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骨者”格雷厄姆战绩辉煌，他曾将敌方领袖杀死后剖出一根根肋骨，以血糊肉摆成鹰翼形状向奥丁供奉，也因此得到了这个绰号。

口不择言得罪氏族首领，被放逐至此的格雷厄姆收敛了许多，他时常带人出海打鱼，并将收获拿给妻子英格尔达料理。

一共有25条船从挪威出发，11条偏离航线后永远消失在冰天雪地里，另外14条活下来，顺利抵达被红胡子埃里克称之为“格陵兰（Greenland）”的宝地。

维京人来到定居点后搭起长屋，耕种小麦，制作陶器，放养奶牛，并试着与这里黑发的原住民交流。

格陵兰岛贫瘠寒冷，遍布雪原，一年甚至没有几个月是亮的，没有蜂蜜酒一定会很难熬。

“妈的，埃里克那个骗子，说什么这座岛长满了树，结果全是雪！牛都要饿死了！”

铁匠拉尔森咒骂着，给炉子添上木柴，为族里战士敲打铁器。

“再等等，好运就要到了。”

格雷厄姆心怀希望。

这个新建起的维京人小村庄传来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消息，有人得知原住民手中握着一块不知从哪来的石头。

以生肉为食，以海豹皮做船，不愿说出真名的原住民嚷嚷着石头里有邪恶精灵，是西拉（Sila）从天空中扔下不要的东西，迄今为止，已经有三个人死在触碰石头的禁忌诅咒之下。

倒霉蛋们在搬运时被石头擦伤手指，接着迅速发热衰弱，浑身长满脓疱，还没来得及为他们下葬，冬天就又来了。

原住民老妇说石头会阻碍人的灵魂进入下一个循环，同那些浑身毛发鼻子高挺的东方人类以及他们的异域之神一样邪恶。

忽略这事也没关系，因为对贫穷的维京人来说，在岛上寻觅稀有的铁矿石和木材更重要。

然而格雷厄姆是个有欲望的人，对钱财和危机都异常敏锐，他就是不想安心生活，怀念着血与火的远方。

他认为这块原住民厌恶的石头有价值，于是决定在下一次出海时将石头运出去卖给商人，他们总是四处搜罗珍奇宝物，献给皇帝或苏丹讨他们开心。

他欺骗这些迷信又战战兢兢的原住民，表示能帮他们处理石头，原住民起初对他露出不信神情，念叨着听不懂的话，仅仅从几个字词里猜到“灾难”、“诅咒”之类的不祥含义，但最终还是同意了。

格雷厄姆用山羊皮裹住石头回到村落，决定为离开这个贫瘠的地方作准备。

他要带着找到的奇珍异宝去地中海，那里有拜占庭的紫袍贵族、持弯刀的阿拉伯武士、富得流油的威尼斯人，还有全世界最大最热闹的集市，一定会有人懂得这块石头的珍贵之处。

一年后，格雷厄姆在某个风平浪静的日子里杀了几头牲畜，向大神奥丁献上祭品。

“诸神之父、星期三之神、独眼的倒吊者奥丁，保佑我顺利穿越北海，请派渡鸦为我引路。”

格雷厄姆有如神助般顺利抵达了爱尔兰，在酒馆喝醉后，本性难移地说了不敬的话，他本寄希望于神不追究，但三日里即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传染病。

那块石头纹丝不动地被某个人带走，兜兜转转送往非洲以北，步上了既有的宿命之旅。

千年之后，人的欲望和野心膨胀开来，在神的纵容之下将石头带来的火种散播至了整个世界。

……

乔鲁诺趴在教堂的窗缝边，他被安排在这里蹲点等待目标出现。

他们商讨过如何去见洛伦佐，乔鲁诺原本主动请缨自己去与对方谈，有什么危险也可以挡下，最好的结果是不动手。

但提案却被迪亚波罗驳回。

“现在不是你的场合，让我来问他，我要亲自确认他还有没有瞒着我的事。”

“可是老板，我们要如何在纪尧姆手下的追踪中去见法尔科先生？我们不仅没法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动，教父出场也肯定会有人护卫，布加拉提是不会远离他的。”乔鲁诺试图解释在洛伦佐身边重重叠叠的替身保护下，动武是不明智的举动。

