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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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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末春初,草原上, 有些牧人存料不足牲畜们过冬,便会早早寻找雪化的草甸放牧。

楚淇像一只小羊羔卧在雪还未融尽的草甸上,他望着刚刚升起的太阳,眼皮开始有些打架,太冷、太累了,此时他只想睡去;可眼皮刚阖,楚淇又强迫着自己清醒过来,血锤教过他,太冷太累时绝不能放松警惕,一旦睡过去,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嘿!嘿!”

不远处传来牧人轰赶羊群的声音,楚虞感受着正在微微震动的土地,他搓了一把雪含进嘴里,短暂地清醒过来。

“嘿——嘿——”他冲着羊群的方向大叫。楚淇知道,在阿勒坦附近放牧的人,冬天里基本都住在他逃出来的地方;他虽然能找到阿勒坦,但却找不回那边的路。

纵然自己知道那些逃走的人会有的下场,楚淇心中还是有一丝侥幸;但与其说侥幸,不如说是求生的欲望。他一路上走着,想着血锤也许不会发现他逃跑,他可以撒个谎,只说自己在草原上采药迷路了。

楚淇跑到那牧人面前,那牧人认得他,草原上没几个住在帐子里的汉人,他顺手把楚淇提溜到一只小马的背上,拍了拍小马的屁股,嘴里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叽里咕噜的,那小马便像认路似地慢腾腾带他往前走去。

克烈庆幸自失忆后他的性格愈发多疑,这一回争分夺秒地找到失踪的楚淇。

可汗不常往阿勒坦的南面走。远远看去,一座座毡房像雨后草甸上会冒出的菌子,一朵挨着一朵在雾霭中紧凑着。克烈不近不远地跟踪着那匹溜溜达达的小马,并未打算立即将楚淇带回去,他强烈预感到楚淇去的地方,一定有那人。

小马驮着楚淇穿过一个个帐子,早起的牧人正在羊圈挤奶。他一个个看去,那顶熟悉的帐子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冷不防想到临走前楚虞对自己说的话..... 这时孩子才想到,楚虞此刻的处境恐怕十分危险。

楚淇的肢体协调性很好,小马跑得这几里,尽管速度不快,但对于五岁小孩的身量也足有挑战。近了毡房,他扯住缰绳,小马渐渐停下步子,楚淇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血锤的房门紧闭,连往日的呼噜声也听不见,像是整个人消失了。

想到此处,楚淇心中警铃大响,他忙不迭爬下马背,轻巧地跑到毡房门前,小心翼翼推开一道门缝。

帐内空空,一团漆黑。楚淇呆了一刹,慌忙往东侧的帐子走去。

“楚淇!”

一道嘶哑的声音撕裂整个聚落的清晨,楚淇和受惊的小马迎面撞上,跌倒在地;那个声音是楚虞,他正站在那顶帐子前,身后是吴质。楚淇被送出王庭的消息不胫而走,手握权力的贵胄们总有最快的渠道得到自己想要的讯息。

孩子僵硬地趴在地上,他对狼卫的那股子机警凭空消失,面对幽州的人,楚淇生出一股从骨头里长出来的恐惧,这种恐惧令他像石头般动掸不得。

“快走!”站在他身后的吴质笑而不语,欣赏着楚虞无能为力的姿态。吴质一旁站着名面带铜具的男子,他牢牢钳制着楚虞双臂,面具下的双目黯淡无光。

“去,把楚淇带过来。”那戴着面具的男子松开楚虞,向不远处的孩子走去。

“不.....”楚虞摇着头,此刻却感到了更深的无力,巨大的悲愤填满胸口,他回头看着吴质,切齿道:“你究竟意欲何为?!”

吴质拢了拢身上的氅衣,说道:“别误会,我只是用你们和萧慎交换一个消息。”

二人话音刚落,箭矢的哨音划破空气,锋利的刃一箭穿透那面具男子的小臂。

楚虞和吴质均是一惊。远处有愈来愈响的马蹄声和人声,黑色的衣袂在寒风中猎猎,发出铁戈撞击的声响,一道身影疾驰而来,迅速勒马,将孩童捞起,搂在怀中。

吴质笑了笑,对楚虞说道:“想必你在他心中还是有些分量。”

楚虞看着那个坐在马背上的身姿,楚淇在克烈怀里,紧紧抱住他的父亲,不可置信地呢喃了一声爹爹。楚虞霎时感到很安心,他轻轻叹出一口气,双手交叠在小腹,旁若无人般,向前走了几步。

五年了,他奢望着有团聚的一天,哪怕是现在的情形,他也并不觉得不合时宜,至少他们短暂地待在了一起,这是他的心愿。

“萧慎,现在应当改口称你一声'可汗'。”

