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杨已经投入了近乎疯狂的复习，脑子里装不了什么其他的事情，他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忘记宿野的生日，早早写好了提醒便利贴贴在桌子上。但宿野并不想让他为自己的生日花什么心思，夏杨利用了一切可利用的时间来学习，吃饭睡觉上厕所的时间统统压缩，怎么能让他在不要紧的地方花精力？选礼物，买礼物，一起庆祝，加起来肯定要耽误不少工夫。
所以宿野要提前把他想要的礼物告诉夏杨。
“你得先答应我。”
“必须的，你主动要点儿啥多不容易，我咋可能不给？你又不会难为我。”
“好，你啥都不用准备，生日当天咱俩也不用庆祝，我就要你好好睡一觉，十点之前上床。”
“那哪行？早上床我答应你，但宝贝儿过生日我总得有点儿表示吧！”
“什么礼物都不要准备，这也是我要的礼物的一部分。”
“啥也不送不是那么回事儿，你多少再要点儿啥吧？”宿野的心愿让夏杨很感动，这让他更迫切地想要表达爱。
“那……那你亲我一下吧。”上次夏杨过生日，他也是这么要礼物的。
一下？一下怎么够？
夏杨捧起宿野的脸，从额头，眉心，一直亲到嘴唇。
他的宝贝儿实在可爱得要命，夏杨感觉自己那严重睡眠不足的身体里好像又充满了能量，能连续学他个三天三夜。
然而他投入的越来越多，效果却越来越差，为了自己的梦想，也为了宿野，他绝对地心无旁骛，已经榨不出一丁点儿多余的时间，首文理却似乎离他越来越远。
前十，前二十，前三十，一档档往下掉，他一直告诉自己别慌，没事儿的，还有时间，努力绷住心态，绷住复习状态，却在二模跌出了前五十。
夏杨终于绷不住了。
这是什么概念？在学校都排不进前五十，那在市里呢？省里呢？还首文理，首啥文理了，排名前十的学校都费劲了！去香港？先不说他英语口语稀碎，关键是离宿野也太远了！根本不考虑的。
最可怕的是，他已经尽力了。真的尽力了。海绵里再也挤不出一滴水了。
既然尽力了，那就……可以了吧。
要承认已经摸到了自己能力的边界，高中的水平上限也就这样了，比不了就是比不了，考不上就是考不上，能考上的本来就是极少数，谁也没说你努力了就一定行啊！所谓多年以来的梦想，本来就虚无缥缈，是妄想罢了。
爸妈都不在家，夏杨一个人看着窗外的夜空，只有寥寥几颗星，光也十分黯淡，他长长地叹息，好像把所有往上够的力都卸掉了，心情就像此刻的天空一样，晦暗又开阔。
但还有其他的愿望一并落空。想到不能跟宿野上同一所大学，每天在漂亮的校园里并肩散步，一起上课、吃饭、自习、玩耍，夏杨就感到一阵悲伤在胃里空空地荡。
对不起。我实在是做不到。
在向宿野宣布放弃的时候，夏杨这样安慰对方也安慰自己：“首文理那一片儿不是有的是大学嘛，等出了分儿，我选一个离你最近的，咱们还是能天天见面。”
宿野是眼看着夏杨的成绩掉下来的，他心急了很久，想不到好办法，却还是对夏杨的选择感到震惊。
“还有时间，咱们再努努力。”
“我已经很努力了，你是最清楚的。你们也都尽力帮我了，可惜我的水平也就到这儿了，原来以为是踮踮脚就够得到的目标，现在看啊，带助跑起跳也碰不着，就这样吧，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也说不上什么遗憾不遗憾，只是对不起你，说好了要一起的，没能做到。”
“既然说好了，那就做到。”宿野并不是一定要夏杨的陪伴，所以强迫他、难为他，他只是坚定地认为夏杨可以。
“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愿意，但我现在是个啥情况你也看见了，咱们得接受现实。”
