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有什么账可算?”闻人锋冷笑,语气决绝,“你我恩怨已了,仁义已绝,如今也别喊我师父!”
“可当年我才是你最得意的弟子!”郑逸云惨白着脸笑了,“这么多年了,我该明白的,闻人锋,你好偏心呐!”
闻人锋抖着唇,一言不发。
良久以后,郑逸云才掩面叹息着,从地上爬起来,捏起已经断了一半的羽扇,转身摇晃着离开,且行且歌──
“青锋挑碎檐上月,孤鸿没入芦荻雪……”
闻人锋闻声眸光一动。
风里的声音与二十年前踏春时的歌声重叠──
“……剑气长河星斗垂,恩仇万里风烟烈。”
“故人已逝寒衣薄,往事空随暮潮咽。”
“醉里狂歌天地窄,匣中龙啸动秋岳!”
他回过神来,似乎从那位仍值壮年的男子眼中,看见发须皆白的老人日渐佝偻的身影。
那张记忆中一向温和的面孔,此刻在强烈情绪下显得扭曲不堪。
“闻人锋!什么恩怨已了,我偏咒你不得好死!”
“那就光明正大杀了我!你这般挑衅算什么?”
闻人锋眯起眼睛,抬头看向头顶的云,微微颤抖的嗓音散入风里。
郑逸云闻言突然笑出声,然后晃晃脑袋,向山下去,语气悲戚。
“你明知道,我已经武功尽废。”
闻人锋静静看着离去之人的背影,目光晦涩难言。
他颤抖着手,缓缓坐下,捏起一旁的冰冷的茶盏,却在触及唇边时,小小的茶盏意外摔落,飞溅的瓷片碎了一地。
远处青峰苍渺,云雾如烟。
山下,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山上,只他一人,满身寂寥。
不知过了多久,山间的高台之上早已分出胜负。
他轻声道一句:“过来吧。”
便见他身后走出一位容貌昳丽的少年郎,一袭红衣,银白面具,如瀑青丝于风中翻动。
山不算高,天气晴好,林行川感受着山腰略微凉薄的风,眯了眯眼,最后在闻人锋旁边站定。
“小老头儿,你好闲情啊!”
一低头,便看见小老头脚边一地青瓷碎片,微微挑眉。
“你这是老了,连茶盏都拿不稳了?”
闻人锋看都不看他,冷哼一声。
“我便是老了,也不可能拿不稳小小茶盏!”
“那就是刚那谁惹你了?嗯?还摔杯盏?”
他微微俯身,凑到闻人锋跟前,精致银白面具下,一双明亮眼睛盯着闻人锋,一副要做解语花的模样。
闻人锋这才觑他一眼,瞧见他这副模样,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一个芝兰玉树的身影──是二十年前的郑逸云。
不过眼前少年是与那人截然不同的。
“少打听有的没的事儿!”
他回过神来,轻骂道。
林行川弯唇轻笑,也不再多问。
他自然是听见了二人争吵,因此一直躲在暗处没出现。
那人武功尽废没发现他,小老头可是耳聪明目一早就发现他。
他人恩怨林行川懒得听,打趣这几句不过是缓和气氛。
闻人锋趁机转移话题:“前两日鲜见你穿白衣,我还以为你转了性子,不过话说回来,按理你是该穿白衣……”
“太晦气。”
林行川径直打断他的话,紧抿唇角,垂下眼睑。
闻人锋便不说话了。
良久以后,他才再次开口。
“你上次找我帮忙调查观音醉,有些眉目了。”
林行川转头看他。
“药王谷。”他苍老的脸上一副严肃神情,“观音醉虽已失传,但难保药王谷不会想重新复刻,或是有人重金找他们复刻,我打听到他们几年前便曾传出过有关失传药方的风声,至少目前看来……他们大抵已经成功了。”
林行川垂眸沉思片刻。
“药王谷一直以来都属于中立派,他们会暗中与幕后之人勾结,倒也不算奇怪。”
“虽说阿渊乖张了些,到底接管承风楼后从不主动招惹仇家,也算安分守己。”
闻人锋仔细分析着。
“如今江湖中,小小承风楼没什么值得眼红的宝物,所谓名门正派还看不上你小小承风楼,邪教派更不至于重金求得药方只针对承风楼……这幕后之人,你调查多日,可有线索了?”
林行川望着台下涌动的人影,高台之上,一位黑衣少年已经稳稳站定其中。
“有。”他的神情冷漠,手中攥紧了腰间玉佩,“至少,暗影阁有掺一脚。”
当日血洗承风楼的死士们,目测便有一个小门派人数之多,不然承风楼也不至于落个满门皆死的下场。
没有哪个门派会因仇怨便鲁莽出动如此大手笔,因此这绝不是一方作案。
不过毕竟是专门培养的死士,他派人回去调查时,其余什么线索也没找到。
只在尸山尸海中,他们找到了一个暗影阁的令牌。
暗影阁不培养死士,只培养杀人越货的刺客。
不过只找到那么一个,暗影阁在这件事里参与多少,还真不知道。
或许暗影阁也并没有主动参与也说不定,毕竟这种灭他人门派之事,他们也不会如此粗心大意到惹祸上身。
一切还是如同迷雾般,无法看清真相。
“那洛秋风前两日……”
“嗤。”林行川闻言笑一声,想起近来江湖盛传的流言,应声道,“前阵子暗影阁偷进万剑窟,跟他儿子打起来,这下纯粹是给他儿子出恶气呢!”
