来小草命还不算差，”春芽看着沉默了许久的张小花说道：“一个死了的爹比会卖了自己的爹好。”

“怎么什么样的畜生都能做爹娘呢？”张小花看着春芽说道：“东家这样好的娘子却没有做娘。”

“别，我可不想做谁的娘，我也不会是个好娘。”春芽抬起手阻止她，“我一不会缝衣，二不会哄孩子，不是个好阿娘。”

“东家——”

“我也不想做阿娘，春苗那两个小子淘死了，总算把他们送走了，我可算清净了。”春芽抬起头看看青色的天空，一丝白云也没有，她盯着不知道哪里的虚空说道：“我只想赶紧给木头把媳妇娶了，林子嫁了，然后一个人自由自在。”

张小花看着春芽，她总觉得春芽就像春天里秀才给春苗做的风筝，林子和木头是栓着她的两根线，若没有木头和林子，她不知道会跑哪里去？张小花想起春芽从府城带回来的书，又是好几本游记，春芽人在靠山村，心却不在。

柱子回来了，告诉赵三妮找了大夫给岳父看过了，已经开了药在吃，只是没过几天，赵家三兄弟上堂，县老爷问谁买的药，在哪里买的药，是谁下的药，赵大牛受不住刑当场丢性命，赵二牛和赵三牛招认了去哪里找人买耗子药。

县老爷问哪个下的药？三个女人抖若筛糠，谁也不敢说话。裤子湿了一片。县老爷看她们这个样子也不为难她们，只拖了赵光宗来打。

赵大伯娘舍不得儿子吃苦认了下药的罪名，要服牢役十年。赵二婶子和赵三婶子没有参与下毒，当堂释放了出来。赵二婶子半个月来虽然吃透了苦头，她的女儿都嫁人了得到了保全，她去了同村的女婿家里，好在女婿不是长子又已经分家，就这么白眼不是白眼黑眼不是黑眼的在女婿家里终老了。

赵三婶子丈夫还关在牢里，买毒杀人是大罪，县太爷一样判了他们十年劳役，只是赵二牛赵三牛不是断胳膊就是断腿要在监牢里养好了上才去服劳役，赵大伯娘明天就要押到河段上做工去了。赵三婶子小女儿被拉去了红楼，没有十年出不来，赵家房子田产全部被卖了，无处可去的赵三婶子还是摸到了柱子家，她看到十来个粗壮的汉子吓得躲了起来，还是靠山村人发现了在草堆里睡觉的赵三婶子给柱子送了过来。

“三妮啊，三妮啊，光宗在牢里呢，你可要救他啊。”赵三婶子人已经迷糊了一会抓住柱子叫光宗，一会抱着果子叫光宗，清醒的时候就让赵三妮去救赵光宗。

有时候赵三婶子清醒过来就这么呆呆地坐着，她求了柱子去监牢里探望赵三牛，可是赵二牛和赵三牛身子本来就不好，过堂又挨了打，认罪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烧，人已经去了。柱子不得不使钱给赵家兄弟办了丧事。柱子回来也没有说，赵三婶子清醒的时候他就说去看过了，人还好，再过几天就要去河段上做工了。

如此又过了十天，柱子看这家里的粮食少了大半，几只鸡全被赌坊的人吃了，实在是受不了，让赌坊的人去衙门找赵光宗，赵光宗没有参与买毒杀人，只是还有赌债在，衙门也没放他出来。

“赵光宗回来了，你们要怎么办是你们的事，快离了我家。”柱子恶狠狠地说道。

“好啊，这样就不要怪我们了，赵光宗没命也是你，你，你们害的。”赌坊的打手嘴里叼着根稻草，眼睛从柱子赵三妮赵三婶子面前划过，一个一个盯着他们说道。

“不行，”赵三妮拉住了领头的小胡子：“我 ，我跟你们走。”

赵三妮跪坐在地：“柱子哥，我对不起你。我不能，不能啊，我不能弃光宗不顾啊。阿奶对你对我最好，阿奶临走的时候把光宗交到了我们俩手里，我不能，不能像你大姐那么心黑，只顾着自己，我恨不得把自己劈两半，一半给了柱子哥你······可是，我只能对不住你了。”

赵三妮抱着柱子的腿双眼通红地看着他：“柱子哥，我这辈子最最快活的事就是嫁给你，柱子哥，跟着你这些年事我最快活最舒心的。柱子哥，孩子交给你，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我，我只是放不下柱子哥，以后你衣裳破了可有人缝，肚子饿了可有人做饭，被窝冷了可有人暖······”赵三妮哭着说不下去了。

“阿娘，你要走了么？”如意提着小花篮子走了进来，大姑母把和小姑姑一起摘花的她叫了回来。

“如意啊，娘的如意啊，”赵三妮一把抱住如意，她伸手抓了一把篮子里细长的金银花狠狠拽着，花朵在她手心里扭曲拗断。很快她张开了手掌，让花朵滑落回篮子里，“如意好好摘花，好好存钱，把娘接回来好不好？”如意点点头。

“如意啊，”赵三妮用沾满金银花汁的手掌抚摸她的小脸，把汗湿的头发捋到耳后：“如意替娘好好看着弟弟好不好？”如意点点头。

“如意啊，”赵三妮抓紧她的肩膀，“娘不在家，你就是大姐，你要听外婆的话，你要听阿爹的话，你要照顾好家里，好不好？”如意点点头。

“宋兄弟放心，我们也不会绑着你家娘子一辈子，十年，只要十年我们就放她回来了。”小胡子青年说着拿出一张典契，上面说了赵三妮抵给红坊十年，一年抵三个金元：“来签了吧。赵家兄弟要是舍不得自然可以拿钱来赎，三个金元赎一年。”

赵三妮眼泪汪汪地看着柱子，她按了手印签了典契方才转过身来对着柱子说道：“柱子哥，我们合离，你再娶，再娶个大姐中意的，从此你就忘了我吧。只是求你可怜可怜我的果子，不要让他在后娘手里吃苦。”

如意看着被亲娘拗断的金银花，金银花断了就不能卖钱了，如意叹了一口气，她看着亲娘远去的身影，就像她篮子里还没有被拗断的金银花。

赵三妮去了红坊，赵光宗放了回来，还来柱子家吃饭，被柱子逮着了打了一顿，赵光宗跌跌撞撞地跑了，柱子在后面追赶他：“你别跑，有种你再来，来一次我打一次。”要么就是喊他：“你回来，你跟我去把你三姐换回来。”

赵三婶子在后面喊：“女婿啊，那是光宗啊，那是三妮拿命换的光宗啊！”她拉住柱子不让他追，柱子眼睁睁看着赵光宗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