宿野摆不出什么现实依据，事实上他也没有什么有力的理由来支持他的判断，可能不止夏杨，而是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看不到冲击首文理的可能性和必要性，班主任跟夏杨谈了两次开导他，宋哲宁建议他再考虑一下香港的学校，池照寒研究了大学转学和跨校修学分拿学位的政策，爸妈告诉他考研的时候还有机会，放弃高考准备出国他们也支持……只有宿野还相信夏杨考得上，在别人看来近乎偏执，但他完全不认为这是非理性的。
反正我就是相信。反正你就是不能放弃。
夏杨知道宿野并不是任性，不管是耐心开导、哄劝，还是强硬要求、威胁，都是为了他。
该怎么说服他、让他想通呢？
夏杨只能告诉宿野，他太累了，他很想休息，不想再那样压榨自己了。
宿野立刻赞同，他早就看不下去了，夏杨成绩不理想，本来就是身心过度消耗的后果，只是他自己不明白，说也说不听，现在不管为了什么，能停下来歇一歇总是好的。
夏杨于是不再花那么多时间和心思在学习上，基本上每天一场篮球，周末跟宿野去游泳，学累了就看看闲书或者电视，困了就上床睡觉。
看上去状态非常不错，健康快乐又潇洒，连王雨帆这种不算特别熟的同学都为他能看开而高兴，只有宿野知道夏杨很不对劲，笑容多了，实际上并不开心。可这时候说什么都不会有用，夏杨一不承认他难受，二不想再惦记首文理，宿野就安静地陪着他，再给他一些时间缓一缓。
松弛下来之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夏杨的成绩出现了上升拐点，稳步提高。宿野感觉夏杨这才算是调整到了合适的状态，时机到了，重新提起去文理的事儿，以为他也会再次看见希望。然而夏杨不想再经历一次次无谓的失望，不想再苦苦挣扎。
“其实我没那么有韧性，信心都给磨没了。”
“以前是心态不好，太紧张，现在不是好起来了吗？”
“那也不是能冲文理的水平，我不想再异想天开了，我能保持现在的排名，就能考上文理旁边那几个学校，自行车十几分钟的距离，啥也不耽误。”
“那行，你考哪儿我就考哪儿。”宿野知道道理掰扯不明白，就不打算讲理了。
“你有毛病啊？你好好的文理苗子，跟我往一起凑什么凑！”
“无所谓，在哪儿不是学。”
“你别闹。”
“反正出分报志愿，我就跟你报一样的。”
“你拿自己前途开玩笑？”夏杨知道他真干得出来这虎事儿，简直要疯。
“你有本事跟我分手，我绝对离你远远的。”宿野也是豁出去了，“分手”这两个字他光是想到都觉得心里一痛脚下一软，为了逼夏杨一把，他竟然就这么说了出来。
这种话宿野说可以，但夏杨是无论如何不能用“分手”威胁人的——他的宝贝儿心真的会碎掉一块儿，无论多少甜言蜜语都粘不好。
“我没本事，”夏杨语气柔和下来，“分啥呀，我哪能离开你？咱不是说好了要结婚买房、永远在一起吗？可我也没那个本事上文理啊宝贝儿，咱们得认清现实。”
“一起上大学，就是咱们的现实。”
“但是我不如你啊，除非奇迹出现，不然我几乎不可能考得上。”
“你知道你唯一不如我的是啥吗？”宿野捧起夏杨的脸，就像夏杨曾经很多次捧着他的脸那样，“你不像我相信你一样相信你自己，你最该跟我学的不是什么复习方法，答题技巧，是我看待你的眼光。”
宿野顿了顿，更坚定地说道：“如果信不着自己，就相信我吧。你可以，我知道你肯定可以。”
夏杨定定地回看宿野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力量从宿野的话语、眼神、掌心注入他的身体，就好像宿野拥有让奇迹发生的魔法，让他的心里涌起了他以为早已消散的勇气，重燃了死去多时的希望。
也许我真的可以。
他说我可以，我就一定可以。
至少，我要为了他坚持到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