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夏醒来时看见头顶晃动的吊瓶，还有一旁正在看他检查资料的柏寒深。
等全部输完，柏寒深默不作声去窗口替他拿了药，两人才一同回去，中途绕了一圈去书店，柏寒深买了本三指厚的食谱，在车上认真看着，有些地方折了个角做标记。
席夏身体已经好很多，但是柏寒深刚把他带去医院是医生说话很严厉，所以他现在看席夏就像时在看一个漏水的玻璃瓶。
晚饭是柏寒深做的，照着食谱一步一步做出来，卖相很好，但毕竟是新手，吃着只能说可以下咽。
因为在医院照顾席夏，就这么一会儿，柏寒深手头已经堆了一个头高的文件资料，都是今天必须要处理完的柏家事务，柏寒深只能边吃饭边翻看。
“我吃好了。”席夏放下碗，平常他们两人都是一人做饭，那么另一人洗碗，现在柏寒深碗里还有大半，照他现在这个速度吃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吃完。
柏寒深头也不抬，“放那儿吧，我吃完会一起洗。”
这间房子有洗碗机，本来就不是什么费劲的事。
席夏犹豫了下，没有离开，或许是柏寒深今天也算救他一命吧，突然感觉他看着也不是那么冰凉凉的。
“柏家的事一直很多吗？”
算是没话找话，哪个家族的事务不多，席夏替自己感到尴尬。
柏寒深：“嗯，以前都是柏舞在处理，我学习得少，处理起来速度会慢些。”
桌上的饭菜已经不热了，都是对胃负担小的菜样，吃起来没什么滋味，冷了就更没什么食欲，但柏寒深还是面色不改的解决掉剩下的菜，像是吃什么在他嘴里味道都一样。
席夏无聊地用脚踢着凳腿，“柏寒深，我问你个问题。”
柏寒深放下手里的纸张，直视他。
席夏舔舔嘴唇，“不用这么严肃，你继续看，我只是顺便问问，不是什么大事。”
等柏寒深不再看他，席夏才问：“我是说如果，如果柏家出事，或者你面临什么被逼无奈的情况，你会放弃射箭吗？”
“什么情况必须要我放弃射箭才能改善？”
“比如，比如……柏家破产了，需要你全身心投入家主建设。”席夏想了个例子。
柏寒深沉默半晌，“不会，因为柏家就是靠射箭成为贵族的。”
席夏感觉自己问出刚才那句话的时候一定很傻，他泄气，“算了，我回房间了。”
席夏趿拉着拖鞋回去，在走到沙发旁边时，听见柏寒深突然开口。
“席夏，我在决赛等你。”
黑夜里总有一盏灯光亮起，席夏跟随光亮前进，自言自语道：“晚安。”
声音不大，恰好被柏寒深听见。
……
第二天，席夏很早就到了赛场，因为来得早，他认识的人几乎都还没到，于是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喝豆浆。
“哟，好久不见，席夏。”
席夏从手机中抬头，看见来的是顾恒，又默默继续低头看手机，“无不无聊，每次都说这句。”
顾恒眉毛一竖，“要不是你挡我路了，谁会和你打招呼！”
席夏无语，大厅这个点就这么点人，他一个人站这儿能挡到谁。
“我最讨厌豆浆的味道，一股路边廉价味儿。”顾恒故意找茬，席夏身上的任何东西他都看不顺眼。
“是吗？”席夏突然起了坏心思，“这豆浆是你们贵族的领头人，柏家新任家主，柏寒深一大早亲自为我做的，这样看还廉价？”
他没骗人，豆浆确实是柏寒深做的，但不是一大早，也不是精心熬制，柏寒深刚做不熟练，用豆浆机点的预约，做出来一大壶，足够两人喝一天。
顾恒难以置信，“你胡说！柏寒深怎么可能给你做饭？！你现在撒谎都不打草稿？”
他知道柏寒深在意席夏，从青年大赛找到他，让他把联系方式给席夏，还有为了席夏去参加团队赛，以及听说因为放走席夏现在必须给贵族陪练，但是他没想到，柏寒深竟然愿意为席夏洗手作羹汤。
那可是柏寒深！柏家家主，年轻一届最有天赋的弓箭手！席夏这个平民凭什么？
席夏：“信不信随便你，哎，这豆浆真好喝，就是有点廉价。”
顾恒眉毛一抽一抽，丘意碎在一旁偷笑。
等缓过劲来，顾恒轻哼一声，“你得意不了太久，待会上场就知道了，这次和你同一场的那家伙可不好对付。“
席夏挑眉，“不是你就行，你输哭了，我不会像小时候去哄你。”
“谁要你哄！”顾恒红着个脸，“顾影怜那小子比我狠多了，他就是你走后顾家专门挑出来培养的，技法什么的和你一模一样，看着就让人恶心！顾家一直不让他参加其他赛事，就是怕出现和你一样的状况，这次专门为了全国大赛把他放出来。”
席夏不再靠着墙，站直身体，“什么意思，顾家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的技法吗？和外界一样，认为我的技法里有平民的东西，入不得大流。”
