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荒芜,疾风劲草,折断翅膀逆风翱翔的小鸟;安然如歌的梦境里,若即若离浮现着费多巴斯的旧人旧物旧事旧回忆。曾经在故乡发生过的一切,如同奋勇的潮汐,未来是无边的旷野,少女折断翅膀在飞……
清晨八点钟,弥娅眨动着卷翘的羽睫张开眼,迷茫地寻觅窗外的景色。海平面飘荡着一层朦胧的薄雾,天空的颜色如此灰蒙黯淡,仿若久病不愈的美人脸,莫名带着某种不言而喻的忧伤。或许是因为昨晚还在雷瑟饱受生不如死的摧残,又惨遭毒瘾发作的折磨,接着经历刺客与海贼的营救,终于舟车劳顿抵达莫比迪克号。一夜之间天翻地覆慨而慷,过程惊心动魄的刺激,结果两败俱伤的险胜;导致她此时才有脱离人间炼狱,回归温暖家园的实感。
如梦初醒的她扶额起身,顺势打开寝室的舷窗,纤细的胳膊感受着空气的清凉,寂寞的心绪仿佛楼宇间穿梭的微风。她忽然想起期间做了好几场梦,已经记不清梦中的具体内容,只有鲜红的血色还刻印在脑海深处。于是右眼皮像接收到危险信号似的,随即开始疯狂跳动,眼跳的频率追赶着心跳的节奏,鬼使神差牵连心脏也跟着眼皮一同起舞。
一阵恍如隔世的疼痛袭击着心房,怅然若失地摸着自己左边的心口,自从三年前父母逝世后,便再也没体会过万箭穿心的滋味。整个胸膛都空荡荡的,就像是失去了某位重要的友人,又像是失去了某个珍贵的东西,无法准确形容这种心慌意乱而迫在眉睫的感觉。
她不虞推敲自己心慌的前因后果:托马斯在捕捉艾斯的战斗中落败,虽然艾斯和塔莎他们受了伤,但都无伤大雅平安回到了此地,她体内的绿魔鬼也被名叫贝塔的女刺客根治。采取排除法,目前唯独让她放不下心的人,就剩往昔同舟共济的卡梅尔。虽然卡梅尔是坑害了她不假,但有一次在她饥渴难耐的时候,对方巧妙避过监视的耳目,悄无声息在她的床前放了杯水。尽管彼时的她意识模糊,可她仍旧知晓对方雪中送过炭,仍旧对她有着赐水恩情。
如今卡梅尔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不过对方向来足智多谋又料事如神,只要嗅出苗头不对,就会迅速溜之大吉,不会给谁抓住把柄。何况依她自己昔日的所见所闻,卡梅尔作为谍报组织的副官,手段和实力不亚于身居长官的托马斯,她替比自己聪明百倍的卡梅尔担忧,是否有股杞人忧天的味道呢?
弥娅临阵磨枪将杂念驱逐出脑海,拖着累赘的步伐走到门口,蹑手蹑脚推开未锁的房门。外面是二番队的休息厅,部分贪睡的海贼还在梦乡里:有的趴在桌子前,有的窝在睡袋里,还有的躺在地下抱住酒瓶打着呼噜。她垫起脚尖绕开他们,路过一间半掩的寝室不经意瞄了一眼:一位眼熟的刺客斜卧在墙角,单肘支撑着头颅,单掌支撑着下巴,睡容活像一尊卧佛,取暖的毛毯却滑落在身前的地板上。
踏进房内环顾四周,发现贝塔和德尔塔不知去向,床上还有位身受重伤的刺客在休养,他睡姿安详鼻息平稳。依稀记得他在雷瑟的塔楼奋勇参战,不仅以肉身帮她和贝塔抵挡了托马斯的招式,还替她们承受了瓦砾倒塌的余波。心怀感恩的她驻足床边,双手合十朝不知名的护花使者鞠躬致敬,同时轻声道了句谢。
伽马郁闷地想:他尚未死亡,她就向他行祭拜逝者的礼仪?
礼拜的动作结束后,发现靠墙的刺客还处于没盖毛毯的情形中,又屏气凝神来到他的附近蹲低,捡起毛毯为他重新盖好。奈何触碰到他肩膀的第一时间,他就见缝插针扣住她的手腕,直接做出最敏捷的防范措施;吓得她条件反射想抽回自己的手,不料他却捕风捉影加重指节禁锢的力道。可想而知她的挣扎引发了负面效果,敦促顺藤摸瓜的他越缚越紧,像擒住图谋不轨的盗贼一样死活不放。
“是谁扰我清梦?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接近杀人如麻的刺客?”显然是阿尔法在恶作剧,反正他生性顽劣又调皮,一门心思就想捉弄他表姐含辛茹苦救出的朋友,也想试探身量未足的对方是否身怀武力。就在她焦灼的时刻,他把她的柔荑挪至不遮挡视野的位置,才悠哉睁开双目调侃道:“原来是你,贪心的小姑娘,你有艾斯还不够?还妄想勾搭本少爷?”
