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里休拿着手中的照片。
她已经偷偷在卫生间里待了很久,把头发揉乱又梳好。
之所以梳好,是为了不被人看出心情的异常。
之所以揉乱,是因为看到了纳兰迦偷偷帮她搞来的照片。
母亲多纳泰拉有张放在房间里视若珍宝的照片,特里休从小看着这张照片长大,而在父亲家安定下来后,她想把这张照片拿回来。
“可是布加拉提说你不能随便回过去的家,会有暴露的风险。”纳兰迦愁眉苦脸,不想违背布加拉提。
特里休好说歹说,还加上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米斯达,纳兰迦才苦着脸答应,这还是背着布加拉提干的。
特里休在着急中等待了几天,终于看到纳兰迦平安归来。
“整个屋子都被毁了,但这张照片掉在角落里,我就把它捡回来了,应该是你妈妈年轻时的照片吧?”
纳兰迦把裹成里三层外三层的照片递过来,难为他这次好好完成了任务,没有遗漏什么。
特里休跑到没人的角落里,在谁也看不到的情况下拆开了装照片的纸袋。
连日来盘旋心头的疑惑与不安,并没有消失,反而彻底爆发出来。
因为那照片上并不是多纳泰拉,不是特里休熟知多年的母亲,而是另一个女人。
她坐在公园长椅上喂鸽子,露出一脸开心的笑容,头发确实也是棕色,但无论如何都不是“在阳光下站在石碑边开心拍照”的母亲。
特里休后退两步,一下坐在马桶盖上。
“……艾琳女士在去世前想必非常辛苦……”
布加拉提那一天的话映在脑海里,原来那并不是他弄错了名字,而是从始至终他们都把自己和另一个人搞混了吗?!
“纳兰迦!等等!”
特里休冲出卫生间,拦住打算离开的纳兰迦。
“这……真的是我家里的照片吗?”
她按耐着内心不安提问,想知道纳兰迦是否弄错了地址。
“……我有请福葛把位置画在纸上,没有错啊。”
纳兰迦为难地挠挠头,甚至还把找路的图纸拿给特里休确认。
特里休反复看了三遍,才确定门牌号,街道都没出错。
怎么会这样?她家里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个女人的照片?
“我要自己去看看……我放不下心,我要去找那张真正的照片!”
特里休甚至想回房间收拾行李,又被纳兰迦拦住。
“等等啊特里休,照片不对吗?这就是你妈妈的照片才对啊!你随便外出会很危险的!”
特里休回头,看着纳兰迦焦急又困惑的脸。
“她不是妈妈,这是另一个人的照片。”
她说的很清楚,但纳兰迦居然更加困惑起来。
“诶?另一个人,可是,可是我,布加拉提,福葛,米斯达之前夫都了解过你的妈妈,她就是照片里的样子才对啊。”
纳兰迦把特里休手里的照片翻过来,指着上面喂鸽子的女人。
“你看,她就是这样的脸,多年前和boss恋爱过,是他的同学……”
“在哪里读的大学?”
特里休突然问。
她这几天知道了洛伦佐的一些经历,也知道他在美国接受过教育,如果这个陌生女人是父亲的同学,那他们能在哪里认识?
“啊,这个……要问福葛。”纳兰迦含糊其辞。
这样不行……这样问无法从纳兰迦口中得到什么准确信息,福葛也不行。
而布加拉提……
“纳兰迦,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特里休深吸一口气,决定直接问关键问题。
“啊?你今天好奇怪啊特里休……特里休就是特里休啊。”纳兰迦完全被特里休的问题给弄傻。
“不是名,我是说姓氏,我姓什么?”
特里休决定换个问法。
“我过去一直随妈妈姓,你知道我姓什么吗?”
纳兰迦跟卡带了一样,显然他不明白特里休为什么这样,但对方认真的表情又令他不得不回答。
“呃,我想想,你姓科赛蒂……不是吗?”
