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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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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条又窄又长的路第一次在阳光下变得如此宽阔明亮。

金色的阳光照亮被细雨绵绵浸湿的路,好像铺上了一层华丽温暖的地毯。

裴伥坐在车子里,对着镜子整理好自己的领带,捋平衣服上的褶皱,再用手拨弄着微乱的头发。

只是黑白参半的发丝分外显眼,无论他怎么藏也藏不住。

他抿着唇,缓缓放下手,低头抚摸着怀里纯洁的栀子花。

片刻之后,他抬起下巴,身姿挺拔的开门下车,捧着花走向阳光铺满的大道。

远远地看去,挺拔俊美的身形宛若一副色彩明亮的画。

他站在门前,认真的把散落的发丝抚平,身后的阳光跟着他,照在这扇厚重的大门上。

“吱呀”一声,他将门推开,只是不等他走进去,一双苍白细长的手就用力搂住了他的腰。

裴伥踮起脚尖,被高瘦巨大的身影笼罩。

洁白的花瓣四处飘散,好像飞舞的雪花。

——

“秦意和。”

他轻轻地呢喃出这个名字。

搂在他腰上的手猛地收紧,几乎要把他的骨头勒断。

裴伥却从这份疼痛中尝到了蚀骨的甜意。

他埋进对方的胸口,捧着手里的花,清新的花香洗去了他嘴里所有的苦涩。

“秦意和。”

他叫着他的名字,开始笑,眼泪又开始无意识的往下落,混杂着碎玻璃的甜蜜挤破了他的心脏。

门“嘭”的一声用力关紧,想要探进大门的阳光隔绝在外,只有斑驳的金丝七零八落地照在昏暗的地板上。

两道相差极大的影子融在一起。

纯洁的栀子花散落了一地花瓣,在这个秋天开的极致又糜.烂。

无声的静谧中,裴伥抬起手,缓缓地撩开那头浓密的头发。

他的手在抖,呼吸哽在喉咙里,细细密密的针再次刺破了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的喉咙冒着血一样的痛。

一只冰凉宽大的手抓住了他,带着他抚上那张瘦削的脸颊。

裴伥的眼睛一寸不离地盯着那张脸,哪怕痛极了也没有移开目光。

他受虐一般体会这种无法发泄只能烂在身体里的痛。

痛的酣畅,痛的淋漓尽致,痛到死也甘之若饴。

他抬起指尖,抚摸着那双斯文细长的眉,再抚过那双温柔多情的眼,接着是高挺的鼻,柔软的唇……

一样的。

和以前一样。

一样的温柔阳光,斯文俊秀。

一样的纯洁青涩。

一样的干净美好。

裴伥眼里迷离着纯粹的心动,刹那间,好像回到了过去那个阳光明媚、绿树成荫的夏天。

覆在裴伥手背上的那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他。

身形高瘦相貌诡异的怪物用脸贴着裴伥的手心,眼里的哀伤却如洪水般汹涌。

他不希望裴伥不记得他。

却又害怕裴伥记得他。

此刻这种害怕变成活埋的土进入了他的鼻子,钻进了他的眼睛,涌入了他的嘴巴。

他说不出看不见听不到,只有强烈的窒息感让他挣扎于微弱的空气,妄图有人能救救他。

裴伥眼里美好单纯的心动如千万支利箭穿透了他的心脏。

他快要被杀死了。

就在这时,洁白的栀子花被直白热烈地送到他面前。

白的不染尘埃的花瓣晃花了他的眼。

他愣愣地看着裴伥眼里晶莹细碎的光,缓缓地伸出手,迟钝地捧住了送到他怀里的花。

扑通!

扑通!

扑通!

心跳像敲起的鼓。

他又被裴伥救活了。

他捧着手里纯洁的栀子花,低头嗅了一下,缓缓地扬起一个笑。

和以前一样青涩美好。

裴伥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唇。

——

这是裴伥有意识以来睡的最安稳的一个觉。

堆积在身体里的沉疴好像随着泛白的头发和咳出的血全都消解,他像个孩子蜷缩着身体,不再直挺挺的像一具尸体。

梦里的他再次回到了过去,却不再是支离破碎的幻镜。

他站在光影斑驳的图书馆,微风吹起了窗前的薄纱,他想要拿的书被另一只手拿了过去,隔着书架,他与一双温柔明亮的眼睛对上了目光。

“你也喜欢看自然地理吗。”

少年的声音像潺潺的泉水一样清透好听。

窗外的风吹过他的鬓角,浅浅地划过他的心口,留下一层轻和的涟漪。

“嗯。”

他看着那双眼睛在他的回应中弯成了月牙。

“我也喜欢。”

听到这句话,他笑了一下。

对方眼眸微动,少年轻易被撩动的心弦像波纹一样散开,留下足够温柔的羞涩。

“我叫秦意和。”

“裴伥。”