顾恒嗤笑，“你以为顾家真在意那些东西？叶家都能不在意叶独息的血统，用尽手段把叶独息留下，你那点平民的东西算什么，他们在乎的只是你有没有给他们提供利益，你的价值不够，自然就可以被随意放弃。”
他看席夏有些低落，声音放轻了些，“不过他们眼光也都不怎么样，没看到你的价值，你走了不久他们就后悔了，这不，找来个替身，哪知道顾影怜也是个不听他们话的家伙。”
现在听到这些话，席夏内心十分平静，他早就在叶独息那儿得知了离婚的真相，无非是家族竞争的牺牲品。
当了家主之后处理的事情变多，接触到这个世界的规则也就越多，个人命运的悲惨在上层操盘手看来不值一提。
人慢慢变多，席夏和顾恒分开，开始准备进场，为了以防万一，所有检查通过后，席夏又倒回药品放置处再吃一次胃药。
“名字？”
“席夏。”
工作人员拿出席夏寄存的药物，先登记检查一番，“胃药……”
席夏耐心等待，半晌，他旁边多出个人，也是来吃药的。
这场景看上去很搞笑，射箭也算是运动，强生健体，现在却像病友交流大会。
“什么名字？”
“顾影怜。”
席夏一怔。
工作人员查询，“啊……你也是胃病啊……”
顾影怜冷漠点头，似乎不想和其他人有过多交流，但是当他注意到席夏看向他是，他木偶般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注入了灵魂，眨巴眨巴眼。
“哥哥。”
席夏呆了，他听顾恒说顾影怜和他像，他没在意，但是看到顾影怜后，那种违和感猛然袭来。
单从脸看，顾影怜和他长得不太想，虽然两人的眼睛都偏大，但是席夏是猫眼，眼睛下行，眼尾上挑，顾影怜是杏眼，会给人一种无辜感，但是他们笑起来都有酒窝。
还有卷曲的头发，吃药时无意识闭上眼，吞咽会停两三秒，头发挡住眼睛会吹起吹开。
一切的一切，都是以前的席夏。
丘意碎也愣了，他左看看席夏，右看看顾影怜，感觉席夏像是在玩变装游戏，或者世界运行出现了什么bug。
丘意碎和席夏相像，完全就是物理意义上的一模一样，顾影怜和席夏的相像，是每一处细节，刻意到令人不适。
工作人员收回药瓶，看见他们两人笑呵呵地说：“你们是两兄弟啊。”
席夏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刚才吃的药想要吐出来。
顾影怜倒是很喜欢听别人这么说，他开心地拉住席夏的手，兴奋道：“哥哥，我们终于见面了，我太想你了，哥哥的录像我已经看腻了，当然哥哥不在身边我是不会腻的，哥哥呢？也喜欢小怜吗？你为什么一直不回来看小怜。”
可怜兮兮的，像一只被抛弃很久的小狗，终于再次看到他的主人。
顾影怜看席夏没有回答，先把弓箭交给工作人员检查，席夏瞄到弓箭上熟悉的印记，震惊问他：“你的弓箭上为什么也有X？”
不仅是记号一样，连弓的样式，磅数，材质都和叶独息送给席夏的第一把弓一样，但席夏敢保证那把弓被好好保存在夏家，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不一样，哥哥别生气，小怜的弓不一样，”顾影怜指着弓弭上的“X”，着急说：“小怜的‘X’是席夏，是哥哥，是小怜亲手刻上去的。”
席夏深吸一口气，掰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太荒诞了。
简直就像是个替代品，如果他消失，顾影怜能完全代替他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为什么叫我哥哥，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席夏疑惑，顾影怜全身上下都透露着怪异。
顾影怜听他这么一说，嘴巴一瘪，但想到席夏不会做这个动作，于是下意识模仿出席夏现在蹙眉的神情，“我们认识，只是哥哥不记得了而已，我比他们都好，那些人都会背叛哥哥，只有我不会，所以哥哥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我什么时候……”席夏还没说完，广播响起，提醒选手进入等候室准备。
顾影怜不管不顾，盯着席夏问：“哥哥，你想赢吗？”
言下之意是，如果席夏想赢，他可以随时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