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逢告辞之际,严楼忽地说道:“姜妹妹,夜色已深了,你们两个小姑娘就这么回去路上不安全,我送送你吧?”
“……”
姜逢还未说话,便见众人面色怪异,尤其是严夫人,她放在桌下的手怕是要将严楼的腿都给掐个青紫,严楼面部微微颤抖,却还是面带微笑看着姜逢,十分希冀般。
看着蒋其文骤然发沉的脸色,和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眼神,姜逢忽得生出恶趣味,浅浅一笑十分温婉:“好啊,那就多谢严家哥哥了。”
“应该的!”
严楼不顾身后父母杀人的目光,屁颠屁颠提了盏灯笼跟在姜逢身后。
“姜妹妹,你不要怪我母亲,她平时不是这样的,毕竟事关三哥婚姻大事,总要审慎些。”
姜逢自然知道,严家虽说官阶不高,但毕竟是官身,论门第,是要比姜家高出不少的,哪怕是妾,那也是姜家高攀了,严夫人心里有所不满也很正常。
“自然,做父母的总要多想些,不过我大姐姐本性纯良,想必婚后也会恭顺婆母,不会叫三公子难做的。”
“……那你呢。”严楼试探的话语在姜逢耳边蔓延。
“什么?”
他有些急切地说:“你大姐姐的婚期近在眼前,那姜妹妹可有什么打算?抑或是可有了心上人?”
不知怎的,姜逢脑海中竟不受控制地想起一道格外清晰的身影,他端正坐在案牍前认真写着什么,他的脊背永远挺得笔直,动作也从来不疾不徐游刃有余。
姜逢顿了顿脚步,随即又很快恢复原状,:“没有,我现在只想靠自己在京城立足,至于婚嫁,也许会考虑,也许不会,但不是现在。”
“那在下就祝愿妹妹得偿所愿。”
姜逢眉眼弯起,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多谢。”
月白如雪,辉光毫不吝啬地挥洒在青石板上,逶迤了一地的剪影。
细碎的光影跟在姜逢身后,忽长忽短,一路悠悠回了半闲书肆。
柔和的烛光摇曳在姜逢脸上,她这才微微透出一口气,觉出些实感来。
她向严楼道别:“我到了,六公子回去慢些,注意安全。”
“好,再会。”
“再会。”
姜逢提了提裙角迈进房间,忙碌了一天之后突然歇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疲惫,她打发走了夏绿,一个人闭眼揉着额角发呆。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姜逢恹恹道:“进来吧。”
一道高大的身影蓦然闯入她的视线:“姜姐姐,我给你端了饺子来。这可是我亲手剁馅亲手包的,听陈嬷嬷说你爱吃白菜猪肉馅儿的,尝尝。”
他夹了只饺子递到姜逢嘴边,显然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姜逢也只好顺势张开嘴。
见姜逢吃了,姜小四很高兴,笑眯眯地看着她,姜逢尾指微缩,被这眼神看得不自在,只好随意翻开手边的书静静看着,她慢慢咀嚼着嘴里的饺子,别说,手艺还真不错。
见姜逢吃完,姜小四又继续喂了一个。
“啊!”
姜逢刚嚼了几下,牙齿就被一个硬铁给硌了一下,她连忙吐出来,却发现那是一枚铜板。
姜小四目光幽深,笑得清浅:“吃到铜板会有好运哦。”
姜逢也不自觉被这笑感染,唇角勾起,方才的疲惫荡然无存。
“那……”姜小四微微倾身过来,好奇地问道,“姐姐可不可以告诉我,刚才送你回来的那个男人是谁?”
……果然还是被看到了。
姜逢想了想,只挑了重点说:“国子监监丞的儿子,姜迎马上就要嫁给他哥哥。”
“他为什么送你回来,你们关系很好吗?”
这话里浓浓的委屈,姜逢想不听出来都难。再一看姜小四,俨然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嘴角下撇,眼睛里盛着湿润的光,好像下一秒再不哄他就要哭出来似的。
“行啦,他就是担心我和夏绿两个女子走夜路不安全,送送而已,我们什么都没有。”
“好吧。”姜小四傲娇,“暂时相信你。”
“呵,还暂时……”姜逢轻哂。
冬至之后,没过几日便是姜迎的婚期,虽没有大操大办,但该有的礼数都没少。
迎亲是在半夜,姜逢便先行回了知春苑,她这几天忙着从半闲书肆搬回知春苑的事,一时也没有太多精力忙其他的。
她坐在梳妆台前卸了钗环,亭亭倚在窗前,见着外头一队迎亲队伍从屋外走过,姜逢心底沉了沉,索性合上窗不再看。
她信手在纸上随意摹画着,总有些心不在焉无法集中精神,又或许说,她在期待着什么。
纸上的墨迹乱得不成形,压根看不出来画的是什么,姜逢捏了捏鼻梁,头疼地揉皱了画纸,泄愤般扔在地上。
“开门!快开门!”