他们四目相对,难以言喻的悸动撩开了青涩的薄纱,留下赤诚的心动。

这是一个美梦。

一只手轻轻地抚过裴伥在睡梦中舒展的眉眼,温柔地梳理着他被染白的头发。

那片乘着自由的风而来的叶子,放在了裴伥的心口。

——

裴伥好像补上了之前所有缺失的睡眠,他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在第二天清晨七点醒来。

他躺在对方的怀里,回到了僻静的阁楼。

周遭昏沉阴暗的光线被那扇小窗投射进来的光照亮。

他张开嘴,沙哑着开口:“有彩虹。”

听到他的声音,抱着他的双臂微微一动,长发划过裴伥的脸,那张被发丝遮挡的脸向着窗外看了过去。

远山被初升的太阳照出白金色的光,橙黄的云,淡紫的雾,青绿的山,交.融在一起,不似彩虹胜似彩虹。

很美。

比泼开的油画还要美。

裴伥抓住那头浓密却干枯的长发,慢慢地缠绕在指尖。

他觉得自己轻的好像要飘起来,如果不抓紧,恐怕他要从窗户飞出去。

“秦意和。”

他是人,他的名字叫秦意和。

被叫住的人低头看向他,苍白瘦削的脸藏在发丝下,只有一截削尖的下巴。

裴伥缠紧手里的头发,往下一拉,弯着腰的人立马伏低身体,裴伥抬起下巴,吻上了那张冰凉的唇。

被他抓住头发的身影微微一顿,接着抬手捧住他的脸,更加用力急切地吻住他。

那条非人的长舌灵活地滑进他的口腔,几乎要伸进他的喉管,渴望的姿态好像要吞了他!

深.入的吻连呼吸都没有间隙,一刻不分地缠.绵在一起,好像在说:

——如果能把他嚼碎了吃掉就好了!

裴伥往后仰着头,脖子上的痣随着喉结上下滑动,黏.腻的水声伴着他的喘.息热烈又急促,仿佛要被吞吃入腹般引人颤栗。

唇瓣被尖锐的牙齿刮破,鲜血混杂着黏连的银丝拉出长长的一条线。

裴伥双颊泛红,气息粗.重,快要在这个极致动.情的吻里窒息!

终于在裴伥快要休克之前,那条长而湿的舌头从裴伥的嘴里缓缓退出,在裴伥急促的呼吸中勾去了他唇上藕断丝连的血丝,让他快要挤爆的肺部涌入了新鲜的空气。

裴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睁开微湿的双眼,两人四目相对,只一眼,急切又紧密的吻像相互吸引的正负极,像钻到深处的钥匙和锁,再次难舍难分地勾.缠在一起!

裴伥的心在下落,在沦陷,在温水里浸泡死去,连灵魂都在颤栗!

如果能被吃掉就好了!

——

——

走进病房,裴伥看了眼靠坐在床头的裴老爷子,伸手将病房的门反锁。

他拿出一根烟,抬头看了眼墙角的监视器,拿起桌上的花瓶砸了过去。

剧烈的碰撞声飞溅出七零八落的碎片,与枯萎的花散落一地。

他双腿交叠地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将烟点燃。

“咳咳咳……”

裴老爷子用手帕捂着嘴,咳出了满嘴的血。

对方神态自若的将染血的手帕收起,侧过头,从上到下地扫了裴伥一眼,看到裴伥的白发,视线微微一停,又看向裴伥下唇被咬出来的伤,红的比熟透的樱桃还要艳丽。

“看来你还是没什么长进。”

裴老爷子的眼神很淡,蕴含着失望。

一个能轻易被情感击溃的人是一个失败者。

裴伥吐出一口烟,哑着嗓子说:“你那么算无遗漏,应该知道我想听什么。”

“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你想听什么。”

裴老爷子又开始咳,咳出来的血连手都兜不住。

裴伥眼神虚虚地看着缥缈四散的烟雾,想起很多年前郑予勤对他说的那句话。

——“秦意和就是一个没有归处的浮萍,一个需要光照亮的影子,为了爱情,他愿意愚蠢而又疯狂的付出一切!”

彼时,郑予勤年轻青涩的脸还很锋利,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嘲讽与怨恨。

那个与他一同相依为命长大的同伴,爱上了裴伥这样一个不该爱上的人。

于是那双应该一往无前的双脚停下了脚步,充满希望的未来截止在最美好的时间。

秦意和消失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夏天,在蝉鸣的尾巴,像泡沫一样蒸发。

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但他们都由衷的认为……或许是希望,他真的为了自己的未来放弃了这份像镜花水月般纯洁却脆弱的爱情,拿了钱远走高飞。

即便把这样“爱慕虚荣”的名头放在秦意和身上是在羞辱对方也是在刺痛自己。

却总比无法承受的结果更能得到安慰。

但这根刺终究是扎了下去,在时间的流逝中越扎越深,不敢想不敢动,一动就血肉模糊的痛。

他摁住自己颤抖的手,面无表情地问:“他是被诱骗,还是胁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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