这话说的不错，布加拉提肯定不会因为迪亚波罗的理由与洛伦佐为敌，他是誓死捍卫教父立场的忠实下属，乔鲁诺清楚这点。

更何况他们进入了人口密集的罗马市区，不能像西西里岛那样杀了追踪者完事，纪尧姆估计已经获知了乔鲁诺逃狱的事，正在暗中通缉他。

迪亚波罗在路边公用电话亭打了个电话，想试试直接约洛伦佐在某个偏僻小教堂里见面。

洛伦佐同意了，他表示自己会尽快赶来。

“看来他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探明了他的过去，这一点要好好利用，我是用谈私事的借口找他来的。”

迪亚波罗一手按在公共电话上，另一手插在衣兜里，语调冷静到完全不像“我刚约了个非常信赖我的熟人出来准备做掉他”。

乔鲁诺心情很复杂，直到迪亚波罗把那个一直带着的细长盒子打开给他看。

里面是替身之箭，与乔鲁诺以往所见不同的替身之箭，上面刻着只虫子，还有股令人不安的气息。

“这是支特别的箭，用它刺进替身里，就可以让替身发生颠覆性的‘进化’，多年前波鲁那雷夫的替身曾经与这支箭融合，成为了名为‘银色战车镇魂曲’的存在，现在这就是我们以防万一的秘密武器。”

迪亚波罗指着教堂窗外，让乔鲁诺过去埋伏。

“如果情况实在复杂，就把这支箭插进黄金体验里，听懂了吗？”

乔鲁诺小心地接过盒子，一低头就能从箭上听到一阵阵似有若无，幻觉般的声音，他想晃晃头驱散杂音，却感觉迪亚波罗的手按在了肩膀上。

“这是至关重要的事，你绝不能出岔子，乔鲁诺。”老板碎裂的眸子看着下属，一字一顿地说明情况。

“我并不确定你的替身会因为这支箭变成什么形态，但如果有必要，我要你操控它战胜敌人。”

“我先和他一起去，如果遇到麻烦，我就出来替帮你。”克劳斯转身朝着教堂外走去，从门口透出的光线里投出一片阴影，回头看了一眼迪亚波罗。

……

洛伦佐如约而至，穿着正式地像要来与迪亚波罗讨论最严肃的企业合作。

迪亚波罗站在教堂里等他，听到脚步声就转过头来，并毫不意外地直奔主题。

“洛伦佐，你在希格鲁特的事上骗了所有人没错吧？”

既然已经到了可能干掉对方的地步，迪亚波罗已经没心思慢慢玩文字游戏。

他现在就要问清楚，洛伦佐最好说实话。

听到提问的米兰教父顿了一步，被热情老板的话堵在教堂门前。

“希格鲁特只是植物制剂，怎么可能取代传统药物，甚至十年都没有药企可以复刻？！”迪亚波罗后退一步，站在布道台前观察着洛伦佐身边的环境。

米兰教父正站在没有遮蔽物的教堂中间，乔鲁诺也没有发来信号，看来这周围没有多余的生命体，也就是说洛伦佐是一个人过来的。

他居然会放弃护卫？

严格来说这不是好兆头，迪亚波罗可不会把洛伦佐当傻子，这一定代表他有别的底牌。

“我知道希格鲁特有些秘密，洛伦佐，但由于那是你的事业，只要不碍我的事，我也懒得管。”迪亚波罗瞳孔里映着教堂天顶的枝型灯，这是个中世纪装饰风格的教堂，绘画大多较为粗糙。

“然而现在我不得不弄清楚真相，你用替身制造了希格鲁特，没错吧？！”

“当初你与我一起去巴勒莫后的不久就开始制作希格鲁特，你一定接触过害死费里尼的那支箭，而正因为你清楚替身之箭的强大，才假借‘研究’的借口，把西西里岛失踪的箭收集起来送到药企里开发疫苗！虽然我不清楚你做这些事的目的究竟是为钱还是为名，但我不能容忍你这么欺骗我！”

此时此刻的热情老板，终于褪去平日出于工作需求而呈现出的客套，暴露出凶恶内在。

“……你说的没错，希格鲁特确实是用替身制造的。”