她顿时羞愧到无地自容,无辜地看着对方,而他也趁机打量着对方。远观漂亮,近赏就更漂亮,走南闯北的刺客自诩见识过不少美女,可每次看到她,依然会认为老天爷过于厚爱她:一张娟秀的清潭脸,五官精致,肤如凝脂,眉目如画,左眼下方还藏着一颗朱砂痣。然美则美矣,却美得很虚无,好像一抹单薄的影子;淡泊的眉眼,淡泊的表情,包括眼神都是淡泊的。
据说拥有此面相的女性,不是命途多舛,就是红颜薄命,简直跟塔莎差不多倒霉。另外,此面相还克夫,若是该男性自身不携带强力的磁场,多半招架不住她们命格中与生俱来的诅咒。譬如艾斯为了救她而差点命丧黄泉,幸亏海贼王的遗孤命硬,不愧是政府忌惮的恶魔之子。
机智如她索性不反驳,镇定自若伸出另一只手指向他身上的毛毯,后者轻咳几声后松开她的手,“好了,我怕你昨晚做噩梦,便跟你开个玩笑缓解心情。我理解你是关心我,否则你早在近我身的三尺内,就被我拧断脖子了。”
阿尔法的话音刚落,她就呈现出一副撞鬼的神色,闪避的目光欲盖弥彰。狡黠的灰色眼珠滴溜转了一圈,他装模作样捂着嘴巴,然后掀开毛毯弹跳而起,“不是吧?你真做噩梦了?看来我乌鸦嘴的功力不弱,以后要不专门练一练,说不定哪天功夫不负有心人,练至不用动手仅用动嘴就能击杀目标的高深境界,那岂不是咒遍天下无敌手?搞不好连口水都能淹死人?”
蹲在原地的弥娅昂首仰视对方,倏尔笑逐颜开,唇角的酒窝令她的笑容美不胜收。他别出心裁的三言两语,就让她不详的预感荡然无存,哪怕不扯素未谋面就拔刀相助的感动,他幽默的风格也让她倍感亲切。果然是与塔莎同脉相承的刺客,他跟塔莎倒是有个不分伯仲的通病:对待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光明磊落提醒自己喜欢杀人,或者强调自己不是好人。
真正居心叵测又恶贯满盈的反派角色,有谁会傻到把“我是坏蛋,请勿招惹”挂在嘴边呢?
念及此,她摆正心态调整体态,有板有眼有理有据解释道:“地板的寒湿较重,我睡醒路过,见你没有盖被子,怕你冷才多管闲事。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做不到冷眼旁观,要是让我的救命恩人感冒多不好。对不起,打扰你睡觉了,可是,我的动静已经很轻了……”
阿尔法不禁嗤笑,艾斯懂礼数知礼节就算了,想不到他的同伴也不逞多让。人比人,气死人,不像一番队的某人,一味把他表姐的付出视为廉价的本分,而不是难能可贵的情分。他回家就去找诅咒木偶,刻上对方的名字,再插上钉子,每晚拿锤子敲一敲。日如一日,年复一年,坚持不懈,矢志不渝;他深谙不死鸟的命也硬,他要敲到他姐死心为止。
“没关系,不怪你,我们刺客随时都会保持警戒。”他露出顽劣的坏笑,面朝女孩友好地抬高左手,“你好,我叫阿尔法,很高兴认识你。告诉你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就为我先前的言行举止道歉,但你不许告诉外人。”
估计阿尔法是左撇子,她为配合他同样举起左手,与他象征性握了个手便迅速放开,“你好,柯莱恩·弥娅,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至于你的秘密,我不是爱八卦的女生,你不告诉我也不要紧,万一你事后反悔杀人灭口,我可承受不起哦!”
“你别慌张呀,还有三名队长晓得我的秘密,我难道能他们全部铲除吗?”提防被假寐的伽马听到,他俯身靠近她的耳侧,须臾用手掌遮住她的耳廓,“他们都是嘉贺领养的孤儿,但我的身份特殊,我是塔莎姐的表弟,隶属刺客世家的旁系分支。”
起初还因阿尔法过于亲近的姿势感到不妥,但他说罢便后退半步拉开距离,而她听完后瞬间目瞪口呆。再次转首望向他时,他却笑得神秘莫测,将食指竖于唇中央,暗示性的视线落在伽马的方位。心领神会的她乖巧地点了点头,与此同时门外传来海贼们伸懒腰的嘤咛声,紧跟其后传来他们埋怨着肚子饿的叫嚷声。
“其实我也饿了,你想谢我就请我吃顿丰盛的早饭吧?正好我有个疑惑想同你讨教一二!”阿尔法不待她答复就兀自去房内的浴室洗漱,再神清气爽伫立在她面前,“我知道我的颜值不比艾斯差,可你也不用一直瞅着我犯花痴吧?你不饿吗?瞅我就能把咱俩喂饱吗?一看你就营养不良食欲不振!还不给我投食?”
