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带着玉树在厨房待了差不多有十天，终于将买来的那些食材琢磨透了。

“明儿你给大家伙做饭，我要去春花家住两天。”春芽看着玉树依依不舍地收起笔，恨不得春芽再多出一堆食材来教他的模样，忍不住觉得自己这个主意不错。

“好，大姐你尽管放心去，我保证做了叫他们吃不出来不是你做的，大姐你就等着瞧吧。”玉树拍拍自己的笔记本，志得意满。

春芽又买了一批海货去找春花，春花院子里的厨房久违地迎来了除了烧水之外的第二个作用。

“这么和你一起做菜好像咱俩还小在靠山村的时候啊，”春花用绳子绑着衣袖说道，“我好多年没回去了。”

“你这个绳子从后面穿过去的？”春芽看着春花从脖子后面绕过来又把袖子绑到后背的绑带，觉得宽袍大袖还不如就穿普通的褂子就好了。

“哎，如今府城的衣服袖子越来越宽大，要我说真不方便，还浪费布料。”春花看着春芽扭头看自己的脖子，忍不住笑道：“我怀疑是布庄带起来的风气，要不然布卖给谁去？要我说啊，有功夫做这么花俏的布料不如多织些细布。”

“细布很多人家也舍不得买呢，”春芽想了想：“你这样有钱人的钱才好赚。”

春花想起小时候靠山村灰扑扑的模样叹了口气说：“哎，不说了。商税是一样的，谁不知道贵价的才赚得上钱。我开酒楼也喜欢客人点大肉，说不得别人。”

“春萝卜我一直觉得不好吃，太水了，味道又淡，跟这些海味倒是相配。”春芽弃了上个话题改说起自己做的菜，“我想着萝卜丸子可能也行。”萝卜切成丝，和淡菜一起煮，加两个预先煎好有点焦圈的鸡蛋，煮出来的汤奶白色，味道极好：“如果用荤汤，只能用猪骨汤，鸡汤和鱼汤都不行，我试过，腥气盖不下去。”

“你这些天试了多少种汤？”春花听了春芽的话挑了挑眉毛。

“没多少，就素汤，鸡汤，鱼汤和猪骨汤。羊汤这个天吃人受不了，秋冬的时候你再试试。”玉树听了春芽的话，什么食材都往家买，春芽也乐得把每一种味道都试出来。府城买菜方便，不像靠山村，春芽试一个菜要好多天。

春花跟着春芽做菜，俩姐妹一个说一个做，一个做一个吃。

“你看这个，”春花拿出一串青花椒：“如今码头通了，川江府的快船七八天就能到府城，现在有新鲜的青花椒，用这个炒兔子肉，鲜香的很呢。等会我炒一盘子你试试？”春花炸了一把兔肉丁，下姜丝葱丝青花椒炒了一小盘子。

“兔肉这么嫩啊？”春芽吃了一块：“嗯，麻。鲜，好吃。”又夹了一粒青花椒吃了，连忙捂住嘴巴：“水，水，水”，春花连忙端水给她：“说了是花椒，就算是青花椒也是花椒啊，你怎么就直接吃了。”

春芽整整灌了一杯水才砸吧着嘴巴说：“好吃，兔肉真好吃啊。”

“我也是才知道，听说川江府那边吃兔子的多，就是用青花椒炒的。还有茱萸，说是辣的，不知道和胡椒的辣是不是一样的。这样炒了冷了都不会腥，我现在把椒盐鸡丁和青花椒兔丁都上了饮子铺的菜牌子。就是兔子难买，春芽，你回去要不要养点兔子？兔子肉可以吃，兔子毛皮做大氅做围脖都好。”

“养兔子啊，靠山村没人家养兔子，也没有猎户，”春芽想了想：“我们靠山村是有兔子的，你记得不？”

“你是说——”春花和春芽相视一笑：“那个跑死兔子的傻子？”这是靠山村的一件传奇事件。有一年刚过完年，村子里的人正走亲戚，不知道从那座山头跑下来一只兔子引得村里的大人小孩在麦田里围追堵截，兔子跑得多快啊，很快大家都放弃了，只有一个不知道哪家来亲戚是个傻子，死追着兔子不放，这兔子跑着跑着突然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跑死了。到现在靠山村的人还记得这么一个头上冒着白烟的小傻子怀里抱着一只兔子往家走的样子。

“你还说你力气大，肯定能逮着兔子，跑了七八圈就没力气了。”春花笑道：“害得我还跟大家炫耀‘那是我妹妹，她力气大，肯定能跑赢兔子’。”

“那是衣服穿得太多了，我不是跑不动，是热得不行了。”春芽回想道：“你记得那个傻子不？头上都冒烟了。”

“那个傻子后来怎样了？”