洛伦佐面对迪亚波罗的逼问态度冷静，看来是早就有被问的心理准备。

迪亚波罗一动不动，哪怕听到回答也只是看着洛伦佐的手脚。

如果动手，就要瞄准胳膊和腿，大多数替身攻击都需要替身四肢辅助，切掉主人的手脚，就能阻止替身行动。

“你还知道多少关于替身的情报？或者说……你还掌握着多少我不知道的替身能力秘密？！”迪亚波罗不太意外地问，握紧打算攻击的拳头。

洛伦佐通常没有太多的无效肢体动作，就如同过去对他的印象那样——米兰教父是精于与人打交道，不让人看透自己的高手，这也让逼问他显得更难。

“纪尧姆的替身，是你给他。”

空旷教堂里，迪亚波罗指着洛伦佐一字一句说出事实。

教堂外正在偷听的乔鲁诺微微睁大了眼睛，很快又冷静下来。

“我很清楚，洛伦佐，你身上的神秘不计其数。”迪亚波罗开始朝洛伦佐走去。

“当初你受伤住院时纪尧姆就与你见过面，灯塔水母是在你离开科赫制药那一晚爆发的，还有黛安突然进化的替身……”

“我调查过，撒拉弗突然出现的那天，你刚好获释回了米兰的防麻醉药品滥用协会，你与布加拉提见面时黛安也在场。”

迪亚波罗一个个细数从过去到现在的可疑线索。

“为了以防万一，我曾经让科赫研究过撒拉弗的具体数据，得知它的‘能量’强度远超普通替身，所以才会暴走，要操控它，恐怕需要单个人类无法达到的精神力水平。”

“我也想过，既然箭可以赋予人类替身，那世间是否存在另一种可以赋予人类替身的存在？替身的本质是支配宇宙的‘权力’，‘权力’的基本特性之一是可以被转让，被剥夺，被赐予……”

“……那我在此假设，洛伦佐?法尔科，你本质上就是人形的替身之箭！”

“你具备将‘神之权力’转化为‘人之权力’的能力，因为只有这样解释，你身边的怪现象才说得通！”

迪亚波罗分析完后已经靠到了离洛伦佐极近的地方，而对方依旧站着没动。

“洛伦佐，你杀N.M是为了把国家之神的权力夺走，转让给纪尧姆，好让他操控其他替身使者没错吧？所以他得到了名为君主论的替身。而且你还夺走了马尔科夫的权力，所以才会有那个名叫阴谋论的替身！你想利用它调查我？！”

靠得很近了，只要进入两米射程内，只要迪亚波罗删除时间动手，就能瞬杀洛伦佐。

“无所谓了，洛伦佐，你的动机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如果我的猜想没错，只有具备如此强大力量的你，才能是‘死亡诅咒’的制造者！而你只要打算与我为敌，我必然无法与你的势力相抗衡，所以我现在无论如何也要杀了你，消除你这个威胁！”

迪亚波罗站定身体，一瞬进入了时间删除前的状态。

世间一切都变得极度缓慢，只有迪亚波罗能自由行动。

迪亚波罗走了过去，打算在无限接近于停滞的时间里一拳贯穿洛伦佐的心脏，彻底送他上天堂。

洛伦佐·法尔科的脸在迟缓时间里越来越近，这个一直以来都对自己抱持着友善，甚至最后关头也愿意相信自己的熟人，会死在自己手下。

然而立场相争并不代表心有怨恨，迪亚波罗清楚这一点，他只是要冷静地执行杀戮而已。

永别了，洛伦佐。

脑内朦胧音乐一瞬放大，眨眼之间，米兰教父就从眼前消失了。

迪亚波罗一条腿跨出去，手臂挥空，维持着上身前倾的姿势立在原地。

时间缓慢流动的世界也消失了。

发生了什么？他明明启动了时间删除才对啊？

“迪亚波罗，你的力量还无法超越‘命运’，无法超越‘决定论’的世界，这导致你杀不了我。”

脚步声从门外响起，洛伦佐毫发无伤地重新沿着阶梯跨进了教堂。

“你对我力量的猜想完全正确，然而你对我的动机有所误会。”

洛伦佐没有采取与迪亚波罗对峙的姿势，他只不过像个来晚的信徒一样，安静地坐进了教堂最后一排座椅。

“首先，纪尧姆确实获得了原本属于N.M的权力，但我给他，是因为他想为世界带来一种更公正的结构，命中注定会为此不断奔波，我很认可这一点，没有人比他更适合N.M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