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辛和陈六六吃完晚饭走出食堂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他收起伞。
夏天很快过去,随着秋天到来的还有早早启程的暮色。
天暗下来后,高楼大厦的灯光亮起来,因为白天下过雨的缘故,空气夹着水汽往人肺里钻,沁得一腔凉意。
南辛独自走回家,指纹解锁了大门。
他停在玄关,把雨伞挂在伞架上,叙郃的伞静静地挂在一旁。
莫名的,他的心提起来。
客厅里的灯亮着,但没见到alpha的人影,南辛的心又落了回去。
他径自回到卧室,洗了个澡,又给笼子里的圣诞星喂了点儿吃的,才拉开椅子在书桌前坐下。
陈六六今天提到的联盟美术作品展览,是由亚太联盟美术协会组织的一年一度的重要艺术赛事,每届都会对投稿的油画和雕塑等艺术作品进行评选和展出。
他之前都没有参加过,因为这个美展只收肖像画。
书桌前的台灯静谧,暖黄色的光晕撒在omega的脸上。
南辛的眉头轻蹙,思索了好一会儿,还是毫无头绪,而且,如果想要画出好的作品,还需要物色一位合适的模特。
他细细思考着,桌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是陆青岘打来的。
他拿起手机,放到耳边。
“南辛。”
alpha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动听,像潺潺溪流淌过山谷。
南辛“嗯”了一声,轻声问:“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陆青岘语气温柔,“就是跟你说一下露营具体的时间地点……”
南辛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今天上课前,自己点头答应了和陆青岘他们去露营。
但他其实并不想去……
他沉吟片刻,还是对电话那头的alpha说了句抱歉。
“我想起来最近要准备一个比赛,所以可能没什么时间……”
他咬住唇,觉得自己这样突然放鸽子有些不好……
南辛皱紧眉头,犹豫了片刻,嘴唇微张正准备再说点什么,便听到电话那头的alpha温声开口:“没事,那你好好准备比赛……”
陆青岘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责怪,反而对他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联系我。”
南辛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回了一句谢谢。
“那就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
南辛“嗯”了一声,与此同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他扭头,身形高挑的alpha站在门口,神情依旧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攥着电话的手一紧,南辛移开目光,对陆青岘回了句“你也早点休息”。
挂断电话后,把手机放回书桌上。
他没回头,却能感觉到叙郃走了进来,并且离他越来越近。
自从今天早上,alpha易感期结束以后,他们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过,这也是他们之前的常态。
叙郃一言不发,走到了南辛的书桌前,拿起放在桌角的一块机械手表——
那是易感期的第一天晚上,叙郃在他的浴室洗澡时摘下来随手放在桌上的。
南辛嘴唇轻抿,簌然移开了目光。
直到关门声响起,omega的身体才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房间里苦艾酒的味道已经几不可闻了,墙角的圣诞星拱着屁股还在吃东西,发出窸窸窣窣的咀嚼声。
南辛把头趴在桌子上,心想,叙郃绝对没有失忆,他全都记得很清楚……
包括手表随意放的位置。
***
傍晚,天色将黑。
一眼望去,远处山脉苍翠蓊郁,冰雪覆盖山头。这是整个亚太联盟最高的山脉,山顶坐落着一个野奢营地。
房间里,三个alpha分散站坐着。
周思邈目光从手机移开,看了眼正在摆弄天文望远镜的叙郃,漫不经心地开口:“你还把这个大家伙带来了啊?”
站在落地窗边的alpha“嗯”了一声,“今晚拍南风车星系。”
说完他朝躺在沙发上的周思邈走来,轻轻踢了一下他悬在沙发边的腿,后者收回去后,他在旁坐下。
“你好像有点时间没搞深空摄影了吧?”
“前段时间在拼一个模型。”叙郃一边开口一边抽出一根烟。
周思邈看着alpha神情冷淡,点燃香烟后靠在沙发背上。
“对了,”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他从沙发上撑起身来,胳膊揽住叙郃的脖子,凑近他耳边,“你前段时间易感期刚结束吧,感觉怎么样,跟那个omega住在一起……”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陆青岘,翻书的动作一滞。
指尖火光明灭,叙郃敛下眼皮。
他想起自己亲吻南辛手腕时,omega落荒而逃的身影,鼻间似乎又闻到了那股浓郁的铃兰花香。
叙郃下颌收紧,避而不答,若无其事地开口问身旁的alpha:“你易感期跟omega待在一起会怎样?”