饶是以弥娅的心理素质,也忍不住有想翻白眼的冲动,可能用美食才能堵住他的油嘴滑舌,因此她准备带他去用膳。阿尔法有条不紊尾随在她身后,对方毕竟是未出阁的少女,如果她目睹过他大开杀戒的残忍画面,恐怕话都不敢跟他吱一句,如果她再目睹他手撕活人的血腥直播,恐怕连瞧都不敢瞧他一眼。论打架斗殴,他是比不上海贼;论行刺杀人,海贼肯定要对他望尘莫及,还谈何同他们这群见血封喉阴险狡诈的杀手嬉皮笑脸?
刚踏出房间就瞥见在门槛恭候多时的阿帕森,弥娅觉得门神的模样有点熟悉,歪着脑袋观摩了一会儿,便立马指着他脱口而出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想用麻袋把我套来的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由于女孩指证的音量不低,顷刻造成全场哄堂大笑的氛围,连凑热闹的阿尔法都笑到抽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搞得阿帕森又被二番队的兄弟们洗涮一番,哑巴吞黄连的罪魁祸首几乎哭笑不得,“我的小祖宗,都两个月前的糗事了,纯属阴差阳错的误会,怪我常年贩卖人口养成了坏习惯。此一时非彼一时,您能别老提我的黑历史吗?队长当初就有扒我皮的想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别等他醒了又要扒我的皮!求你积点口德饶了我吧!”
“弄了半天你是被逼上贼船的呀?我只是把你从龙潭丢进了虎穴?你的处境居然跟塔莎半斤八两?手无缚鸡之力的你还不如她呢!”阿尔法胸无城府地睥睨她,意味深长地怂恿道:“难怪你纯洁得像张白纸,半分海贼的气息都没有。我无法带走塔莎,但助你脱离苦海还算绰绰有余,既然都把你从雷瑟救出来了,我干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护送你回家?当然,全程免费,不收取任何佣金。天生在里面躺尸的帅哥有传送门,不用白不用,你意下如何?”
弥娅尴尬地看他厚颜无耻表演着借花献佛的戏码,还没来得及发表拒绝的言辞,隔着门的伽马就坚决喊出两个字:做梦。她确实有做梦的嫌疑,如此温柔甜蜜亦神圣独特的美梦;而梦里永远有艾斯,永远不离开他,相依为命,相敬如宾——就是她弥娅此生的愿望,伽马的意思就等于她的心思。
阿尔法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故作轻松用玩笑的口吻阐述着事实:“脱胎换骨的机会仅此一回,我们打算晌午就启程,你不是当海贼的料,建议你擦亮眼睛考虑清楚。你尚且年轻,有更多更好的选择,良禽择木而栖,没必要在青春期为了懵懂悸动的情愫断送前程。亡命之徒不适合你托付终生,他们不要命,试问你有几条命?被海贼绑架还学不乖?被世界政府威胁还不长记性?”
阿帕森听出话题的风向不对劲,匆忙拉起女孩娇嫩的胳膊,还不忘朝刺客挥膀划清界限,“去,你这不是棒打鸳鸯吗?小娅是团宠般的存在,我们没有强迫过她!你是有所不知艾斯队长在察觉到她出事后,整天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的德行,白日找海军挑衅发泄,夜晚找烈酒饮鸩止渴。若不是我们费劲口舌劝着,费尽心机拦着,他就自己冲到雷瑟寻她了!对了,你们家小姐和我们小姑娘相处融洽,不用操心她们会孤独,要是你实在惦记,咱们可常用电话虫联系!”
阿帕森寻思清一色的雄性堆里好不容易有朵养眼的红花,他可不愿意她被刺客鬼迷心窍勾了魂,更不乐意她对艾斯队长始乱终弃移情别恋。即使他再感谢刺客帮助他们海贼团作战,也不想刺客把队长最宝贝的丫头拐走,他心知肚明自己的队长有多珍视她。再者,只会厮杀夺命,不会谈情说爱的刺客,能参透感情方面的诀窍吗?能与他这位经验丰富的感情高手相提并论吗?退一万步讲,刺客想诓骗塔莎也好,想忽悠弥娅也罢,都要经过她们现任监护队长的同意!
“莫西干头小哥,你不必联系我,我不感兴趣,也不懂情趣。适才的话当我没说,我现在只想吃东西,麻烦兄弟带路呗?”阿尔法不耐烦地皱着眉,空腹交谈可不是他的作风。海贼团谁主沉浮,归根究底与他无关,他只关心何时才能饱餐一顿。
“不好意思,聊得起兴就怠慢了,来者是客,请随意就座。”恪尽职守的阿帕森做了个虚请的手势,携领他俩加入饭局。见状,丢斯赶紧给女孩让座,并且体贴为她盛好一碗海鲜粥。
蒂奇热忱地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