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头不知道池照寒为啥突然暴走,而夏杨很清楚,她说的“那几个字”是什么。
死。同。性。恋。
谁会希望自己的朋友是“死同性恋”?
炮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池照寒感觉到夏杨状态不对,转过身看见他呆立着,眼睛里透出从未有过的震惊,悲伤,紧张甚至惶恐。
池照寒深深叹息,把他从人行道当间儿拉到墙根儿下没人的地方。
“好好的一个词儿,咋还成了骂人的话了呢?”
夏杨嘴唇动了动,艰难开口,“你……什么……”
“我说,同性恋就同性恋,有什么不好的?他凭什么觉得不好?”
夏杨有些过热的大脑努力运转着,池照寒的神情里不仅有义愤,更有心疼,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刚刚一瞬间堵住的胸口松快了许多。
“你知道了啊。”
“知道有一阵儿了。”
“我靠,啥时候的事儿啊?我俩那么明显吗?”夏杨又慌起来,保密工作什么时候出了纰漏?池照寒看出来了,那其他人呢?
“咱们在电影院碰上那次,我坐后排看见你俩靠在一块儿,那一下我就恍然大明白,你之前说成天惦记惦记得闹心的人指的是宿野。”
“屈才了池月月,你应该去干刑侦。”
“我有了猜测之后再瞅你俩,咋瞅咋不对,还不能直接问,现在挺好,谁都不用装了。”
“我俩是不是太不小心了?还有别人知道吗?”
“应该没有吧,我没跟别人说过,宋哲宁应该没那个心眼儿,不过在叔叔阿姨面前还是注意点儿好。”
“你真不觉得我有毛病?”
池照寒摇摇头,“你也不能觉着自己有毛病,听见没?谁看你不顺眼,那是他有毛病。”
夏杨忍不住笑了,“你这两句话说的咋像那个炮头似的?”
“还多亏了他,不然咱俩这还不知道憋到啥前儿呢。”
气氛彻底轻松下来,两个人也不打算坐公交了,慢悠悠往家走,边走边聊。
“挺能装啊你,我是一点儿没发现你早都看破了。”
“你俩不更是么,早都谈上了吧?”
“嗯,就找你唠完之后不长时间。”
“处得挺美呗?”
“那必须的,宿野那孩子你知道,没啥说的。”
“你们高兴就行。”池照寒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严肃的问题,“想过以后吗?”
“以后还是在一块儿呗。虽然是第一次谈,但是就感觉这辈子就这个人了,根本不想尝试啥其他的可能,也不觉着放弃了啥,损失了啥,我就觉着幸运,你也认识宿野,肯定能明白。我俩都对彼此有信心,认定了就没怀疑过,也不会分开。我也知道你在担心啥,这方面我俩不太一样,我感觉家人和朋友会支持的,你看你不就是吗?我尊重宿野的想法,所以先保密,但反正都得知道吧,早早晚晚,我在乎的人能理解就行了,别人爱咋咋地。”
“也是,你们肯定比我想的多多了。”
“我现在是更有底了,最起码有一个靠山,是不是池月月?”
“靠靠靠,绝对好使。谁欺负你,我就削谁。”
夏杨感觉到极致的身心舒畅,好像空气里的氧气含量都上升了。
“真想把宿野叫出来一起去喝酒啊!”
“这种时候是该喝点儿,”但池照寒想起宋哲宁,感到有些愧疚,“咱们仨出来,就背着他一人儿,是不是有点儿不讲究?”
“也是。宿野谁都不想告诉,你这属于意外,我估计他不想再多个人知道。咱俩要是问他,他就算嘴上同意,心里也不情愿,多个人就是多冒风险,老宋啥态度也难说。”
“他……”池照寒认真想了想,“应该问题不大,看着是挺开放的人。不过按你说的,咱也别勉强了宿野,以后再说也行。”
于是池照寒先回家,夏杨去找宿野,告诉他又有一个朋友知道了他们的秘密。
听夏杨讲完全过程——他们今天是咋把事情摊开的,池照寒又是咋破案的,宿野最先关注到的是,夏杨竟然曾经为了他心乱如麻,以至于需要向池照寒求助。
“早就说过当时心情起起伏伏的不止你一个嘛,这有啥意外的,大傻子。还是说你觉着我太虎,问完相当于把咱俩的事儿给整露馅儿了?”
“没有,我就是没想到你也,那么在乎。”
“我在不在乎你你心里还没数啊?”夏杨伸手揉宿野的脸。
“现在当然有数,那在一起之前,我觉得你对我好多半还是朋友那种吧,就是好感也有,但是可能模模糊糊,心乱更多地是因为不确定?就是没到自己控制不了需要找人倾诉的程度……哎呀也不是,反正就是,就,挺惊喜的。”
夏杨还是不松手,“小混蛋,看我为你丢了魂儿你就高兴。”
“勾魂儿的小妖精明明是你!”宿野也去搓夏杨的脸,“是你!”
夏杨拉过宿野的手,亲了亲手背,“池照寒都知道了,你不介意呗?”
宿野摇摇头,“有朋友支持当然是好事儿,本来不想告诉朋友也是怕朋友介意。不过以后还是谨慎一些好,去外地玩儿倒是没什么,在长春大家的去处就那几个,一不小心就会被熟人看见,咱俩要是不在电影院里嘚瑟,人家也发现不了。”
“可不吗,池月月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我心里那人儿是你呀,肯定以为我喜欢哪个女生呢!不过也说不好,我除了她也不接触什么女生,她多观察一阵儿,搞不好还真能看出来咱俩之间刺刺啦啦地冒火花,咱再怎么控制,怎么掩饰,多少还是跟好之前不一样,戴喆师兄他们不也发现了吗?池月月她虽然不喜欢女生,但她更了解咱们是吧?我跟她都认识十几年了!她能支持咱们我心里真是一下子就松快了。我本来觉着自己根本不担心,池月月跟咱是啥关系呀,咋可能不理解不支持啊?可我看她当时那么激动,以为她是因为炮头说宋哲宁同性恋而生气,我那个感觉啊,咋形容呢?心凉半截一点儿不夸张。说真的,她要是接受不了,我都不知道该咋整。幸好啊,幸好咱这姐们儿讲究,还说要罩着咱们呢!”
夏杨说到兴奋处,去冲了两杯椰子粉代替啤酒,跟宿野干杯庆祝。
他们的友情没有受到挑战和损伤,或许还由此加深了一些,宿野不仅为自己,更为夏杨和池照寒感到高兴,他知道池照寒对夏杨来说非常重要。同时他也无法不为夏杨感到心疼和担忧,他所拥有的珍贵的人和感情比自己多得多,不难想象,如果他们的爱情给他与其他人的关系造成裂痕,对夏杨来说是多么残酷,宿野不忍心看他承受那样的痛苦,但也不可能在风平浪静的日子里向他提出分开,那不是高尚,不是保护,而是懦弱,是作,是伤害,是不尊重。他心里那个缺少关爱的小孩儿已经被夏杨养出了自信,情感富足,不会看低自己、搞“成全”对方那一套,他知道自己对夏杨来说也非常重要,夏杨对他那么好,如果他再去低估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地位,那就太不上道儿也太没良心了。
所以只能提醒自己以后要小心再小心,怎么谨慎都不为过,警钟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