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树端了一碗馄饨汤进房来:“快,你来尝尝。”
春苗放下梳子走过来一看:“怎么是馄饨,今儿才吃了饺子,不想再吃了。”
“你尝尝。”玉树拿了勺子塞进她手里。
春苗咬了一口吃了,她顿了一下想说什么又低下头接连吃了好几口才停下来说道:“好吃,这个味,这个菜有点棉。”春苗舀了一勺紫黑色菜叶子仔细看了一会肯定地说道:“这个菜我没吃过,是新菜。”
“你只说好吃不好吃吧?”玉树抱着胳膊等着春苗的回答。
“我大姐做的还有不好吃的!”春苗娇嗔地看了玉树一眼,略带得意地说道。
“好吃就行。”玉树将碗端了出去。
“哎,我还没吃完呢。”春苗走了出来,“这个人在干什么,奇奇怪怪的。”
只见玉树端了馄饨汤挨个送,每个人都被他问道了:“好不好吃?”
一直到吃夜饭时,大家才知道,原来下半晌馄饨汤是玉树调的味,大家都说玉树调味极好,可以出师了。
春芽笑着说:“要是有甜酱油,滴两滴才更好。”
玉树连忙说:“大姐,你教我酿酱油。”
宋大伯娘笑着说:“这个恐怕不是有手就能学的。”
接下来春芽一直在厨房忙活,玉树特意提了点心去书铺找到掌柜的请了半个月假。掌柜的体贴他新婚燕尔允了假,哪里知道他得了假天天拿了笔跟着春芽泡在厨房里,林师姐看到春苗一个人,拉了她出去找绣庄小姐妹们玩。
宋家其他人分作几堆,宋老四带着春蕊和女婿去布行,春蕊布庄销量少,这一次春蕊想找一些带花色的便宜料子,精贵布料青山县城买的人不多,大户人家有自己的存货,就算要买大多也是去府城来买。春蕊做的是平民生意,普通的细稠细纱和素锦都好,缎子和云锦这些就没有销路。
宋老四带着春蕊一家家布行走过来,沅江水路通了之后,很多沅锦运了过来,沅锦花色更艳丽,那里出产上好的染料,不论是锦还是稠都比江南府好,沅锦更耐水洗,店家保证三水之后一点也不会褪色。有些店家更是在门口放了一个水盆,里面泡了一块彩绸。
宋老四看着新出现的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沅锦铺面说道:“这沅锦在府城要流行起来了,你们要不要买一些回去?”
春蕊女婿看着花色好想把这次带来的银钱全部买沅绸,春蕊却不赞同:“这沅锦沅绸自家买一点也就是了,正紧布料还是要买江南府本地产的,江南府绸更便宜。”
“你们女人不都是喜欢鲜亮的吗?”春蕊女婿不明白春蕊为什么不听他的。
“你见几个女人来店里是给自己买料子的?”春蕊这一年多经常站柜台,知道什么样的料子更好卖。女人们会团在花色鲜亮的料子面前看一阵摸一阵,最后还是买了月白靛青深蓝浅青这些适合男人的料子,哪怕是女人和孩子的布料,也是挑颜色深的来买。当家的女人要实用,要耐穿,要结实还要便宜。
春蕊女婿坚持要买沅锦,宋老四看着女儿女婿争执不下,走过来说道:“以后你们夫妻要自己出来进料子,这样争执不下如何是好?”春蕊女婿想说“就按我说的买”,碍于宋老四在,不得不闭上了嘴巴。
宋老四看着两个嘴上都能挂油瓶的女儿女婿说道:“这样你们这次带来的银钱一人一半,各自进各自的布料,下半年看谁的货出得多,谁的利钱高,下一次就听谁的。”宋老四以为女婿没有带多少银钱出来,哪里知道女婿听了这话带着春蕊去钱庄提了五百个金元回来。宋老四这才慌了,拉着女儿女婿问:“你们这是把家底都搬空了?”
