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这天下午阴沉沉的,有种大雨将倾的感觉。
“白芷欣,你在看什么?”
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肩,白芷欣回头,见是同桌便又扭过头去看向窗外道:“上午还是晴空万里,怎么这会感觉要下大雨了。”
“谁知道,常韶市的天气阴晴不定的。走啦,下去买吃的。”
同桌说罢便挽住了她的手,不由她再说什么便把她拉下了楼。
可是中午的时候,她看天气还很好就把乐队的盆栽搬下楼了……要是等会下大雨,这些花可就要遭殃了。
夏橙谧走出办公室,抬手看了眼手表,离上课还有一点时间。
突然间,她注意到杨淳和几个没见过的生面孔从她眼前略过,她平日虽然并不关心这人的情况,但一想到开学时李若薇和她说的话,又不禁好奇了起来。
她扭头看去,只见杨淳正和几个有些眼熟的人有说有笑,定睛一看,竟然是高年级的学生会成员。
杨淳居然和这些人有来往……
夏橙谧也不好奇他们的聊天内容,只是留意了一下,便转身回班去了。
“橙砸!”一进教室,夏橙谧又被李若薇那大嗓门拉回神来,只见某人正坐在她的座位上朝她招手,旁边还坐着几个人。
夏橙谧气冲冲走过来:“干什么?你就不能小点声吗?”
“嘿嘿,抱歉啦,是我太激动了。”李若薇挠挠头说。
夏橙谧没再说她,抬眼看赵婉君,孙羽儿和褚浩然都坐在这一块,桌上还摆着几张明信片。
定睛一看,明信片上印的是李若薇最爱的乐队以及乐队的成员。
“看看,橙子就是门外汉!”李若薇说,一边又拉了拉夏橙谧。
“不可能吧,你跟她这么好的闺蜜她能一点不知道?”孙羽儿说。
“就是。”赵婉君附和。
夏橙谧沉默了一会,实在是不知道这几个人是在干什么,便道:“她真的很少跟我提,因为我之前也不怎么听乐队的歌。”
“她喜欢的是些小众女歌手啦!完全不搭边!”李若薇说着还摆了摆手。
“真的?”赵婉君说,一边把明信片摊开,“那你觉得谁最帅?”
夏橙谧两眼一黑:……
原来在我座位上聊这种和我完全不感兴趣的事吗?
李若薇“噗”了一声,随即哈哈大笑:“她绝对会说‘都行吧’。”
“就算完全不感兴趣也应该有个最合眼缘的吧。”孙羽儿说。
“是啊,你就选一个呗。”李若薇跟着道。
褚浩然不知道为什么也在这看着,不过夏橙谧懒得关心。
最合眼缘的……夏橙谧看了看明信片上那几张脸,只觉得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便指着乐队的吉他手说:“他吧。”
打扮随意戴着独特的帽子,看不见脸但是能看到下巴上胡茬的吉他手……
众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秒。
李若薇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也没当面戳破,只是说:“这是乐队的队长,性格可古怪了,还留着长发呢,橙子你这口味真是独特。”
“就是啊。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觉得这个人最顺眼。”
赵婉君也跟着点了点头,褚浩然若有所思。
“你不会只是喜欢吉他吧?”李若薇笑嘻嘻道。
“有可能,她指的就是吉他吧。”孙羽儿顺着说。
“没……”夏橙谧下意识边收回手边狡辩,却发现李若薇又用一种“姐懂你”的表情看着她。
怎么感觉越狡辩越有鬼……
也没敢再给几人吐槽的空间,夏橙谧赶紧对李若薇道:“好了好了差不多要上课了,你什么时候回座位?”
“橙子你真是的!就走嘛!”
果不其然,晚自习的时候大雨还是下下来了。
因为恰好是值日生要负责傍晚的卫生,随后又被科目老师叫去,忙了一圈下来白芷欣终于在晚自习铃声响起时突然想到盆栽还在外面。
她有点担心盆栽的情况,便趁着第一节晚自习下课打着伞跑到实践楼,远远见摆着盆栽的地方站着一个矮矮胖胖的人影。
那个人独自撑着伞待在雨中,白芷欣走近了才发现根本就不是矮矮胖胖的人,而是坐在轮椅上瘦削的女孩。
听到跑步的声音,女孩猛然转过头来看向白芷欣,白芷欣竟读出了女孩眼里夹杂着些许害怕的情绪。
白芷欣看她的表情哑了一会,心想自己从来没见过坐着轮椅的人。
不对,盆栽……
白芷欣往今天傍晚摆放盆栽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盆栽正好好地待在少女的轮椅旁,安然无恙。
她的视线又从盆栽那挪了回来,回到那位陌生的少女身上——不过这位陌生人已经把脸别开了。
“你好?”白芷欣说,刚想再走近两步,却见少女害怕地摇起头来。
“别……别过来。”
白芷欣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个,我是来搬盆栽的。那个盆栽是我们社团一起养的,就在你的轮椅边。”
不知道为什么,白芷欣说到“轮椅”这两个字的时候,感觉到面前的少女轻轻颤了一下。
空气仿佛是凝固了,只剩下雨滴疯狂撞击在两把伞上的声音。
“哦……”终于,那个女孩发话了,她将脸微微侧了过来,但还是没有直视白芷欣,“那我就挪开……”
因为实践楼前的花坛旁小道是由石板铺成的,路面并不平整,因此白芷欣看见她吃力地转起轮椅,一时心生了怜悯之情,走过去正打算帮忙,没料到刚伸出去的手被她不轻不重地打远。