“幽州侯煞费周折跑到草原来,是为寻仇?”克烈的语气是不甚在意,他失忆之事绝密,除了狄勒和蒲真外无人知晓,他决定将计就计。

楚虞凝视着克烈,二人目光相撞。可汗收束起笑意,略带愧疚的神情落入楚虞眼中,他迅速错开视线,躲避着那道探究的目光。

“何谈寻仇?只是伏罗可汗当年答允的承诺并未兑现。”吴质道,“如今我来贵地,换个方式与你谈个交易。”

克烈听见狄勒的名字,眉头无意识一皱,他徐徐问道:“伏罗可汗的答允与我何干。侯爷,你掳走他们,在我的领地上谈,不觉可笑吗?”他的声音倏然冷下来,楚虞的心亦随着那一字一字变寒。

吴质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讽道:“萧慎,这几年来你根本没有找过他们,又何言我掳走之说?“他话锋转向楚虞,讥诮之意更重,“楚虞,道寡称孤的王.....多少都是薄情寡义之人。当年我不敢断定他与狄勒之间究竟是何关系,如今想来不愧是一家子。背叛西凉、背弃骨肉,所作所为与伏罗可汗真是如出一辙呀。“

“呵.....”

静默许久的楚虞忽发出笑声,从头至尾,他没再看克烈一眼,他的余光扫过吴质称心的神情,说道:“吴质,百密一疏,说得是你啊。”

“你这话何意?”吴质脸上那几分得意消匿,绷着声音问道。

楚虞抬头,目光洞若观火,他神情平静,清清楚楚道:“你自己都说了,若我和这个孩子对萧慎这么重要,那他为何五年里从未寻过?真的只是称王称汗的人薄情寡信吗?”

他自胸臆中发出一声声笑,眼神像淬毒的匕首,“那自是萧慎恨极了我......因为,是我杀了萧知颍,萧慎的母亲。”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间挤出,无一不摩擦至鲜血淋漓。

吴质是一只老狐狸,他并没有那般好骗,但面容上的冷静仍有一丝松动;而对面克烈的脸色已纷呈出一道道裂痕,他不自觉地勒紧缰绳,死死盯着楚虞。

如烧灼的火般,那道视线刺伤肌肤,楚虞的心只疼缩了瞬间,便以平淡的神情回视他。

吴质诈他:“你在撒谎。”

楚虞看着克烈的目光充满厌恶,他毫不避讳地谈起克烈一直想从他口中知道的事情,“当初,我力主萧慎带兵进入中京,是自作聪明、引狼入室;不仅自己成了他□□的玩物,还以男子之身生了一个孩子。”

吴质拧着眉,回他:“这些我都知道。”

“你知我一直深爱的是魏止。”他闭上眼睛,躲开那道视线,低道:“当年我屈于萧慎的兵权,是为了魏止,为了周朝。可后来.....他最终背叛了这一切,他在明光寺前有意令魏止被杀..... 这般种种,我怎么会不恨?!”

几句话散去,克烈原本锐利的目光刹间腾起一层灰暗的雾气,在这明媚晨光下,显得分外阴冷。楚淇缩在克烈怀里,他突然感知到自己身后的父亲蓦地散发着寒意。

“可笑的是,他竟信我会潜入突厥救萧知颍.....报仇要诛心,让他失去最重要的亲人,才有绝佳快意。”

“所以......可汗,”楚虞睁开眼睛,他说完了违心的谎言,每说一句心就被刀刃割掉一瓣,胸腔里留下几道痛苦的纹路。他故作快意道:“蒙你恩德,还留我活着。”

克烈顺着言语在空白的过去中搜寻记忆,他好像很熟悉那些名字和情景,正因熟悉.....这具躯壳才难以言状地疼痛起来,头脑和感情各执一刀,慢慢凌迟着这颗心。

半晌,克烈将楚淇裹在怀里,捂住了他的耳朵,他问:“这个孩子,你也恨吗?”

“恨。”

楚虞决然。他知道,自己很懦弱,他在每一次爱中从来都无法坚定奔赴,所以才会遭遇一次又一次失去。唯一一次,唯一一次,他拼尽全力,希望永远和萧慎能在一起。那天,他看见死在萨罕城下的乌骓马,他腹中还有萧归,他痛得如滚刀山,奔跑在寒冷的雪原上,内心是如此渴望带着萧慎回家,但事实却无一圆满。正因永远在经历失去,楚虞已经不敢再奢想去抓取什么圆满的可能。他想到了自刎前的萧知颍,楚虞决定退出他的世界,永远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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