纳兰迦的头带差点被他自己的手耙下来。
“福葛告诉过我,你是特里休·科赛蒂,你的妈妈是艾琳·科赛蒂,她是意裔美国人,后来搬回意大利居住,为了抚养你……难道不对吗?”
特里休靠在沙发上,全因不这样就无法保持冷静。
她并不姓科赛蒂,她姓乌纳。
一切都是错的,她母亲的照片,她的姓氏,一切关于她过去的记录,都出现了“被替换般的偏差”。
“喂,纳兰迦……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特里休过了好半天才勉强开口提问。
“你确定……洛伦佐……父亲他,真的有女儿吗?”
纳兰迦茫然地与她四目相对。
“特里休,你还好吗?”
这场问话被打断,特里休赶紧站起来,把纳兰迦搞到的照片藏在背后。
纳兰迦也很紧张,显然帮忙偷拿照片令他心虚。
“bo……boss,我们只是聊天!”
太明显了,为了显得无事发生,实在太明显了!
然而洛伦佐还是那么风度翩翩,声音温柔充满关怀,也不多打听特里休的隐私,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完美的父亲,
但特里休内心非常不安,她就是没法放松,也对眼下的异常状况摸不着头脑。
“是吗?这几天让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是我的失误,等把敢对你动手的人清除干净后,我会送你回校园。”洛伦佐没多在意纳兰迦和特里休的小动作,久别这栋郊区房屋的他显然有些疲惫。
“Boss,您来这里还有什么事吗?”
纳兰迦面对洛伦佐不仅是敬畏,还有一些兴奋,毕竟可以亲眼见到在外闪闪发光的家族老大,对他这个年纪的成员而言实在难得。
“我只是来这里看看特里休,待会我要见一位老熟人。”洛伦佐脱下外套,就着一身扣好的西装马甲坐在沙发上,打算在客厅里短暂休息一下。
“老熟人?需要我们出面吗?”
洛伦佐的亲和力大概太强,纳兰迦一下没忍住询问老大的需求,如果布加拉提在,一定会呵斥他不懂礼貌。
“不必,是我等待很久的人,他终于决定来见我了。”洛伦佐单手撑着下颌,斜靠沙发闭上了眼睛。
“或者说,是一只飞了很久的蝴蝶。”
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极为罕见,疲惫又畅快的笑容。
……
“老板,您要去见法尔科先生吗?”
乔鲁诺追着疾步如飞从旧宫里出去的迪亚波罗。
“我得找到他。”迪亚波罗已经下定决心。
从目前的一切证据来看,洛伦佐都是最接近真凶的人,虽然不知道诅咒是不是因他而起,但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乔鲁诺看着打算行动的热情老板,对方的眼睛里没有什么迷茫,看来一定铁了心。
面对这样的迪亚波罗,乔鲁诺非常清楚自己能做的和不能做的。
“请让我跟您前去吧……老板,我也想尽我的一份力!”他大声冲着迪亚波罗喊。
热情老板回过头看他,显然有点疑惑,因为他原本打算只带上克劳斯行动。
洛伦佐算乔鲁诺的导师,乔鲁诺与他关系良好,也不知道诅咒事关重大,在说服力不足的前提下,乔鲁诺会对洛伦佐不利的可能性很低。
迪亚波罗已经做好了不得不干掉洛伦佐的心理准备,他不认为乔鲁诺会全力支持这件事。
“虽然我无法插足您与法尔科先生的事,但我也想跟您去。”乔鲁诺倒是目光坚定。
“这事和你没关系,乔鲁诺。”迪亚波罗皱着眉,看着这个一路追到西西里岛,又跟自己来了佛罗伦萨的下属。
“老板……您或许会有需要同伴和战力的时候,请让我跟着您吧,虽然您出于保密需求无法向我说明更具体的情况,但我认为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或许只要您开口,就能够扭转困境也说不定。”
乔鲁诺急得快把迪亚波罗的气场都磨出火星子,尽力表达着协助热情老板的想法,只为了不被当小鬼扔一边去,并试图缓冲老板与洛伦佐之间呼之欲出的矛盾。
好说歹说后,迪亚波罗才回了头。
“跟过来后就必须听话,如果洛伦佐真的有问题,我会杀了他……你要是敢跟我对着干,我会把这视为你对我的背叛。”
迪亚波罗说这种内容严厉的话时没有太大语气起伏,更像阐述一个未来,或是在谈判席上告知权利义务,但乔鲁诺清楚这话的重要性。
“……我明白了。”
乔鲁诺认真地点头。
迪亚波罗听完后,回头让克劳斯把装虫箭的盒子拿给乔鲁诺。
“这里面装着可以提升替身力量的宝物……如果有万一,我要你来使用它,听懂了吗?”