白芷欣愣了愣,只听女孩突然冷冷道:“我自己可以。”
“哦……哦。”
女孩把轮椅挪开后,白芷欣才蹲下来搬起了盆栽,突然发现花盆上沿竟是干的。
这本是不可能的事,如果被这么大的雨淋过,花盆的上沿不可能是干的。
想到这,白芷欣又扭头看向一旁背对着她不愿说话的女生。
“你一定是不想让盆栽淋到雨才站在这的吧。”白芷欣试探性问道。
女孩动了动,没说话。
白芷欣笑了笑,把盆栽挪进楼里:“没想到是一位很温柔的人呀。”
女孩闻言扭过头来:“我!我不是……”
白芷欣没接女孩的话茬,而是道:“我们社团有时候会聊到这些盆栽。起初都以为是大家会特意过来打理,盆栽比放在楼上要好许多。但问起来又没有人刻意来照料过,那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有不是我们社团的人在偷偷照料这些盆栽呢?看来今天也是有了答案。”
女孩低着头沉默了一会,说:“是我照顾的。我以为……是哪个老师丢的花——枯了可惜。”
“那我们可要替小花们好好谢谢你。”白芷欣莞尔。
女孩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抬起头来看向白芷欣,白芷欣也是一愣,因为这是几分钟以来她和这位陌生女孩的第一次对视。
这是白芷欣第一次被这样一双清澈的眼睛吸引,只见面前这位女孩留着齐肩短发,齐刘海上夹着一个黑色的一字夹,看起来十分可爱。但她实在是太瘦了,以至于眼眶微微向内凹陷,脸上也没有什么血色,校服套在她身上略大却又合体,仔细看袖子上还沾了些颜料。
白芷欣莫名有些心疼,好像冥冥之中又被这样一位女孩吸引,竟全然没有注意到上课铃声已经响了两次,所有喧闹声都停止了。
“你是美术生?”
雨一直在下。
从屋檐上落下来,滴入土里。
女孩挪开视线,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校服,果然,校服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颜料:“……嗯。”
“我一直都很想认识美术生。我觉得能画画真的很有意思,能把自己的感受表达出来什么的。”
女孩低下头说:“也没那么好。”
并不是什么都能表达的,也不是什么都值得被表达的。
“虽然感觉不大礼貌,但我还是想冒昧问一问你叫什么?或许之后我们再碰到我就可以给你打招呼了。”
再次碰面……
女孩顿了顿,还是决定迈出这一步:“白……幼惜。”
“白幼惜……白色的白?”白芷欣问。
白幼惜点头。
“哇,我也姓白欸,我叫白芷欣。白幼惜白芷欣……听起来好像是两姐妹,出生开始就认识。”
白幼惜没说话,只是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姐姐!”不知道两人沉默多久,那边突然冲出一个声音。
白芷欣往那边看去,只见一个似乎还在上初中的女孩打着伞,背着一书包的书跑了过来。
因为周遭有些黑,白芷欣并没有看清来人的脸。
“下这么大的雨,我都叫你别过来了。”白幼惜说道一边看着小女孩跑到楼下,把伞扔在一边。
“爸爸叫我来的!下这么大的雨,你以为我想来啊!”白幼安说,才发觉白幼惜旁边还站着一位高年级的姐姐。
“这是谁?”
“同学。”白幼惜淡淡吐出两个字,没了下文。
“姐姐,你什么时候认识别的同学了……”白幼安疑惑道。
白芷欣只能依稀透过一旁的路灯看清女孩的轮廓,不出意外应该是初中部的,个子不高,才到白芷欣腰这一块。
“你是她妹妹吧。我只是趁着下课过来躲雨——”白芷欣原本还想多待会,说到这猛然想起现在还在晚自习时间,连忙抬起手腕看向手表:“遭了,不会上课了吧。我先走啦,下次再见!”
白幼惜还没反应过来,便看着她的背影和暴雨融为一体,匆匆消失在了夜色里。
她是什么样的人呢?
不得而知。但她对自己有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吸引力,白幼惜有个预感,觉得她们或许还有再见的机会。
“下次见。”白幼惜小声道。
白幼安不解地看向白芷欣的背影,又扭头看了看姐姐,一脸疑惑。
“爸爸和你说什么时候来了吗?”停顿了一会,白幼惜才开口问。
“不知道啊,雨下这么大。他就给我发了个消息让我过来找你。你看,裤子都湿了,”白幼安抱怨道,一边把打湿了的裤脚撩起来,“都你害的。”
白幼惜闻言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复,只能干坐在那里,看着豆大的雨滴从屋檐上打下来,落在泥土里。
“爸爸妈妈也经常这么说吗?”
“啊?”白幼安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都是我害的,这种话。”
白幼安闻言呆滞了两秒,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
将自己近年来的怨气都撒在这样一个姐姐的身上,太不稳重,但她每次见到姐姐这幅模样心底总是没来由升起一股怒火。
“没有啊。没这么说过。”白幼安说,一边别过头去玩起了手机,不再理会白幼惜。
白幼惜闻言只是看着雨沉默良久。