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熄灭，席夏脑子嗡的一声，他分不清这条消息的真实性，如果是以前，席夏或许丝毫不怀疑，但因为叶独息欺骗他伍味的事，怀疑一旦种下，就不能根除。
席夏还在纠结，柏寒深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腕，眼里满是紧张，像紧绷的弦，席夏但凡有一点抗拒，想要终止比赛的念头，这根弦就会立刻崩断，伤人伤己。
一颗有红痣的手轻轻抬起，席夏试图把柏寒深的手抚开，没成功。
席夏无奈，抓了抓头，“我会把这场比赛完成，不会离开，你能放开了吗？”
两人僵持的动作一致持续到广播声响起，柏寒深再三从席夏眼睛中确定他说的是真话，才肯放手。
手腕酸麻，席夏揉了揉，在柏寒深的注视下回到春城一中休息室。
他关上门，隔绝身后的视线。
如果消息是假的，只是叶独息骗他回去的手段，那当然更好，可如果消息是真的，叶独息病情严重，那他更不能回去，比赛结束后必须快速和柏寒深谈判，让Bethlem能够研制解药，这样才能真正让叶独息摆脱死亡的威胁。
他手中有什么筹码，席夏想了一遍，似乎没什么能向柏家交换的，他只会射箭，如果可以，柏家不是一直在找司酒酽吗？他是司酒酽教出来的徒弟，丘意碎又和司酒酽技法一模一样，这个可以让柏家考虑考虑吗？
“席夏！走了，在想什么？”洛参横看他回来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席夏拍拍脸，说着没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完成比赛，才有机会见到柏斛。
下半场的天气好了许多，虽然还是会让冷风刮着脸疼，但大雪已经停止，偶有阳光出现，矢道上的积雪也被清理干净，露出浅青色的草皮。
双方各二十箭，现在场上只剩下落位，春城一中依旧差柏家一箭，如果最后席夏中靶，柏寒深落靶，那么两队会进入同中竞技，其他结果都会是柏家获胜。
观众席都不敢大声说话，默默等待这场比赛的结果。
“好像啊，三年前的单人赛，对吧？”一个人用手肘靠靠身旁的朋友。
“是啊，三年前的比赛也是我和你一起去看的，就算忘记了席夏的样子，他的射型我也不会忘。”
“嗯，柏寒深也还是柏寒深，备箭的时候，目光会在席夏身上停留片刻。”
“你觉得谁会赢？三年前没结果，这次总该有了吧？”
“谁赢都行，我觉这不会是他们最后一场比赛，希望下次还是我和你去看他们的对决。”
雪星降落在箭镞，无声无息融化，两人保持着长久的“会”，凝神在远处的霞靶上，呼吸间的雾气上升，交汇在一起，心中皆是必胜的信念。
“咔——”
节奏一致的弓返，在虎口悬停。
“嗒！！！”
胜负已分，皆中，柏家获胜！
席夏眨了眨眼，雪后的阳光十分刺目，疼得想让人流泪，他们的比赛就此结束了，这个冬天没有想象的漫长，甚至短暂得像一场梦。
众人回到休息室，收拾东西，居乐匆匆从后台赶来，眼角的泪痕还没擦干，挨个安慰其他人。
门口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做完最后的收尾，整个场馆似乎除了他们，便再也没有人存在。
“唔……”伍味捂住口鼻，眼泪啪嗒啪嗒掉落在地。
这一声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所有人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冷静，低头小声啜泣。
门口的光延展得很长，像一个专门打造的T台，可他们没有一个人站在上面，都是两旁黑暗台下的观众，柏家的人从门口走过，一个个影子从观众晃过，席夏他们只能为这些台上的人庆贺。
如果在省赛淘汰他们会一笑而过，如果是区赛淘汰他们会稍有惋惜，如果是淘汰赛被刷，他们可能会觉得是时运不济，可是决赛，那是里冠军最近的地方，他们就在那座奖杯不远处，现在却被警戒线隔离在外。
青年大赛进入决赛就会有奖金，洛参横想通过比赛得到钱的愿望会实现，居乐想让春城一中重新参加比赛也已经实现，居一兴也完成了上任部长对他的期望，苏靡它已经站到正式赛场，伍味堂堂正正赢过了叶家队伍。
按理说，大家的愿望都实现了，可他们为什么还是觉得不甘。