迪亚波罗不清楚洛伦佐的实力,对方看上去是个普通人,哪怕有诸多古怪迹象证明他可能拥有替身之外的能力,但做好紧急防备总没错。
迪亚波罗无法用虫箭,克劳斯更不可能,为了最大程度发挥这件武器的力量,只能把它交给拥有黄金体验的乔鲁诺。
乔鲁诺谨慎地从克劳斯手中接过虫箭盒,看到阴鸷的同事俯视着他。
“做好决定再用。”
克劳斯的手跟递冰淇淋碗那时一样卡了一下。
“你可要搞清楚谁才是敌人。”
乔鲁诺与阴森视线对上好几秒,才顺利接过盒子。
三个人达成一致后,只剩下帮忙播出过去的阿帕基,出于立场问题,前警察决定暂时分道扬镳。
“……虽然我不清楚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们这么着急,不过我想为洛伦佐·法尔科说一句话,他是个很不错的人。”阿帕基叹了口气。
“这事其实跟你也没关系,阿帕基,但谢谢你的协助,没有你,我们不可能找到重要情报。”
迪亚波罗知道这位前警官的立场与性格,他大概无法一下作出对洛伦佐不利的事。
“……嚣张的小鬼,以防万一我还是提醒你一句吧,别以为什么事都分个好坏黑白就够了,你得平衡他们。”阿帕基虽然已经打算离开,但依旧不忘用言语对乔鲁诺发起挑战。
刚刚这小子极力想跟着热情老板的样子,都被阿帕基看在眼里。
“阿帕基,我会牢记在心,谢谢你的提醒。”
乔鲁诺以完美礼仪接招,在阿帕基眼里成功树立了更加讨人嫌的形象。
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好话,但总是在关键时刻提供实际帮助的前警官耸耸肩,转头离去。
迪亚波罗,乔鲁诺,克劳斯向着米兰教父的所在地——罗马启程。
……
特里休把纳兰迦找到的照片藏好后,下客厅发现浅眠的洛伦佐刚刚醒来。
“……父亲。”
特里休还是喊了这个称呼。
“特里休?那么久不见,来跟我聊聊天吧。”洛伦佐坐正身子,把下属们遣到外面去。
特里休收敛动作走过去,坐在离父亲不近不远的地方。
洛伦佐把电视机的静音关掉好播放新闻,给这个临时居所增加了一丝生活气息。
特里休看着本地电视台闪过的寻人启事。
“热情老板迪亚波罗·贝蒂尼失联已逾七天,他于进入罗马后即断开与公司的联系……”
屏幕上闪过一名男子阴鸷迷人的五官,特里休记得他,她喜欢的时尚杂志上常出现这张脸,母亲多纳泰拉也说这脸很眼熟。
她是不是见过这个人?
“……父亲……以后……我的姓氏要怎么办?”
特里休决定先试探。
洛伦佐撑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嗯,如果你愿意,继续随你的母亲姓,或者加入法尔科家族都可以,这是你的自由。”
在强烈的家族文化氛围里,米兰教父能说出这种话,实在非常包容。
然而特里休想通过对话来获知母亲姓氏的打算落了空,她决定问些别的问题。
“父亲……你之前说等客人,他要来了吗?”
洛伦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