院外忽然嘈杂异常,通天的火光似要将这黑夜照亮,门外乌泱泱一片人,来势汹汹。
姜逢披了外衣急急走出去,见夏绿也站在庭中张望,她问:“外头怎么了?”
“还不知道呢,姜小四和陈嬷嬷出去看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姜逢不等夏绿说完,便快步走到外间,果真见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她走上前,却见领头的竟然是蒋其文。
她诧异了一霎,环视了一圈,来人个个身穿喜服,显然是迎亲的队伍,如此这般,姜逢心里微微有了底。
蒋其文面色难看,眼底盛着一抹猩红,见她出来,嘴角竟缓缓勾起了一个笑,可那笑竟叫姜逢品出些有些狠厉狰狞之味来。
“你大姐姐呢?是不是藏你这儿了?”
姜逢礼数周全,微微福身疑惑问道:“什么大姐姐?母亲可是忘了,今日是大姐姐成婚的日子,我白日里还去看过她,算算时间,她也该被迎亲队伍接走了,怎么会在女儿这儿?”
蒋其文却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在她看来,姜家就是被姜逢被搅得天翻地覆,她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你少给我装傻!你敢说迎儿逃婚不是你撺掇的?来人,给我进去搜!”
一伙儿人蜂拥而上就要破门而入,姜小四一把将姜逢护在身后,电光火石间夺了一人的长棍,瞬息间腾空而起,当胸一脚踹在最前头一人身上,巨大的冲击力将人直接踹飞出去歪斜倒地。
姜逢一时看得呆了,没想到这厮失忆了还有这么强的战斗力。
蒋其文面部扭曲地看着那个被打倒的小厮,一时气得七窍生烟,疾声嘶叫:“给我一起上!”
十数人拿着棍子严阵以待,齐齐冲了上来。
姜小四捏紧手中长棍,眼神陡然变得凌厉,颇有几分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气概。他左脚在地上猛地一借,飞身而跃,右臂猛然用力,抡动长棍直直扫了一片,出招又快又狠,手风凌厉,招招破敌,手腕轻盈翻飞间,对面已然倒了一大片。
长棍在空中飒飒翻转了几圈,稳稳落回姜小四手中,他将长棍强势横在门口,活脱脱一位死守城门的将领。
蒋其文错愕地看着一片躺倒的小厮,瞪向姜小四的目光里有震惊,有怀疑,有恼怒。
姜逢察觉不对,连忙上前隔开她对姜小四的打量:“母亲何必动怒,若是怀疑大姐姐在女儿院里,那母亲便进来找吧,左右女儿问心无愧,不怕有心之人栽赃陷害。”
她轻抚了一下姜小四横在门口的长棍,他听话地将棍子拿开,为蒋其文让出一条道来。
蒋其文视线在他们身上飘忽了好一会儿,确定是真让她进去,她这才怒气冲冲地上前,重重擦过姜逢肩膀:“让开!”
姜逢被撞得一趔趄,脚步不稳地晃动了一下,姜小四轻轻在身后接住她,对上他担忧的目光,姜逢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确定里头没人?”
姜逢转头问了夏绿一句。
“放心吧,大小姐真的没来咱们这儿。”
蒋其文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翻了三四遍,确定真的没有人藏身之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走前还狠狠剜了姜逢一眼,好像姜逢是那个拐走她女儿的罪魁祸首。
姜逢被看得莫名其妙,真是名声臭了什么脏水都能泼到身上啊,她虽然是想让姜迎逃婚,但这是她能左右的吗,姜迎要是不愿意,她磨破嘴皮子也没用啊。
一片狼藉过后,姜逢打发了他们离开,独自坐在床榻上。
“出来吧。”她突然开口。
床榻底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接而从下头爬出一个身穿粉色喜服的人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姜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随即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姜逢床上。
姜逢有些嫌弃地坐远了些,看她这一副狼狈模样还是给她倒了杯茶:“不然你还有别的地儿可去?就你这脾气,全京城也没有一家小姐与你关系好到能收留你。”
她白了眼姜迎又问道:“方才你母亲来寻,那时你藏在哪儿?”
“房顶上啊。”姜迎回得轻飘飘。
“你何时会武功了?”
“不需要会,你家小厮把我拉上去的。”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