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坊一行人吃住都在赵家，赵家人很快顶不住了，田产能卖的卖了，家里的粮食眼看见了底，赵大伯娘拉住来送钱的赵三妮。

“三妮啊，你阿奶最看重你，临终前放不下的只有你和光宗啊。”赵大伯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家里不要说吃什么喝什么，我不吃不喝去讨饭也行，可是光宗不能没了啊，没有光宗给我们给你爹娘摔盆点灯，我们去了地底下也找不到路啊，大伯娘求求你了。”

赵家嫁出门的孙女大都回来看了，手里活泛的留下几个铜子，只有赵三妮先拿了几十个银元，如今又送了两个金元过来。

“娘知道，只有你最有良心，可是，三妮啊，光宗不能被他们抓去啊。”赵三婶子花白的头发飘散着，这几天连头都没精神好好梳。赵家的男人蹲在院子里当鹌鹑，赵家的媳妇围着三妮哭求，赵光宗在房间里哼哼。

“三妮啊，你给光宗请给大夫吧，他疼得夜里一直没法子睡呢，”赵大伯娘浑浊的双眼希冀地看着赵三妮：“光宗还没娶媳妇生儿子呢。”

赵三妮找了大夫给赵光宗开了三天药回去了，不想五天过后，赌坊的人全部来到了靠山村柱子家。原来赵家人在给赌坊人做的吃食里下了药，赌坊的人先是上吐下泻等晕了之后赵家人全跑了。赌坊到县衙报了案，前山村村长做主卖了赵家的房子，就算这样赵光宗的欠款才还了不到十个金元。

赵光宗跑了，赌坊的人名正言顺地找到赵三妮这个担保人。

“村长，也不是我们为难你，这赵家的人心黑着呢，”赌坊来催债的人说道：“去赵家的兄弟如今还在药铺子里躺着呢。要不是我们去的人多，赵家没那么多的药，我的兄弟们有没有命回来就要另说了，赵光宗抓到了不要说还钱了，命能不能保住还是另说呢。”又对柱子说：“赵家人还了不到十个金元，这些全部用来赔偿兄弟们的医药费呢。我也不跟你们多啰嗦，你们拿一百个金元出来我们就走。”

“你胡说，我两个妹妹被你们抵了六十个金元去。”赵三妮眼眶红红地说道：“你们不是人，那是好人家女孩儿去的地方吗？”

“赵娘子清楚着呢吗。”今天来的是一个尖嘴猴腮模样的男人，他不在乎地说道：“那就四十个金元，赵娘子划了押赶紧给我拿了吧。”

赵三妮眼圈红红地盯着柱子，求着柱子去向春芽借钱：“柱子哥，大姐手头肯定是有四十个金元的，你去借一借来，我保证还，我把果子押给她。”

柱子看了一会赵三妮转身去找春芽，在春芽家门口吃了个闭门羹。

赵三妮一听赵家人跑了先是一喜，再看赌坊的人驻扎在家里不走了。赌坊的人这次长了心眼，赵三妮做出来的吃食先让柱子吃，没问题了才自己吃。

村长无法只得上报了衙门，县衙派了两个衙役来柱子门口站班，确保赌坊的人不伤人不骚扰邻居。其中一个衙役竟然是当年带了柱子巡街的老衙役，老衙役看到柱子也是牙疼，扯扯嘴角没有跟柱子说话。

柱子出去借钱，村民都知道是还赌债的，不是四个铜子四个银元，是四十个金元，就算现在日子好了，也是很多人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银钱。倒是有人想趁机买了柱子手里的田地，奈何有宋家人排在前面，柱子也知道地一旦卖了这债就再也还不起了。

宋大伯咬死了没钱借给柱子：“柱子，你跟赵三妮合离吧，这债务是赵家人的事，与我们宋家人没关系。”

柱子没有借到钱塌着肩膀走了。

“这赵三妮为什么不能休了？”宋大伯娘已经病倒在床上好几天了，这两天春芽天天来看她宽她的心。

“我问了，大正朝不能无故休妻。”春芽看着脑门上覆着热毛巾的宋大伯娘，端了一碗米酒给她。

“这样还不能休妻？日子可要怎么过啊。”宋大伯娘不明白，她出生在大正朝，可是爹娘嘴里女人做不好就要被休回家的，她谨言慎行了一辈子，最后被个侄子媳妇气倒了。

“伯娘，柱子媳妇只是给人做保，她并没有干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春芽低着头盯着宋大伯娘身上盖的被子上的花纹，低低地说道：“说到底最多也就是替人还了钱，哪里就能休妻呢？如果给人作保，借钱给别人就要休了，那么这世界上的男人要被休光了。”

“胡说，男人怎么样一样？”春芽安静地看着宋大伯娘，宋大伯娘看着春芽沉静的面容转过去面庞，过了好久才说：“春芽，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样的，男人是一家之主啊。”

“伯娘，男人这样想，女人也要这样想么？”春芽的声音落寞了很多，“若是作保的是柱子，伯娘会说把柱子休出去么？”