“人家其实不傻，就是一条筋，有点认死理，”春芽说道：“叫他做什么就一直做什么。现在听说县衙顾了他看仓库还是什么的，谁也别想从他手里拿一粒粮出去，大人还夸他呢。”

春花和春芽说了一会往事笑了一会才停了手：“好了，今儿就做这么多，再多吃不完了。”

春芽看着眼前的盘子说道：“这么些，我们也吃不完呐。”

春花拿了碟子每种盛出来一点，又将盘子里的菜拨拨正：“这些我叫人送酒楼后厨去，让那些厨子先试试味道。”

忙碌了一天，春花和春芽早早梳洗了休息。

“这一次来，我怎么没有见到姐夫？”春芽正在梳头发，春花抱了被褥进来。

“他跟船出去了。”春花放下被褥，“今晚我跟你睡，咱俩说话儿。”

“那可要好好端两壶水来，今天我都说了一天了，口干得很。”春芽放下梳子走过来帮着春花把被子放好。

“放心吧，我煮了一壶好茶。”春花说着出去了，不一会端进来一个托盘，里面又两个壶，还有几个盖碗。

“怎么拿了这么多来？”春芽把烛台移到桌子上。

春花一一打开盖碗，两个空碗，其余里面盛着各种吃食，大多是春芽没见过的干果。

“这个是杏仁饮，说是女人喝了最好不过了。”春花提了壶倒了一碗奶白色的饮子递给春芽，将自己店铺跑堂的顺口溜说了出来。

春芽端起来喝了一口，砸吧了一会：“入口有点苦，回甘很好，这是哪来的？”

“这也是跟着船队过来的，你喜欢带点回去。”春花给自己倒了一碗，喝了一口放下来，捏了一个果子进嘴巴：“这些都是，你尝尝，听说有个什么地方，这些东西特别多，吃饭是这个，做饼也是这个，做糖还是这个。”

春芽也拿了一个开吃，干香干香的：“这个和花生有点像，怪不得又能做糖又能做饼呢。”春芽喝完了杏仁饮，拿起另外一个壶倒了一碗白开水：“我还是喜欢白开水，这些有味道的饮子都喝不惯。”

“你怎么还是这样？”春花惋惜地说道，“你家里那么些果子，能做多少饮子啊，你怎么就不喜欢呢？”

“甜的吃多了嘴巴就腻味，菜味也尝不清，我本来也不喜欢吃糖。”

“我知道，你喜欢吃肉，”春花拖着下巴说道，“不对，你也不是喜欢吃肉，你就喜欢那些没吃过的。别人做咸的，你喜欢做甜的，别人做甜的，你喜欢做酸的，我小时候可没少被你祸害。”春花想起两个人躲起来折腾桂枝的厨房，什么调味料都敢往锅里放，做出来的菜咸一道、甜一道、酸一道、苦一道，桂枝尝了味道悄悄替她们将菜倒了，还叮嘱她们不许告诉宋阿奶。

春芽也想起小时候的糊涂事来，她摸了摸鼻子说道：“我这次在府城看见好大的船，这些船都是从哪里来的？”

春花想了想说道：“天南海北哪里都有，这货物也是稀奇得很，还有运冰过来的，明天要不要弄一些冰饮子来吃？”

“你说的是冰块？”春芽停住了手，看着春花点了头才说道：“这冰块怎么能运过来，不会化掉吗？”

“不会，我去看过呢。”春芽抬起手比划着，“那些船没什么好东西运过来，听说海上风浪特别大，空船特别容易翻。船家要找东西来压船，第一年来的时候运了一船石头来，那东西值什么？船家好不容易半卖半送给了官府建码头去了。”

春芽想到她看到的大船点点头说道：“那样大的船，不吃水，一点点风就能翻船吧。可是运冰过海，是哪个聪明脑袋想出来的？”春芽还是觉得不可能，冰的确是个精贵东西，青山县整个县城都没有一个冰窖。

“还真是一个聪明脑袋想出来的。”春花一拍巴掌说道，“那个船家，我记得姓八木的，这个姓奇怪吧。那个八木卸了船在府城到处闲逛，看上了什么他就买回去，逛累了就找个店吃饭。”

春花突然停住了，春芽看着她好半天才说道：“你倒是说啊。”

“你猜他来了哪里吃饭？”

“不用猜，肯定是陈家酒楼。”春芽看春花这卖关子的模样，这个问题一点难度也没有。

“不错，正是在我的店里。”春花拍了一下桌子说道，“我记得那个天热啊，冰的价格也是一天高过一天。这个八木，吃了饭结账的时候发现冰比食材还贵，就找我，说要给我运一船冰来，问我要不要？他只要一成的价格。我也是缺冰缺得急了，把他的话当了真，当场付了定钱说‘你只管运了来，多少我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