“这还用问吗,”周思邈勾起嘴角,“当然是标记他……”
“怎么,你标记家里那个omega了吗?”一边说着,周思邈扭头看陆青岘的神情。
一向温和的alpha神情淡淡的,陆青岘默默合上了手里的书,视线向叙郃投过来。
叙郃侧目而视。
他抖落烟灰,淡然道:“没有。”
周思邈“啧”了一声,“你真对他不感兴趣啊,易感期都能忍住……”
他在内心腹诽,果然是个性冷淡。
陆青岘浅笑,轻声问:“那你的易感期还难受吗,比起之前……”
半晌,叙郃抿唇:“的确有用。”
南辛的信息素让他度过了一个非常温和的易感期,无论是发烧的生理症状还是情绪焦虑都得到了极大的缓解,并且……
他跟那个铃兰香的omega待在一起时,会感觉非常安心,如同游鱼回归故水。
“那你父母是什么态度,”陆青岘垂下眼,指尖碾着书皮的一角,“对你俩的婚约……”
上次,秦锦的意思是病好之后就退掉婚约。
想到这里,叙郃的眉头轻蹙,脑海莫名里浮现出昨晚自己去拿手表时,omega肉眼可见的紧张,像遇上猎人的麋鹿楚楚动人地乞怜。
他心底涌起烦躁,径自掐灭了烟。
“不清楚。”
他从沙发上起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深空如墨,一夜无月。
把望远镜和赤道仪安装好之后,叙郃连接相机,试拍了几张调整参数和指向。
当天空黑暗到一定程度,平时微弱的星辰也会熠熠生辉。但拍摄宇宙深处晦暗的天体,还需要超长时间的曝光。
寂寥的荒野,地上摆着一瓶酒。
叙郃坐在月亮椅上,面前架着连接完毕的望远镜和冷冻相机。
深空摄影需要忍受孤独和黑暗,长达一整夜,世界只有漫天星辰作伴。
五年前,爷爷葬礼结束的那天晚上,聚会人群喧嚣,酒杯碰撞声、欢声笑语声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他出门,走在偌大的草原上,抬头仰望星空,叙原就像是变成了天上半明半暗的星云。
宇宙中的星辰永恒而神秘,静谧而庄严,在那里,生与死都通向一体。
从那以后,他喜欢上了观测并记录宇宙,每一次的摄影都像是与故人邂逅,以此寄托遥思。
山风猎猎,一向冷冽的alpha发丝飞扬,露出如星辰般深邃的眉眼。
***
天将亮,叙郃才回到营地。
他坐在电脑前,有条不紊地处理照片。
南风车星系位于长蛇座,拥有由黝黑尘埃带和蓝色星团组成的壮丽三岔螺旋臂。
太阳慢慢从山间升起,晨曦从窗外洒进来。
叙郃扭了扭脖子,两指在山根轻按,桌上的电话响起。
看见来电显示后,alpha的目光不易觉察地一凝。
他接通电话,但没说话。
“叙郃……”
电话那头的嗓音清亮柔和——是南辛打来的。
叙郃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眉头却不自觉舒展开来,“什么事?”
南辛瞥了眼在旁等待的快递员,手里抱的好像是什么贵重物品,需要收件人签名确认。
“你有一个快递,”他抿了抿唇,轻声问,“需要我代签吗?”
叙郃思忖了片刻,应该是周思邈之前送他的模型,包裹因为海关问题卡了一段时间。
他垂下眼,对电话那头说了一声“好”。
alpha没有挂断电话,两头一片沉默,南辛有些尴尬。
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轻声说了一句:“那我挂了……”
电话里很快传来忙音。
叙郃放下手机,盯着电脑屏幕前漂亮的蓝色星云,莫名想起了omega笑起来清凌凌的眼珠。
看了半晌,他关掉电脑,走进浴室洗了个澡。
***
日照金山,傍晚凉风阵阵。
周思邈来敲门的时候,叙郃正在补觉。敲了两声没人应之后,alpha直接推门而进。
“叙郃,”他走到叙郃床前,“一会儿去泡温泉吗?”
叙郃眼睛紧闭,皱着眉显然一副起床气模样,他冷声回了句不去。
周思邈在他床边坐下,吹了个口哨。
“我和青岘都要去,一起呗,”他扯开叙郃的被子,“露天温泉是他们营地最有特色的……”
叙郃坐起身,冷着脸扯回被子。
有时候……真的很想杀了周思邈。
他揉了揉眉心,压下心底的烦躁,抵着舌尖发问:“几点?”
“晚上八点,不见不散!”
叙郃看了眼手机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他应了一声好,倒头继续睡了。
夜幕低垂,露营灯火亮起。
直到晚上八点,叙郃通宵摄影修图的那股劲儿才缓过来。
这片山头白雪覆盖,好多个天然温泉分散位于正中央,因含有多种微量元素,极具医疗价值而享誉联盟。
周思邈包了一个池子,叙郃到的时候,两个alpha正在一边泡一边吃水果。
“你真要追南辛?”周思邈咬着西瓜开口问身旁的陆青岘。
“怎么,”陆青岘笑了一下,“我那天晚上说得不够真诚吗?”
“不是……”周思邈瞥了眼刚下池子的叙郃。
“可是他都跟叙郃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