“阿渊那一辈的弟子,都这副傲气模样,一点亏不肯吃,一口恶气也不肯咽。”闻人锋神情冷峻,有些不悦,“连带着你们也是!若是你们收敛些,能招惹仇家引来杀身之祸?”
林行川听见这话,有些不满,却无可反驳。
林渊性傲,虽说实力高深,待人义气,结交甚广,却还是在江湖中树敌颇多。
灭门之事牵扯甚广,至于参与进来的,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林行川已经不在乎了。
他只杀了这群人里的那只领头羊。
林行川紧抿唇角,一言不发,盯着下方正在酣战的少年,心思百转千回。
再看洛子期这边。
果然不出洛子期所言,柳潇潇还是败在了莫越洲手下。
不过少女自认确实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收敛起那副高傲神色,朝他有礼拱手,随后一跃而下高台。
“打得真畅快!”柳潇潇朝少年明媚一笑,“有机会,再打一场,到时候我会更厉害!”
莫越洲礼貌回应,但并未放在心上。
李青苏见状猛拍洛子期肩膀,乐了:“还真给你猜对了,来来来,下一把。”
这把,压莫越洲赢的人多,他们并没多赚什么几两银。
洛子期嘿嘿一笑,依了他。
又一场过后,二人还是没多赚几个钱,李青苏有些不满了。
“怎么都是一看便知胜负的?真没意思!”
话音刚落,有意思的便来了。
“下一个就是我了,你还觉得没意思?”
洛子期觑他一眼,懒懒说道。
“哟,那我不得好好瞧瞧,洛少侠到时候是怎么把对手打得落花流水的!”
说着,李青苏还不伦不类地比划两下。
结果甩出去的手却突然打到个人,吓得他连忙把手缩回来,看也没看对方是谁,便是连连几声道歉。
只见那是一位方脸壮汉,眉上有刀疤,看上去凶神恶煞。
然而此时壮汉只是挑眉看着眼前这俩小鸡仔似的少年,摆着手,大度一笑:“无妨。”
李青苏本来提心吊胆,见状微微松口气,瞅着那人高大威猛的身影,心中戚戚,动作都拘谨了不少。
洛子期见状就笑他:“瞧你这副胆小如鼠的样子!”
“我就是胆小,你胆大,你厉害,天塌了反正也有你顶着!”
他哼哼道,一点也不引以为耻。
洛子期倒是对此十分受用。
“那是,天塌了也有你兄弟我给你顶着。”
话间,便轮到洛子期上去了。
“记得好好看看小爷是怎么把对手打得屁滚尿流的!”
他笑道,紧接着便踩轻功飞身上前。
“你可最好不是吹牛皮!”
李青苏手呈喇叭状,远远喊着。
众人瞧见这一幕,皆笑起来。
一到武林大会,这种场景可见过太多次了。
于是赌局又热热闹闹开起来。
风声在耳边呼啸,洛子期于台上站定,看向他武林大会第一场的对手,乐了。
这正是先前青州城内碰见的那位使枪的姑娘!
只见姑娘身材娇小,目光却炯炯有神,眉眼间透着刚毅之色,像极了从西北沙场厮杀出来的女郎。
那杆红缨长枪立起来比姑娘高了不知多少,看上去拿着都十分费劲。
然而洛子期可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他见过这姑娘的飒爽英姿──他才不想当众被长枪攮着跑!
“厉双羽!”
“洛子期。”
二人拱手互报姓名后,洛子期才刚摆出起手式,便见厉双羽已然先发制人,丝毫不拖泥带水,提着长枪便朝他迅猛袭来!
洛子期着实没想到她的攻势如此又快又急,连忙拔剑抵挡,心中却惊骇于这姑娘的力量,不由得更加认真对待,心中燃起熊熊战意。
台上二人连试探都不曾有,上来就是一阵激烈交锋,瞬间点燃围观者的热情。
只见厉双羽手中长枪如蛟龙出海,直刺洛子期咽喉,枪尖划破空气,发出尖锐呼啸。
洛子期眼神一凛,侧身疾闪,同时手中剑轻巧如灵蛇舞动,顺势格挡,朝着长枪枪身削去,试图截断厉双羽猛烈的攻势。
厉双羽见状猛地抽回长枪,使得洛子期的剑削了个空。
随后枪身一抖,她逐渐挽出层层枪花,枪影重重,令人眼花缭乱,最后密不透风地罩向洛子期。
洛子期皱起眉头,身形灵动,剑招绵密,以巧劲化解厉双羽的凌厉攻击,一时间竟也不落下风。
然而,随着厉双羽突然大喝一声,她的力量瞬间爆发,长枪猛地横扫,犹如开山巨斧。
洛子期瞳孔骤缩,躲避不及,只能举剑硬挡。
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虎口开裂,手臂发麻,脚步踉跄着连退数步。
真是见鬼了,厉双羽一个姑娘家家,力气怎会如此之大!
他从未碰见过如此反差的对手,眼看着自己落入下风,心中战意更甚,势必要拿下这场对战的胜利!
厉双羽趁势再次发起猛烈攻击,步步紧逼。
眨眼之间,二人便已过了几十招,洛子期几乎招招处于防守之势。
台下的李青苏见状不免有些担心,紧咬着唇,随后使出激将大法——
“洛子期!败给女儿家,你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