“这怎么一样？”宋大伯娘提高了音调，“这是宋家，要走也是赵三妮走。”

“是啊，这里是宋家，要走也是赵三妮走，赵三妮作保，要休了她走，柱子作保，也要她走。伯娘，就是因为她是女人么？”

宋大伯娘看着春芽许久问道：“春芽，你莫不是同情柱子媳妇吧？你，你真有一百个金元，你要替她出了那么多赌债？”

春芽摇摇头：“伯娘，我是同情柱子媳妇，但是我没有一百个金元，也不会替她出这个钱。我只是说族里不能休了赵三妮。”

“哎呦，哎呦，这个叫什么事啊？”宋大伯娘拿下脑门上的毛巾，端起酒碗来喝，喝完了一碗把碗递给春芽说道：“再给我倒一碗。”

“伯娘，你少喝一点。”

“我不喝酒做什么，我就说这门亲不该结。你倒好，家里现钱全部给了柱子，门缝里扫出铜子来给他娶媳妇，就娶这么个东西回来。”

“伯娘，我也没有前后眼啊。”

“我知道，不怪你，你能拗得过柱子？当初你阿奶都拗不过你阿爹。”宋大伯娘坐了起来，她盯着春芽：“我怎么听说赌坊的人叫赵家人毒了，该！我听说赌坊的人在柱子家，你要不要来伯娘家住，要不你和林子都搬过来，家里有地方。”

“伯娘放心，县衙有人在呢。再说，你知道林子的，打鸟那是一打一个中，赌坊的人敢来不留下点东西怕是走不了呢。”春芽的声音杀气腾腾，宋大伯娘听了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这两个侄女都是狠的。

赌坊的人在柱子家里住了大半个月，柱子好话说尽借了十个金元，剩下三十个金元再也筹措不到了。这个时候县衙说赵家人找到了，赵家三兄弟摸黑跑出去东躲西藏不是摔断了胳膊就是跑折了腿，老弱病残的在前江村偷一户人家吃食的时候全部被抓住了打个半死押到县衙。

“我爹娘找到了，柱子哥，我要去看他们。”赵三妮听着门口衙役说话忍不住站起来说道。

“赵娘子去哪里啊，我们也一起去。”那几个赌坊来的油里油气的男子跟着站了起来，其中一个靠近了赵三妮后背吸了一口气说道：“赵娘子用什么头油啊，这么香，怪不得你夫君舍不得你呢？”

柱子站了气啦，挥起拳头就打了过去，旁边一个小胡子青年拉过说话的男子冲着门口的衙役说道：“官爷，你可要看好了，这不是我们要打人，只是没有只挨打不还手的道理是不是？”

青年说着，捏了捏拳头就要对着柱子打过来，赵三妮连忙拉过柱子：“柱子哥，你别理那些人，他们嘴里没有好话。”

“对罗，我们嘴里没有好话，你媳妇嘴里有好话，瞧瞧，这一套套迷死你了。”

柱子瞪着小青年，鼻子里喘着粗气。赵三妮连忙把人拉进了屋里。小青年拉了张条凳吹了声口哨躺了下来：“赵娘子去哪里可要带着我啊。”

“柱子哥，你替我去看看阿爹阿娘吧。”赵三妮眼圈红红地看着柱子，“我阿爹最老实不过了，你去看看他，他身子骨不好，也不知道怎样了。阿娘胆子最小，她最相信你说的话，柱子哥，你去宽宽阿娘的心。”

“行，我去看看，你在屋子里不要出去。”柱子摸了摸赵三妮的头发，“照顾好孩子。”

“柱子哥，你放心。”赵三妮看着柱子出门，怏怏地回到房间，如意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她，果子在睡觉。

“你看什么？”赵三妮伸出手来打了她一下，如意伸手打了果子一下，果子被打疼了，立刻哇哇大哭起来。

“你——”赵三妮连忙抱起果子来拍着他的后背哄他，“你怎么能打你弟弟呢？真是，你真是像你姑母，没良心的东西，连亲弟弟都打。”

“你再打我，我还打他。”如意冷冷地盯着她：“你打我多少下，我打他多少下。”

“什么他他他，他是谁，他是你弟弟。”赵三妮没好气地说道：“你是姐姐，你要照顾他，你要爱护他，有好吃的要紧着弟弟，外人欺负你弟弟你要护着他。”

“姑母说了我还是孩子呢，不要照顾任何人。”

“你不要学你姑母，她是个——”赵三妮突然停住了，她放下再次被哄睡的果子，蹲下来双手按着如意的肩膀：“如意，你也不想没有阿娘是不是？”

如意看着她，半天不出声。

“如意，你想阿娘被那些人抓走吗？”赵三妮难得温柔地看着如意，她眼睛里忽然有了泪，“如意，如果阿娘被抓走了，你就没有阿娘了。睡觉没有阿娘哄，吃饭没有阿娘喂。你想以后再也见不到阿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