春蕊女婿说:“爹娘说这次人多,安全些,可以多运些料子回去。”
沅锦贵,一匹就要好几个金元,更不用说一些花色新奇的更贵。宋老四看着春蕊女婿挑了十来匹沅锦,忍不住拉住他:“女婿,你家里锦卖得多吗?”春蕊女婿被宋老四拦着最后买了八匹沅锦和四十匹沅绸。宋老四不懂布料之间的门道,往日来买什么料子不是春蕊指定的就是女婿拿主意,春花偶尔也会说府城流行什么花色,最多七八十个金元,从来没有超过一百个金元。
春蕊将一排布料行走遍了,挑选的都是府城本地料子,有一些积压的布料因为花色不好价格只要一半。春蕊买了差不多两百匹布料,素锦素纱占了一半,细棉布和花布占了一半,还有二十匹粗布,府城布行要淘汰掉的旧货。
宋老四看着春蕊和女婿进了完全不同的布料,心想好吧,无论哪一种紧俏,他们都亏不了,同样的,无论哪一种卖得好,他们也赚不了。宋老四在心里打算,等回去看看,春蕊的布料要是不好卖,自家去买几匹回来,反正他一个大老爷们不要什么好料子,承祖费衣服,多买几匹也行。宋老四怀着对女儿的爱和怀疑,已经打算好了到时候怎么替春蕊圆场子,哪里知道他的打算一个也没用上,倒是宋四婶为了圆女婿的面子买了两匹沅锦回去。
宋四婶带着宋大伯娘布庄胭脂铺首饰铺的闲逛,府城颇多花样不错的小首饰,宋大伯娘给家里儿媳妇孙媳妇都买了些。青土媳妇跟着阿奶和四奶奶提包,很是开了一番眼界:“叔祖母,府城怎么这么多女人做工?”
“怎么?你买衣裳还是要个小伙子在旁边?”宋四婶打趣她。
“才不是呢。”青土媳妇看了一眼宋大伯娘辩解道,“我就是没看到这么多女人在外面过。”
“那你说我们这些逛铺子的女人谁来招呼?”宋四婶看着会思考会问问题的青土媳妇问道。
“那她们出来做工,家里谁管啊?”青土媳妇想不通的是这个。
“你在家里要管什么?”宋四婶听二春媳妇说过这个儿媳妇性子腼腆,不管事,交代了活计也只是低着头做了。
“我要——”青土媳妇垂下头想了一会,“我要做饭,我要洗衣裳,我要种菜,我要喂驴子,我还要下地。”青土媳妇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府城有专门的洗衣服,到各家收了衣服去洗,府城还有专门的做饭婆子,做好了用食盒装了提过来。青土媳妇见到不少这样的大姑娘小媳妇接了食盒进去,也有店家是管饭的。
府城的人不种地,富贵如陈家院子里种花,林秀才院子里也有两棵花树。青土媳妇沉默了,这就是府城吗?青土媳妇想说府城的人不种地吃什么?可是只要有工做就有工钱,有了工钱什么买不到?青土媳妇想到自家,公婆都在春芽家里做工,自己有时候也去帮忙,春芽也给工钱,青土媳妇收了存了好几个银元,她一个也舍不得花,全部存着,她自己也不知道存着是为什么,青土媳妇只知道自己长这么大,手里从来没有过一个铜子,出嫁的时候娘家给她置办了很多嫁妆,但是一个铜子也没有给她。
府城不一样,府城的女人很少端坐在家中,市场买菜的大多是女人,街上走动的不少也是女人,也没见有人说什么。青土媳妇张大了眼睛看着,她知道府城和靠山村不一样,哦不,青山县城和靠山村也不一样,看自家阿奶和四奶奶就知道。靠山村和黄各庄也不一样,看看自己和春芽姑姑就知道。青土媳妇心里升起一股隐秘地兴奋,她的生活仿佛撕开了一个口子,里面照出了外面光怪陆离的世界,青土媳妇喜欢外面这个世界,她很感激婆婆聘了自己做儿媳妇,还让自己跟着祖婆婆出来府城见世面。
宋四婶请宋大伯娘和青土媳妇去上妆,青土媳妇说什么也不肯,只站在一边看着两个年轻的媳妇在宋大伯娘和宋四婶脸上涂抹着,看着两张老脸鲜嫩起来,青土媳妇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原来一个人的脸可以画成另外一个人的脸,青土媳妇看了又看,宋大伯娘还是宋大伯娘,只是年轻了许多,青土媳妇要不是一直在一旁看着,在外面见到了肯定不敢认。宋四婶还是那个宋四婶,只是宋四婶更有气势了许多,端庄华贵,青土媳妇留神听着妆娘说话,这些词她听都没听过。
宋四婶买了胭脂花粉 ,宋大伯娘只买了头油。
“我这张老脸,擦了粉就不用干活了,”宋大伯娘笑道,“我说错了,我这不是不用干活,是不用吃饭了,只要将脸上的粉扫扫就能煮一顿了。”宋大伯娘一番话说得妆娘都笑了起来。
“老夫人不喜欢擦粉,可以试试这个檫脸油,冬日里用最是滋润的。”妆娘是什么人,一看宋大伯娘的脸色就知道什么适合她。
青土媳妇犹豫再三,从怀里掏出被她摩挲掉一层的银元替婆婆买了一盒粉一盒擦脸油。
“走,我带你们喝饮子去。”春花的糖水铺子现如今单独出来,春花盘下陈家酒楼隔壁的铺子盖了一座两层的小楼,主要招呼女客,里面跑堂的都是妇人,有大姑娘也有小媳妇。宋四婶带着大伯娘青土媳妇在大堂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