这一路走来他们已经觉得自己走得够远了，但这一场比赛告诉他们，弓箭之路比他们想象的长，他们比自己认为的更加弱小。
寻找弓道的路上，他们或许才踏出第一步。
席夏抿唇看看他们，一时不知怎么安慰，可能是他从小追逐叶独息习惯了，已经能清楚知道，输有时候不一定是一件坏事，至少对弓箭手来说，能更好地看清属于自己的弓道。
他没时间陷入失落，打算先出去找柏寒深谈谈，让居乐先处理一下后续的事情。还没等席夏走到门口，手机响起铃声，席夏一遍寻找柏寒深的身影，一边接通电话。
“喂？”席夏看见前面登记成绩的柏寒深，正打算喊出声，“柏——”
“少爷，家主想见你最后一面。”
席夏耳朵像是被烫着，他把手机拿到面前，期望是谁的恶作剧，但电话上显示尻的名字。
尻是叶独息身边四个人力能力最强的一个，其他三个除了听命于叶独息外，就只会听从尻的指挥，尻做事稳重，绝对不会以叶独息的事情开玩笑。
席夏愣愣看着地砖，被擦得透亮，反射出他此时此刻难堪的面色，“什么意思……什么叫最后一面，”席夏用喝气模仿笑声，“骗人的吧，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就……尻，我已经比赛完了，我会回去的，不用用这种话骗我……”
尻在电话另一头用沉稳的声线解释，席夏一个字没听进去，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周围人的声音都太吵了，吵得像冷硬的重型机械在他脑中工作，心率急速攀升，面上却看上去还像一个正常人。
“……少爷，已经派人在机场接你，贵族在东区的交通管控太严，我们暂时没法到达，”尻停顿片刻，最后说：“拜托你……”
席夏挂断电话，抬脚往门口跑去，决赛场地在半山腰，一眼看去，山底的每个路口都堵着一群人，甚至有些交通要塞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从尻说派人在机场开始，席夏已经相信叶独息确实出事了，如果真想骗他回去，根本不会给他选择。
丘意碎也借由他的视角看到山下的一切，意识到什么，说：“夏，这次回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阳光为积雪镀上一层银亮色的光，一片白茫茫之间，只有席夏在里面穿梭，像是一支脱弦的箭，注定走上有去无归的路。
席夏背着还没放下的弓箭，步履不停。
场馆大门被人快速打开又慢慢合上，泄进去一丝凉意，让柏寒深刚签完字的手蜷缩一下，心有所感似的看向门外，却不见一人踪影。
工作人员还在一旁大加赞赏，“你们还是留着实力，要不然，春城一中那个小镇出来的，怎么可能还能坚持到最后一箭。”
柏寒深签完抬眼，满是认真，“春城一中有实力让我们全力以赴，并没有您说的那样。”
工作人员讪笑，柏寒深手中的电话响起，便没有再多说，他看了一眼，接听，“姐。”
柏舞声音焦急，“寒深你还在比赛场馆吗？现在赶快去拦住席夏，不能让他去到东区机场！我们得到消息，夏家家主已经不行了，这是贵族的机会，但他有意让席夏成为下一任家主，你不是上午打电话说想让席夏加入柏家？那他就绝对不能是夏家家主！”
柏寒深挂断电话，立马赶向春城一中休息室。
……
还好比赛场离机场还不算太远，加上他以前在东区比赛到处跑，对附近的路还算熟悉，打算从顾家那边绕过去，而且贵族那边管制较于主要赛道会更松，恐怕是行动人员害怕得罪里边的贵族，做事都小心翼翼的。
他坐了辆观光车到别墅区，这片区域在平民和贵族的交界地，席简和顾柔的第一个房子就买在这里，席夏想堵一手顾柔还没把房子卖掉，车棚里还有以前买的自行车，席夏在手机上看到没有汽车接送去往机场，就算找到一个，也很容易在中途被抓，骑车走小巷子是最快也最保险的方式。
丘意碎看着外表都十分相似的别墅，脑子已经混乱，“夏，哪一栋是你家啊？”
席夏左拐右拐，看见一栋房子铁门前的门铃上挂了一个木质弓箭玩具，笑道：“就是它。”
“欢迎回家。”
席夏按了指纹，斑驳的铁门悠悠打开。
进入车棚，席夏一眼就看见摆放在里面的车，没有落灰，定是有人时常来打扫，席夏握着手柄，慢慢退出车棚，忽然瞳孔一缩，脚步停在身后那处影子上，像是一步踏进了流沙。
清新的香气飘来，伴随着冷冽的女音，“席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