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消息,楚虞的脸上唯一一丝血色被抽得干干净净,他很镇静,也很快速地想好了如何应对。
“只有你知道?”
阮韶真干巴巴点头。
“我们现在必须离开狼卫的控制,血锤已现身,吴质就在这里。”楚虞迅速整理思路,继续道,“轻点起身,一刻后,到了他们吃饭的时间,你再出来。我去引开博拉,一个时辰,玄德门外东五里见。”楚虞说得很轻松,仿若没听到身孕这事,好似这事于他来讲本就无甚紧要。
“可你....”
阮韶真话没说完,楚虞未作理会,便快步离开。他轻轻起身,听见楚虞站在博拉面前说着什么,二人立即往远处走去。
“可汗传令——”
远处传来喊声和角号声,狼卫在听见那短促急鸣的角声时,全部半跪在地。两人走了不过百米,博拉亦转身跪下。
楚虞站在那里,博拉低斥道:“快跪下,这是王庭的耶利。”
“什么?”
“就是可汗的传令官,如若角声传令,代表有正式旨意要下达..... 也有可能可汗本人不久就会到达萨罕城。”
楚虞跪在博拉身后三步,马蹄扬起尘土夹着燃烧后的灰烬扑向衣襟。两名传令官一人持角号,一人持帛书,他们未曾下马,俯视着跪在地面的博拉,前面一人展开帛书念道:“狼卫第三箭统领阿尔滕·博拉。”
“属下在。”
“去衔革职,就地关押,待后处置;其余人不降罪,暂属狼卫第二箭统领赛音。”那人念完,收起帛书,扫视跪在原地不动的数人,“可汗命令,将他关押起来!”
“是。”近处的两名士兵站起,用绳子正在缚住博拉。
博拉此时站起来,仰头望着传令官,倏然眉头紧皱,楚虞跪在后面,看见他正暗中用手势向那两个狼卫传递信息。
那两人束绳的动作微微慢了些,楚虞看得出他们系了一个活结,他也抬头望着那两名传令官,方才宣读的传令官挡住了后面持角号的人,而那人离得有些远,楚虞逆光望去看不清晰。
“耶利大人,已将犯人羁押。”
“嗯。”那人翻身下马,向博拉走来;与此同时,楚虞也看清了后面骑马的人是谁。
他喝道:“小心!这是幽州刺客!”
话音甫一落地,一声猛烈的震响便炸在博拉身前,那人已趁着星锤砸碎地面的瞬间,跳跃到距离楚虞很近的地方。
楚虞手中没有武器,他被血锤逼退几步,正是危急之时,空气被刀锋劈开,刃口卷着铁链发出喑哑嘶鸣,博拉堪堪挡住,迅捷反身,扔给楚虞一柄刀,“拿稳!”
突厥狼卫的黑铁弯刀较之普通弯刀更重,楚虞接住刀柄,横过刀刃挡与身前接下血锤的又一次攻击。
四周被激起的灰烬荡在众人身边,砖石自楚虞脚下往四周碎裂开来,他强弩之末的身体与血锤对峙,实在力不从心。
“楚大人退功得厉害啊!”
博拉一众人被另一刺客缠斗,血锤似乎只有楚虞一个目标,但他的目的并非取楚虞性命。
刀锤相撞的声音层出不穷,楚虞刀法迅疾,但伤在血锤身上只是窄窄一道血痕,很快落得下风。楚虞紧攥刀柄,左手移去刀面做以支撑,撤步接下血锤气势汹汹的劈砍,他自知扛不住如此大的力道,便双手紧握刀柄反复挥砍阻挡,每次都是一触即分,直至胸口承受一计重击,被逼进角落。
他撑刀半蹲在地面,血突然争先恐后地从他口中往外涌,楚虞盯着步步逼近的血锤,慢慢起身,他压低了视线,身体紧绷成一柄刀,似乎准备着最后一击。
“你杀不了我。”血锤嗤笑。
楚虞咽下喉间再次涌上来的血,问道:“楚淇,在哪?”
血锤收势,他并不把受了伤的楚虞放在眼里,右手摆弄着星锤,嘻笑道:“你跟我走,不就知道楚淇在哪了。”
楚虞面色苍白,他望了一眼远处的博拉,那十几名狼卫已只剩四五人还在苦苦支撑。
“突厥人卖了突厥人。”血锤走近他,一把卸掉楚虞手中的黑铁弯刀抛到了十步之外,“侯爷命我将你毫发无损地带去与儿子团聚。“
他挑眉看了一眼楚虞已被血色染红的衣襟,叹道:“楚大人少吐两口血吧,到时会吓坏了小孩。”
言罢,他用手吹了三声长长的哨音,几百步之外的马奔驰而来;正当马蹄停下时,有人冲了过来,血锤早有防备,反手一击,那人便捂胸倒地。
血锤看着倒在地上的阮韶真,他虽见过药王弟子,却不知他早已蚀改容貌,因而只当冲过来的阮韶真是个多管闲事的傻子;他正考虑着要不要解决掉此人,楚虞率先开口道:“拿着,十两银钱。”他说着,左手抛出一袋银钱,钱袋沉坠坠落在地面上,“银货两讫。”
血锤狐疑地看着阮韶真,也瞧出此人没什么武功,渐渐放松了警惕。
“我买了他的马,人家来要钱。”
阮韶真作势拆了银袋,一把倒光银钱,将近三十枚,作色喜道:“我家里还有一匹马,不如给两位爷牵过来吧!”
楚虞阻止道:“不必,暂留你那。烦请不要把我的马给了别人。”
“走吧。”血锤催促,他没再怀疑阮韶真的身份,只对楚虞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阮韶真瘫在原地不敢有其他动作,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内时,他才将楚虞抛过来的钱袋仔细翻找,果然,里面藏着蒲真留下的帛书。阮韶真盯着“楚淇”二字,回想方才楚虞留下的话,他们都知道现如今能救楚淇的是克烈,但楚虞明显不想让克烈知道这些,所以,他唯一可求助的人是天狼卫。
阮韶真想定,他跑向前方,狼卫的尸体四处散落,他的视线搜索着一个人,心中默默祈念,一定要活着...... 终于,在一面半坍塌的墙下阮韶真看见博拉的半张脸,另一刺客被断手割喉,死在他一臂之外。
“博拉?”阮韶真托起他的头,心道此人运气当真好,但凡换一个医师,他必死无疑。
“是你.....”博拉半睁开眼,看着尚且清醒。
阮韶真赞道:“你的武功不错,杀了吴质的人,还能全身而退。”他找到几根树杈固定住博拉断裂的股骨,“别动,我是个大夫,能救你。”他说着,救治的动作突然停下,转而拾起碎了刃的弯刀。
博拉眼瞳一缩,警惕地看着那人,他觉得那张普通的面孔上不应该有如此炯炯的一双眼睛,而此刻,那双眼睛的余光正从手中的刀落到自己的脖颈间。他拎着那把卷刃的弯刀,手起刀落。
博拉没敢动一分,只见固定树枝的碎布条被斩干净,而后他看见锋刃指向了自己的心脏。
“救你的条件是带我去见蒲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